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重生)》衍瑟

13、 十三

　　甫一看到那字帖，宏德帝的目光就无法挪开了。一旁的小太监还当他是看上了这傻县主，心中着紧的不行，面上却不敢擅自妄动。

　　宏德帝并不知晓小太监的心思，他单只凝视着桌上字帖的一笔一划，只觉着脑中都有些空白。那心口像被人拿了锤子重重的一击，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伸手将那字帖慢慢抽出来，目光落在其中的君字上，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身后的小太监摆了摆手，压着声音道：

　　“你们先退下。”

　　小太监欲言又止，但明显瞧着宏德帝神色不对，他只得咽下了到喉间的话，带着其余的人慢慢退下。

　　小太监心里叫苦，宏德帝身边自然是有个总管在的。只这今日被吩咐了出去，落了他跟在后头，如今他可不敢惹了宏德帝的怒气。

　　人都清空了之后，宏德帝才冷静了几分。沈绿腰趴在桌上，仍然一无所知的睡得香甜，宏德帝却出了神，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阿君，你日后为帝王，可不能写这一手字。”

　　已是豆蔻年华的毓秀长公主笑意盈盈，秀眉如月，眼含秋水。

　　孟君有其表字，孟姝却不喜称呼。她就爱唤他阿君，嗓音温柔而清润。

　　一团稚气的孟君抓着笔，小嘴撅的老高，他的脸上残存着墨水的痕迹，配上他玉雪可爱的娃娃模样，倒是颇招人疼。

　　孟姝也不例外，这个皇弟生的晚，又伤了母后的身子。所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由她照顾着，他们的关系因此反而更亲近些。

　　小孟君踮着藕节似的小短腿，哒哒哒的跑到孟姝身边，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皇姐，阿君写不好。”

　　他颇为委屈的奶声奶气道。

　　孟姝倒也不在意那墨渍污了她的衣裳，她慢慢蹲下身子，拿着帕子拭去他面上的墨痕。

　　“阿君，皇姐教你写，可好？”

　　孟君撇了撇嘴，仍是不愿意的模样，孟姝的神色依旧是温和的，但眸中却多了几分认真：

　　“阿君？”

　　她没说旁的话，但小小的孟君已经品出了她语气的不同之处。在他心目中，皇姐素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若是他做的好了，皇姐绝不吝惜待他好，若他调皮贪玩了，皇姐也会同他生气。

　　但即便生了气，孟姝还是舍不得对他摆脸子。正是这样的孟姝，让孟君既敬且爱。

　　孟姝把他抱在怀里，孟君这会儿已经有些重了，但他舍不得下来。皇姐的怀中香香软软，比那硬梆梆的凳子好受的多。

　　“阿君，你瞧这里……”

　　柔婉的女声在他耳边低低的讲解着，孟姝教的认真，孟君也学的认真。

　　当两人共同完成了一幅字帖后，孟姝没有停，仍旧握着他的手，在最底下慢慢的写着：

　　孟君。

　　写到那君字之时，她笔钩微带，在落笔时画了个圆弧。

　　孟君一看那不同的字样，忍不住笑道：

　　“皇姐这字写的也不好。”

　　孟姝并不生气，浅浅笑着：

　　“这可是独一无二的君字，你哪能学的来。”

　　这话就激起了小孟君的好胜之心，他哼了一声，夺过孟姝的笔，在纸张上认认真真的勾勒描画。

　　“阿君写的肯定比皇姐好！”

　　听着他稚嫩的宣言，孟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唇，轻抚着他细软的发丝，不再出声。

　　那个春日的午后，孟姝柔软的指尖，身上熟悉温暖的香气，和历历在目的音容笑貌，他至今记忆犹新。

　　孟姝死后，他夜夜梦回，脑中都是曾经的回忆。每每想到，他就觉得涌动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

　　可是现在，他手中握的这字帖，和皇姐的字迹一模一样。就连母后也不知晓的转属于他们姐弟的秘密，却被沈绿腰写了出来。

　　他的目光变了几变，那字帖被他越攥越紧，直至纸张发皱，连带着未干的墨迹都在白色的空余上涂抹了大片。

　　他扔下那纸，一把攫住了沈绿腰的肩畔，把她狠狠拉了起来。

　　“呒……”

　　沈绿腰本沉睡在梦中，被这突然的一下给强行叫醒。

　　她的肩畔传来了剧痛，沈绿腰紧紧的蹙着双眉，一双清眸还恍如梦中，泛着水漾的迷蒙。

　　她混混沌沌的看着孟君熟悉的脸孔，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阿君，别打扰皇姐休——”

　　话至一半，她才倏然惊醒，想起了自己的如今的身份。

　　但是为时已晚，她说的虽然略轻了些什，但是离她最近的孟君却听得清清楚楚。那话在他耳边，无异于是一记惊雷，在他的胸口砰然炸开。

　　“你说什么？！”

