《听风》卿玖思

3、第三章

　　一直到午饭期间，佘青才首次成功跟他搭话。

　　林风洗完车就待在三楼没下来，她不会炒菜，翻了下冰箱发现有乌冬面。

　　孙木归提醒过，林风不喜欢有人打扰他，所以她没去问，只拿了一人的份量。
　　刚关上冰箱，看到门后站着一人，正望着她手中的面。

　　佘青看他眼，移开身子准备离开，忽而又突然回头，摆了摆手里的东西，“你要吃吗？我只会做这个。”
　　林风沉默着，然后肯定地点了下下巴。

　　她的煮饭技术很有限，除了面，其余的都不会。
　　林风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客厅和厨房隔着一道墙，她能听到从对面传来的电视机里的声音。
　　他在看动物世界，电视节目在讲荒漠里求生的鼠类。

　　面很快熟了，盛好面，她站在厨房门旁。
　　她不知道要如何喊他，是连名带姓地叫，还是跟着王雯一样喊他“风子”。林风的后脑勺正对着她，极短的黑发根根竖起，硬邦邦似的立在脑袋上，令人忍不住想上前去体验把他那头短发是否如看到的那般坚硬。

　　想了三四秒，她学起了王雯的口吻，试探性地张了张嘴：“风子。”
　　然而事与愿违，那声呼喊轻柔得只有她能听见，‘风子’两字绕在口腔里，继而沉沉闷在了胸膛之中。
　　对方没动静，佘青察觉到自己没喊出声，顿了顿，没了再叫他的勇气。

　　沉默。

　　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不放过客厅内任一犄角旮旯，加上林风将音量调得又高，他根本不可能听到佘青的呼喊。可这世上有些事就会携带着无法究其所以然的因素，林风只是偶然地往后一转头，然后就看到了在厨房口充当木桩杵的佘青。

　　四目在空中相遇，她一怔，思绪还没从他头发里转回来。

　　眼神渐渐回亮，佘青的关注点转到他的眼睛上，那双眼睛仿佛穿透了她眼底的情绪，直白大胆，又掺杂着一丝说不明的抗拒。

　　电视机里的帧帧画面被无形的力量定格住，空调声，节目解说员的声音等等，全都被按了静音键似的，佘青耳边响起强而有力，且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紧张又茫然无措的感觉来得仓促，就像是奔跑在空寂无边的黑夜里，那种拼命寻找逃路时的心跳声。

　　等她眼神恢复清明，林风已经关了电视，神色如常地与她擦肩往餐桌方向走。

　　佘青抬手按在自己胸膛，奇怪地发现心跳很正常，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不安感也没了。

　　餐桌上，两人错开而坐，分别在桌子两边。

　　佘青吃了口面，心存疑惑地偷偷打量他，视线不紧不慢地‘扫描’他的头发、眉毛、眼睛……最后落在林风左耳的耳钉上，那是一颗白色的钻，她看不清形状，不过看着挺小巧晶莹。
　　说实话，那颗耳钉更适合女人佩戴，林风这么一戴，倒像是……小男孩偷偷戴了母亲的饰品。
　　想到这个层面上，佘青扬了下嘴角，觉得偷戴母亲饰品的小男孩还挺可爱的。

　　林风听到轻笑，抬眼捉到了她含着笑意的目光，他手里的筷子悠闲搅着碗里的面，轻佻似的抬了下眉，“这样盯着男人看，不怕我会误会？”
　　偷看被发现佘青并不觉得尴尬，反倒更加坦荡荡地盯了他一会，然后垂头开始吃面。
　　被偷看的人有点不高兴了，不知是因为被人偷看不高兴，还是她没搭自己的话而不爽。林风轻松敲了两下玻璃桌面，提醒道：“以后别这样盯我。”
　　佘青专注于跟碗里的面打交道，漫不经心地回他：“哦。”
　　林风：“……”
　　林风静静瞥她，佘青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吃面吃面，该收碗筷收碗筷，两人之后也没再有交流。

　　.

　　赶在王雯回来做晚饭前，佘青早早洗了澡换上衣服。
　　她在衣柜里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把从黑子那买来的烟给藏了起来。

　　佘青在二楼浴室里洗内衣，晒在房间的阳台外。

　　傍晚起了风，两排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极了雨点砸上树叶的声音。
　　她伸手出阳台，抬头察看是不是下雨了，这一抬头冷不丁对上楼上的一双眼。

　　是那双漂亮的眸子，眉眼深邃，眸子里仿佛藏了望不尽的汪洋。
　　夕阳的柔光落在他的头发上，那些坚硬的短发被软化了一般，柔和得不像话。
　　林风站在三楼阳台，随意伸着懒腰。佘青看到他的眉眼也因傍晚的柔光而温柔许多，也许，他本身就是个温柔的男人。

　　楼上的人也正往下看，佘青收到了他的警告眼神，记起林风中午在餐桌上的话，她垂下眼睛将手里的内衣挂出去。

　　晚风习习，吹动着衣架左摇右晃，某个瞬间，她的心好像也跟着荡了下。佘青将手按在胸口，夕阳真是个会撩拨心境的坏东西。

　　原本要离开，突然看到随风飘的内衣的林风：“……”

　　.

