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卿玖思

2、第二章

　　折腾到凌晨两点，王雯才放佘青回去睡觉。

　　临上楼，孙木归好意提醒她，尽量不要上三楼，林风不喜欢有人去打扰他。
　　佘青很听话地嗯了嗯，答应了。

　　在二楼楼梯口停下，她站在走廊里仰头朝楼上看，黑通通静悄悄的，跟他没回来前一个样。

　　本来就睡不着，经过林风这么一闹，她仅存的一丝丝困意完全消散。
　　就这么睁眼盯着天花板，快入睡时隐约听到外面有鸡在打鸣，一声低过一声，送人入梦。

　　醒来后，脑袋昏昏沉沉。
　　佘青盯了会眼前的场景，才记起这儿不是家。

　　她起来去拉开窗帘，开了阳台上的门。大树送来清风，吹醒一夜的疲惫。
　　外面日头正烈，太阳高高悬在空中，炽烈的光线刺痛了长久埋在暗中的眼睛。
　　别墅东西两排的大树间，间隙响起蝉的鸣声，此起彼伏。

　　大门外有一辆车，一辆越野车，车身颜色比树叶颜色深几个度。

　　楼下安安静静，佘青又抬头看三楼阳台，不知道上面的人还在不在？

　　佘青换了衣服出门，看到房门板上贴着张便利贴，上面是王雯潦草的字：
　　“我跟你姐夫要去工作，记得吃药，不许吸烟，最近风子会带你出去逛逛。”
　　风子……就是林风吧。
　　看他昨晚的表现，他并不像个能轻易听信外人指挥的，怎么会同意当她的导游？佘青有点疑惑。

　　便利贴被撕下，反面还有三个字：“听话，乖。”

　　佘青一皱眉，将贴纸揉成团扔进门内的垃圾桶。

　　肚子饿了，她下楼去找吃的。
　　近一个月，她消瘦了许多，但是食欲和饭量跟往前一样没降，反倒是有增长的趋势。
　　为了增重这事，家里人没少为她担心。

　　厨房里有粥和烧饼，烧饼是王雯早起出去买的，还剩两张甜烧饼和两张咸的。
　　剩下的早饭量，明显是两个人的。

　　佘青咬着烧饼，有意识地朝楼梯口张望，没见到人下来。

　　吃过早饭，她出门朝那辆越野车过去，走近一看，车身灰仆仆的被溅上泥土块，车子四轮缝中也夹着或干或湿的土块。
　　门口有几道黑色的车轮印，对比之下，明显看出是这辆吉普车的杰作。

　　站在车前观察了小会，她就离开了。

　　永山镇依山而成，抬头便能瞄见云雾缠绕着的山峰。
　　听闻上山的盘山公路是当地闻名的飙车场所，临山的城镇，每当暮色.降临，时常从山上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以及车子发出类似狂欢的鸣笛。
　　昨晚很幸运，她没听到这些噪音，但依旧失眠了。

　　佘青漫无目的，又恰似一早寻思好，她晃到了一家小店。

　　店面不大，后面连着一座房子，估计是小店主人的家。
　　门上挂着一块左右摇摆的白色硬纸板，板上用黑色胶带贴出“黑的店”三个大字。
　　黑字下面缺了一点，‘黑’和‘的’两字间被人用黑水笔描出来个‘子’字，歪歪扭扭的跟喝醉酒的汉子似的，既粗又不正规。
　　黑子的店。
　　店主取名够简洁明了。

　　站在店门口，佘青盯住玻璃橱柜里的香烟，想到王雯给自己留下的那个贴纸，纠结又挠心。

　　店门口前凌乱摆着几张小凳，她拖过一张坐下，时不时回头看身后的玻璃橱柜。
　　店主不在，也没人招呼她。

　　太阳有些火，裤子跟沾了水一样，特别是屁股部分，黏糊糊的快要和板凳粘一块去了。

　　佘青身子往里面挪了点，躲在店门口的遮阳伞下。

　　.

