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重生)》衍瑟

14、十四

　　从这日起，沈绿腰的生活就又回到了和以往一般的模样。

　　孟君的到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太后并不知道那日发生的事情，孟君自然是不会主动告知的，沈绿腰也没有多言。这是一种无形的默契，沈绿腰不愿太后再劳神费心，孟君则是还心存疑虑。

　　毕竟这事儿还是太过奇怪，若是让孟君完全相信自己已故的皇姐附在了一个傻县主身上，恐怕为时尚早，如今，他更多的是怀疑。

　　怀疑沈绿腰的身份来历，怀疑皇姐的死因，他就像是被卷入了一团迷雾。普天之下，不应当有什事是他不知道的，可沈绿腰从那日醒来之后，一切就脱离了他的控制。

　　沈绿腰的身份敏感，牵涉良多。他不会相信当初宣郡王的一面之词，但他也不能不给他一个面子，毕竟，他背后站着的人是他所忌惮的。

　　可如果沈绿腰真的是他的皇姐，他也不会放任她被人欺侮。

　　孟君双手负在身后，仰头望着夜幕中缀点的星莹，眉宇之间深深的现出了一道褶痕。

　　权位本不是他所愿，他心里清楚，任何事务只要沾上权欲，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他努力维持着自己在亲人面前的模样，就是不想有朝一日，众叛亲离。

　　皇姐曾同他说过，不是他们想争这位子，只是不得不争。生在帝王之家，又有哪个能得偿所愿呢？

　　他的皇姐挣扎了半辈子，终于如愿了一回，嫁给了自己的良人，却终究年纪轻轻离他而去。且这其中恐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门道，这又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孟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胸臆之间，一股苦涩滋味萦绕不去。他的桌案上堆积着未批阅的奏折，而如今，连夜都已深沉。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际，将万般的无奈咽下了咽喉。

　　孟君走回桌案边坐下，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复又提起了朱砂笔。他的大太监周恒德为他挑了挑烛火，低眉顺眼的在他耳边道：

　　“皇上，天色已晚，可要去歇息？”

　　孟君提着笔的手顿了一顿，片刻后又放了下来，继续浏览着奏折：

　　“就歇在恪慎殿了。”

　　恪慎恪慎，当初孟姝强行换了这殿宇的名字，就是为了提醒他身为帝王的职责，不得因手握天下而迷了心智。

　　孟君露出了一个苦笑，在手上的奏折中落下了一道鲜红。

　　皇姐，可知阿君一人在这殿中苦苦支撑，身心俱疲，却只得强撑不去。后宫佳丽多如繁花，没有一人是他所想所愿，天天面对着朝臣，宫妃，他甚至得强忍着心中悲恸。

　　周恒德极有眼色的出去了，他走至门外，伸手招了一个小太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那小太监先是一愣，后被周恒德瞪了一眼之后，忙不迭的领了命跑了出去。周恒德这才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守在外头，同时也掩去了眸中的复杂。

　　自打那日从乾宁宫回来后，皇上一直心神不宁，他自是知道那日大致的经过。他是看着皇上成人的，心里对皇上多是亲近，如今，哪怕这事不合规矩，他也要拼上一拼。

　　小太监过了好些时候才匆匆的赶了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罩着头脸的人。面目俱被掩盖住了，半点都看不出来

　　周恒德却知这人是谁。

　　他躬身而谢，其实这对那人来说，是有些不必的。但毕竟这事儿不好，周恒德也不会吝惜自己的歉意。

　　那人仍旧是站着没有再动，周恒德横了小太监一眼，他便噤声慢慢的退下，单单留了那人在原地。

　　周恒德让开了一步，领着她进了殿中。

　　此时，孟君已经批阅了大半，正起身动了动身子。他捧了瓷杯，刚想去喝，却发现杯身冰凉，里头的茶水已经冷却了许久。

　　他当下便皱了眉，扬声道：

　　“周恒德！”

　　外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孟君这才觉察出几分不同寻常来。他不喜多人伺候，瞧着烦心，是以时常只留了周恒德一人，却不想这回竟是栽了跟头，他唤了好些时候，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只当是周恒德终于进来，双眸一凛就想开口训斥。孰料还没说出话来，那声音就仿佛被堵住了，梗在喉间迟迟不出。

　　出现在他面前之人，一身黑色长袍遮的严实，只露出半边白皙尖俏的下颌。她手里捧着托盘。上头是一杯温热的茶水。

　　静默了许久，那人才微微仰起了头，露出清润流盼的美眸来。

　　“……”

　　孟君这会儿简直哭笑不得，恨不得把还在门外沾沾自喜周恒德拖过来吊打一顿，看看他还敢不敢不问缘由的擅作主张。

　　原来这人，正是沈绿腰。

　　虽说和沈绿腰在偏殿里发生的事儿没人知晓，可他却忘了之前怒气冲冲的要和她算账，之后却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被那小太监见着了，指不定心里误会了什么。

　　这样一来，周恒德做出这事儿也可以解释。

　　不过这回的确是周恒德失算了，在这个光景，只怕沈绿腰才是孟君最不想见的人。他甚至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用复杂难辨的目光看着她。