　　孟君压着声音，不可置信道。他的一张俊脸已经胀的通红，双眸大瞠，让沈绿腰能够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震惊。

　　沈绿腰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事儿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这会儿刚刚睡醒，还迷糊的很，一时半会儿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孟君见她一脸的懵懂，对他说的话半点反应也无，双手就慢慢放下了。

　　或许是他太过敏感？

　　平静了几分的孟君暗暗想道。可是他分明听见了沈绿腰的话，还有她临摹的字帖，这一切都在叫嚣着告诉他，她是他的皇姐，可她本身的存在，分明就是最大的反驳。

　　孟君本就不是怪力乱神的人，但是他如今也也有些混乱了。

　　沈绿腰面上还是呆呆的，但揪着椅边的双手已经攥出了青筋，直到孟君离她远了一些，她才暗暗的抒了一口气。

　　孟君将那纸拿到她面前，一双凌厉的凤眸紧紧的凝着她的双眼，不错过一分一毫她的表情变动。

　　“这是你写的？”

　　若不是沈绿腰还面瘫着，恐怕这会儿已经被他看的透透的了。她心中忐忑，却还是把持着没有旁的动作。这会儿，她多说就多错。

　　所以她疑惑的看了看那张字帖，又瞧了瞧孟君，蠕着唇道：

　　“是绿腰写的。”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甚至比一般的小女孩儿都来的清甜。她的双眼也清透的紧，仿佛一眼就能望到最深处。孟君盯着她良久，除了她的笔记和脱口而出的话语，竟是没有半分像他的皇姐。

　　可他却不想这么放弃。

　　“你刚刚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沈绿腰歪了歪头，眯着眼，状似在认真的回想。孟君也不催她，颇有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应。

　　过了良久，沈绿腰才豁然道：

　　“阿君，阿君！”

　　她拍着手尅尅尅的笑起来，那冒傻气的样子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看，所以她干脆拉下脸皮豁出去了。

　　孟君的眼神微变，若是细细的瞧，就能看到他眼底酝酿的风暴。

　　沈绿腰恍若无闻，而是接着傻笑道：

　　“绿腰梦见自己成了公主，住好大好大的宫殿，还有一个弟弟叫阿君哩。”

　　她自顾自的说的开心，一边的孟君却有些不能镇静。沈绿腰这话，半真半假，却轻易的扰乱了他的思绪。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

　　孟君迟疑的看着沈绿腰痴痴的模样，不安又重了一分。

　　不可能的，若是皇姐，为何不同他相认。若是皇姐，绝不至于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他的皇姐那样骄傲之人，不会像个痴儿一样疯疯癫癫。

　　不过孟君也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一瞬间，沈绿腰像极了孟姝，除了面容不同，她的神态和语气，都是他所熟悉的。

　　孟君此刻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他抿着唇，深深的吸了几口气：

　　“你还梦见了什么？”

　　沈绿腰闻言，停下来看着他，随即皱着眉头，似乎在很努力回忆那个所谓的梦境：

　　“还梦见了什么……梦见……”

　　她脸上的神色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变了，原本纯净的面庞多了几丝痛苦之色：

　　“肚子疼，头疼，药好苦——”

　　她越说越难受，双眸慢慢弥上了水漾的雾气，那泪珠儿由小至大，从她的眼眶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孟君见她这副情状，顿时哑然。

　　沈绿腰已经疼得抱头蹲了下去，孟君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到最后竟是僵在原地。

　　这时，地上挣扎的沈绿腰却倏然抬起头。

　　孟君讶异的看着她，但见沈绿腰一双眼眸赤红，面目竟是狰狞而虬曲的。她盯着他，如同一头愤怒的兽：

　　“阿君，替我报仇。”

　　说完这话，她立时就晕迷了过去。留下孟君一个人怔怔然的愣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算什么？！

　　这事的冲击太大，孟君甚至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到了最后，他只得咽下一切情绪，将躺在地上的沈绿腰拦腰抱起，安置在了床上。

　　他本以为他会喜极而泣，但现在，莫名阴翳却笼罩在他的心头。他不敢想，那句报仇究竟代表着什么。

　　还有那药……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皇姐的怨恨才会迟迟无法释怀。那么这一切仿佛有了合理的解释，可他宁可皇姐安心去了，起码没有了痛苦。

　　他不想让皇姐这样痛苦下去。而当务之急，就是查清皇姐的死因。

　　孟君也不曾想到自己竟这般容易就接受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换成以往，恐怕他只会说一句荒谬。

　　不过也好，他原本空荡荡的心口，总算有了着落。

　　孟君走了，床上的沈绿腰就缓缓睁开双眼，直视着床幔。

　　片刻，她眼角才落下一行清泪。

　　她不想用这种方式隐瞒自己的身份，欺骗自己的皇弟，可是到最后却还是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