　　“你妈的给我过来！昨天让你帮我们写作业还没写完，你小子最近挺狂啊。”
　　“怎么着，一天不打皮痒了是吧！”

　　门口路过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佘青眯了眯眼，他们校服背后印着“永山第一中学”。

　　一位个子稍微窜了些的男生大咧咧把书包摔在另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脑袋上，后者缩着脖子不敢哭又不讲话。
　　书包落地，一群穿着校服的人围了上去。
　　高个男生显然是这群学生的头头，他一发话，旁边立马有人跟着上前去扇被欺的男生耳光。
　　“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说不说？！”
　　眼镜男被堵在电杆旁，抱着书包瑟瑟发抖，可就是不开口。
　　“有什么好说的，他这种人不能给好脸色，就是欠揍！”
　　没说两句，一群人的拳脚就往中间那男孩身上去。

　　路上无人，对面坐着位不认识的陌生女人，陌生女人虽然在看他们，却并不多事，男生们打人打的更起劲。

　　佘青看了会这场明目张胆的群殴，舔舔快脱皮的嘴唇，觉得嗓子有点痒。

　　“一群小兔崽子！打人还打到我店门口来了！！”
　　店内赫然蹦出一道嘹亮的男声，跟上了发条一样走个不停，“妈的不教训教训，这帮人还真不上路子了！”

　　从佘青身后冲出来一位赤着上身的男人，个头将近一米八，身材健硕。
　　男人持了把木棍，胳膊上肌肉贲张，一脸横肉地冲那帮学生跑去。

　　男生们顿时作鸟兽散，被抓住的一个拼命挣扎，一个劲地喊：“黑子哥我们闹着玩呢！”
　　“诶诶，黑子哥我错了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他了！！”

　　龇牙咧嘴地教训了一顿，赤着上身的男人又回来了。
　　佘青眯眼盯住他，发现人如其名，他的肤色确实比正常人要黑些。
　　黑子收到她的视线，也打量了会对方。

　　黑子扔了木棍，到她跟前，笑了笑说：“都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非得揍一顿才管用。”
　　她没搭话，平静地转开眼，朝店旁的小河中央看去。

　　中午的阳光明媚耀眼，映得河水波光粼粼。河中央有一条废弃小船，孤零零地跟着风儿来回游荡，栓船绳索上的铁环被晃得吱呀呀作响。
　　佘青眯起眼睛，困意上来了。

　　见她不搭理自己，黑子脸色讪讪。

　　黑子半趴在橱柜上，敲着玻璃增加自己的存在感，问：“你城市里来的？”
　　佘青回头，起身走过来，“嗯。”
　　黑子一努嘴，怪不得瞧着挺高傲。
　　“过来爬山旅游的？”
　　“差不多。”

　　佘青眼睛往玻璃柜里瞥，突然一指柜里的红盒子，抬头看他，“一包多少钱？”
　　黑子想了会，接着凑近她一手作喇叭状，语气跟遇着老熟人似的，说：“这烟呛人，你们城里女孩子不会喜欢的，我这儿有好东西，拿来给你看看。”
　　说着他蹲下，站起来时手中拿了两包烟摊在柜上。

　　看了两眼，佘青指着其中一个红白盒子，“红万多少钱一包？”
　　黑子却顾左右而言他，“瞧！你一看就知道了，我这可是拖朋友从外面带回来的，就几包，而且我们镇的小店就我们家有……”
　　“多少钱？”佘青打断他。
　　“二十！我这还有朋友的托运费呢！”

　　她没说什么，也不嫌贵，转而拿起另一盒，“软玉溪又要卖多少钱？”
　　黑子咽了口唾沫，听出她平淡语调里的意思，但不怕她杀价，一扬眉说：“三十！”

　　佘青没说话，黑子倒也不担心，镇上虽然有两家小卖部，但卖这种女士烟的也只有他家了，他不怕佘青掉头不回。

　　她果断掏出三十块给黑子，“就拿这个了。”