　　沈绿腰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开始在睡梦中被那行踪诡秘的小太监吵醒，她还有几分惊疑，但当那小太监磕磕巴巴的解释清楚以后，她也就大致明白了。

　　说起来也是她不对，没有给孟君任何铺垫就戳破了这事儿，难免他患得患失。况且她如今这身子还亟待查明，有很多她不知晓是或许孟君知道，他的为难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沈绿腰还是来了，那小太监她识得，就没有犹豫多久。倒是为了躲过乾宁宫的看守，颇废了一些工夫。

　　“你来这儿做甚？”

　　正当沈绿腰还在理清思绪的时候。孟君却突然开了口。他阖了阖眸子，强压下那种熟悉的亲切感，冷着声问道。

　　“……”

　　沈绿腰没有回答，只是睁着眼看他。

　　孟君撇了嘴，别过声不想再看她，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别扭的滋味。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不该服软，她也未必就是自己的姐姐。

　　若是放在未来，有个很贴切的词语可以形容在沈绿腰面前的孟君。

　　——傲娇。

　　沈绿腰再是熟悉他的性子不过，今天她又是有备而来，不似那日那般慌乱，所以这会儿她自然知道怎么用现在的身份应对他。

　　沈绿腰拉着袍子，脚步轻盈的快步走到了他桌案边坐下，距离不近不远，刚刚合适。

　　孟君显然没想到她这一出，刚想赶她，可甫一瞧见她同皇姐相似的眼眸，话至嘴边，绕了一圈便又回去了。

　　沈绿腰尅尅尅的傻笑：

　　“绿腰陪着阿君。”

　　她直白道，孟君见惯了邀宠的女人，也明白那各式各样的方法。但这会儿他从沈绿腰眼中，只能看到单纯的关心，即便她年纪幼小，性子痴傻，他却透过她，依稀看见皇姐坐在他身边温柔浅笑。

　　“阿君，皇姐陪着你，慢慢来。”

　　她的声音如在耳畔，以往每逢他被功课难的抓耳挠腮，皇姐就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解答了为止。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皇姐的陪伴，当初皇姐出嫁，他还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不适应。

　　今天他甚是烦躁，看到沈绿腰坐在这儿，心里莫名的却是安定不少。

　　也许是因为太想皇姐了罢。

　　他如是的安慰自己，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坐了过去，沈绿腰乖乖的把茶水放在他手边，跪坐在软榻上，不再说话。

　　这情景要是被别人看到就着实诡异，不过身为当事人的孟君，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他现在心思很安宁，身边的人明明没有别的动作，他却觉得就是皇姐陪在他身边，这让他放松了许多。

　　剩下的奏折批阅的很快，孟君沉浸其中，沈绿腰就像不存在一般。但她总会及时的为他换好温热的茶水，或是挑明昏暗的烛火。

　　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皇姐没有出嫁，他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许是因着速度快了，孟君很快的将奏折阅完，但并没有睡意，反倒精神抖擞。沈绿腰就在这时递上了几本古籍，孟君看过来时，她就尅尅尅的傻笑，也不说什么缘由。

　　孟君听之任之，拿了就来看，却不想这古籍中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内容，他不想看，却抵挡不住沈绿腰直勾勾的眼神，于是他只得强忍着继续。

　　到底不是自己所爱的，孟君才看了一会儿，方才的精神已经消失无踪，他的眼皮子沉重。可沈绿腰还探头看着这处，他咬咬牙，强撑下去。

　　半盏茶的功夫，他的双眸已经有些阖上了。沈绿腰就在这时轻轻推了他一把，他也顺势倒在了软榻上，手里还紧紧的捏着这本书。

　　这时，沈绿腰脸上那几分呆气才消失不见。她半是疼惜半是好笑的摇摇头，抽出那书放在桌上，又取了软榻边的薄被为他盖上。

　　孟君的眉在梦中还蹙在一起，沈绿腰就轻轻的替他揉开，温柔的抚着他的发丝：

　　“阿君，你做的很好。”

　　她很欣慰。

　　她的嗓音温柔如风，拂过孟君的耳畔，让孟君在睡梦中，微微露出了笑颜。

　　沈绿腰这才缓缓起身，环顾着熟悉的偌大的殿宇，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声，吹灭了烛火。

　　外头的周恒德等了一会儿，刚想离开，沈绿腰就走了出来。

　　周恒德微微一愣，才听得沈绿腰沉着声音，一点也不像是方才那个呆呆傻傻的女子，反倒从那柔中带冷的嗓音中，听出了长公主的味道。

　　“照顾好阿君。”

　　她这般说完以后，也没有再看周恒德惊讶的神情，迈开了步子，独自一人走入了茫茫夜色之中。独留下周恒德一人，如被重击一般不得言语。

　　因着周恒德是心腹，她才能放心的将这事毫无顾忌的告知他，毕竟日后说不得还有些旁的事，这么长久的欺瞒，未必不会惹出别的乱子。

　　周恒德知道，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