　　晚餐时间，孙木归和林风在谈什么车的事情，林风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什么话都入不了耳似的。
　　估计是习惯了，孙木归并不觉得尴尬，依旧好声好气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王雯见佘青不时朝林风看，她咳了声，问：“小青，早上我留的条子看到了？”
　　佘青一回神，“看到了，我记得吃药。”
　　孙木归那边突然没了声，林风奇怪盯她。
　　“烟呢？”王雯继续问。
　　“也没抽。”

　　佘青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她的回答，林风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眼神饱含深意打量着她们俩。
　　如果他鼻子没出问题的话，中午他在她身上闻到了烟味，虽然味道很淡，可依旧逃不过他的鼻子。

　　王雯没吭声，佘青目光坦荡地与她对视，怕她不信，“你可以去搜我的房间……”
　　王雯忽而一笑，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我相信你。”

　　安静了几秒，王雯突然又扭头去问林风，好奇地问：“你们今天去哪玩了？”

　　早上他们跟林风谈了下，希望林风在家这几天能带佘青出去逛逛，别让她一人待在家。他当时应下了。

　　林风没吭声，倒是佘青奇怪地抢着帮忙解围。
　　“他带我在镇上逛了一圈。”
　　林风转眼去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积极地帮自己回答。佘青咬着筷子继续说：“然后中午吃的面，下午我在院子里看他洗车。”

　　她的谎话还真是信手拈来，不过也不全是谎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洗了车，中午也确实吃的面。

　　说完，佘青征求式地看他，他没什么表情，良久才不咸不淡嗯了声，算是回应她的注视。

　　佘青暗暗松了口气，轻松一笑，王雯两人半信半疑，倒也不再追问细节。

　　.

　　第二天早上，佘青起床到阳台，看到门外的越野车还在，车顶被一块黑布遮着。
　　车在，那么车子的主人也应该在家。

　　她今天起的有点早，天空刚蒙蒙亮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这会还能听到不远处孙木归刚驶离的车子在打喇叭。

　　吃完早饭，也不见楼上人下来。佘青在一楼客厅看了会电视，没看多久眼皮就要打架了，又等了几分钟，她才决定去房间。

　　时间刚过七点。

　　刚到楼梯口，上面忽然下来一双鞋，一双类似军靴的鞋子。
　　佘青下意识抬头，仓促地跟对方对视。

　　林风站在台阶上，足足高了她两个头，他目光越过了佘青，朝她身后的客厅方向看去。
　　林风的五官立体，脸部线条深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像话。他眼部轮廓很深，瞳孔颜色偏棕，锐利得仿佛一只正在捕捉猎物的狮子。

　　林风居高临下，将目光收了回来，轻蔑地在她身上上下来回移动。她就像是被扔在砧板上的肉，被迫承受别人目光的审视。

　　佘青后退了几步，脚跟站稳对上他的眼睛。

　　毫无预兆可言，林风突然从旁边移开，不带一丝情绪地告诉她：“我出去一会。”
　　佘青没吱声，原地顿了两秒然后跟上去。

　　身后有脚步声，林风侧头，见她跟只尾巴一样黏在自己后面，不满的声音里混着明显的起床气，他问她：“你去哪？”
　　佘青说：“我跟你出去。”

　　佘青亦步亦趋地跟到了别墅外，林风指间绕着车钥匙，他停下，靠在车门边，懒洋洋望着她。

　　佘青也跟着停下，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扬着唇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出去。”
　　“你答应了他们。”
　　林风鼻嗤了一声，“我答应了什么？”
　　佘青脸色如常，十分镇定地盯着他的耳朵看，说：“带我出去逛逛，弥补昨天的。”

　　哦，所以言下之意就是他还要感恩戴德地去感谢她昨天在王雯两人面前的解围？
　　林风又笑，“这么听他们的话？”

　　佘青没出声，静静看着他。
　　他眸色清淡，反倒是耳垂上的耳钉在阳光下忽闪忽闪，调皮地捕捉别人的视线。

　　两人僵持不下，林风话语里暗藏着明目张胆的拒绝，可她像是没察觉出来似的，依旧一脸平静地站在他面前。

　　佘青双眼牢牢看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嗯，我很听话。”
　　“……”
　　就像一记重拳砸在棉花上，林风觉得跟她说话也是白费力气。
　　看了下时间，他并不打算跟她耗，拉下车顶上的黑布，解开车锁。
　　林风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最后做下的决定，“上车。”

　　得到允许，佘青转身去拉副驾的门，谁曾料坐在车里人突然倾身过来，一把将副驾门关上。
　　隔着车窗，佘青收到了他的一记眼刀，凉飕飕的直往人脖子上飞。
　　“坐后面去。”
　　她缩起脖子，顺从地坐到后面。

　　车子渐渐驶出镇子，往热闹的城区开。
　　林风的车技很好，车子开得又快又稳，他一只胳膊搭在车窗边，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姿态十分轻松。
　　期间他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约了见面地点。

　　车里飘散着不知名的清香，淡淡的，不像香薰浓厚的味道。
　　佘青身体往前凑了凑，靠近驾驶座，那股味道就绕在鼻尖。
　　不是香薰，是他衣服上的味道。

　　她的上身前倾，驾驶座的椅背隔开了两人。

　　车子上了一条小道，轻微的颠簸促使佘青的身子不住前挪。她双手按住前面的椅背，颠簸得越厉害，她按压的手劲越重。
　　驾驶座上的人忽然挺直身子，佘青手上的压迫感顿时消失。

　　她立马坐正，但还没来得及矫正坐姿，就听到前面传来男人冷冷的声音：“您坐好，椅子禁不住您扒拉。”
　　佘青收回手，往后一靠，目光由正前方渐渐转向窗外。良久才听到他的后一句：“我这小身子骨也吃不消您这么推。”

　　林风的后一句混在车子的引擎声中，越发显得小声，仔细回想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小委屈小抱怨。

　　她看向窗外，无声扬了扬嘴角。
　　虽然有时说话不中听，可他确实挺可爱的。

　　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