　　黑子一怔，没料到她如此果断。随即又一笑，喜滋滋地露出白牙，还送了她一个打火机。

　　佘青坐在门口小凳上，点了支烟夹指间。
　　黑子搁她旁边坐着，手上拿了根削好的短甘蔗往嘴里送，顺便客气地给她递一根，佘青摇头摆摆手中的烟。

　　咬下一口甘蔗，汁水在口腔里流淌。
　　黑子口齿不清地跟她说：“看你样子挺乖，居然会吸烟啊。”
　　佘青低头不语，缓缓吐出淡烟圈。
　　烟雾腾起，朦胧了她的脸庞。

　　黑子看她一眼，又问：“我看你样子跟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多大了啊。”
　　佘青垂下手，回视过去，黑子的眼神干净清澈，感觉出他没恶意，佘青说：“二十五。”
　　黑子吐出嘴里的甘蔗渣，“才比我小两三岁啊，还以为你是个刚进大学还没被驯服的乖姑娘。”
　　她没说什么，烟雾在指间缠绕，绕得人心慌意乱。

　　那根烟她只吸了三口，等它快熄灭时再嘬下，静静看它燃烧。

　　黑子好奇看她，最近有个词挺流行的，‘无病呻.吟的文艺女青年’，眼下这姑娘正是这一型。
　　既然买了烟，又不好好地抽，真是把钱当纸在烧。

　　“你一个人来这旅游的？”黑子百无聊赖，开始拉家常。
　　她缓了缓，心神不宁地说：“差不多吧。”
　　“那住哪儿啊，我们这可没旅馆，住的话山脚下有酒店。”
　　佘青抬头想了想，“住在一个红房子里。”
　　“红房子？”他诧异得忘了去啃手里的甘蔗，“哪家红房子？”
　　“林风家的。”
　　“风子家？”

　　黑子彻底扔了手中的东西，拖过一张小凳坐她对面。
　　“你住风子家？他同意的？”

　　佘青说：“他表哥同意的。”
　　“孙医生？”黑子好奇，“那你跟孙医生……”
　　“我姐夫。”
　　黑子有点懵，黝黑的脸上露出难以辨清的神色，他忽然起身往小店里走，“不行姑娘，我得给你退五块钱。”
　　“……”

　　.

　　她最终收了那五块钱。
　　离开时黑子留了她的名字，也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他本名叫周勇，黑子是个外号。

　　回红房子的路很好认，实在记不清了，抬头望一眼凸出的红色阁楼所在方位，然后顺着方向慢慢摸索。

　　到红房子前，已经偏中午了。
　　外面风不大，走了这么久，估计身上烟味该散了。

　　还没走近就看到门口有人拿着水枪在冲刷车轮。

　　白天的他，跟晚上完全是两种感觉。

　　昨晚在黑暗中，她闻见陌生到令人恐惧的气息，而今天……却是温暖阳光的味道。

　　不比昨夜的一身黑，林风今天的着装十分休闲，白色背心搭配淡蓝色格子衬衫，下面穿了条宽松的蓝色破洞牛仔裤。
　　衬衫大敞，两只袖子被挽到了胳膊肘。

　　他一手捏着枪头，控制水柱冲洗的方向。水汽四起，氤氲间圈住了他的身子。

　　初秋正午的阳光仍然残留夏季的燥热，树头知了也没完没了在吵，或许吵着要风，吵着要雨。

　　佘青感觉有阵清风掠过心头，拂去了那一起燥热。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林风偏头，看到不远处的人是她，停了半秒又转回视线。

　　佘青似乎被他那一眼慑住，站了好一会还没走开。
　　林风不满投来一个白眼，她这才慢吞吞离开。

　　走到院子中央，她不知为何突然回头。阳光明媚，普照大地。
　　耀眼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某个地方被反射出一道光，光芒穿透空气，和着微风，慢悠悠朝她扑来。

　　宝宝心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