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血》麦弦

22、第22章

　　镜子空间里，拉赫曼教授正默默地立在红色蘑菇桌前与自己博弈。

　　“穆倾星和林式漠怎么样了？”他终于开口了。

　　在他没开口之前，黑衣蒙面女人一直垂手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听到他的声音后，女人朝他挪动了一步，说：“教授，他们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您确定我们不需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吗？”

　　“孩子，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少岁月吗？我们没必要像人类一样担心时光飞逝，我们有的是时间，欲速则不达，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请您原谅我的斗胆，匿士黄能预知未来是不假，可您真的从没怀疑过吗，比如他说的预见了林式漠和穆倾星的婚礼之类的？还有，当年他是在您逼迫之下说出的新圣灵出现年辰及身份，您确定他没有骗您吗？那穆倾星真的是新圣灵吗？我真的觉得她——我真的完全无法把傻乎乎的穆倾星和人灵族女王联系起来。”

　　“孩子，我理解你想挫败人灵族和猎魂族的急切之情，把苏亚和苍穹挫骨扬灰，那该有多么叫人畅快！可你太急躁了，你没经历过爱情，爱情就像熬粥，你得慢慢地，慢慢地，那样熬出来的粥才浓稠，香甜，懂吗孩子？”拉赫曼教授沉醉在了自己的字句里，两眼放着光，“让他们慢慢烹调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爱升腾到最浓烈的时候，也就是我们下手的时候！”

　　女人的眼神紧紧跟着她主人的眼睛，显得比对方更为沉醉，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睛仿佛在说：“您怎么就知道我不懂得爱情呢！”

　　而此时距离这对主仆万里之遥的花田里，另一对主仆也正为了同一件事情会面。

　　苏亚轻柔地触抚着玫瑰花田里最孱弱的一株玫瑰，它始终没有跟上花田里其它玫瑰的生长节奏，甚至连花儿都还没有开过一次。

　　“圣灵，您对这株玫瑰太仁慈了，照顾的无微不至，可它还是一如既往地孱弱，欣许是它天生不足，生来不适合生长在如此富饶壮丽的花田里，何不拔掉呢，那样无论对它还是对整个花田都好。”赤灵斜眼看了一眼那株病恹恹的玫瑰，她一直看它不顺眼，如果不是仁爱的圣灵对它爱护有加，她早就把它拔除了。

　　圣灵并没有就此问题表露任何态度，起身朝前走去，边走边道：“说说情况吧。”
　　说话间又回头朝那株玫瑰望了一眼。

　　“圣灵，我有了怀疑的对象，但是还不能确认她就是生魂族派来潜伏在穆倾星给身边的卧底，她的行为虽然有点可疑，却也在情理之中。”赤灵连忙汇报。

　　“这么说，穆倾星一切安好，是吗？”

　　“对不起圣灵！我本该先说穆倾星的情况的，只是她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所以我才——”赤灵慌了神，额头都冒汗了，急忙话锋一转：“那个夏佐还是死皮白赖地跟着她，猎魂族尹峰好像跟她不欢而散了，生魂林式漠跟她明显看着没戏，她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就招惹上了永生族两族男人，再来一个人灵族男人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遇到他了，是吗？”苏亚停下了脚步，一阵风起，玫瑰花丛调皮地拨弄着她的长发。

　　赤灵急得满脸通红：“不是的圣灵，我——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对他有些好感——但是我不会因为个人情感影响到执行您交给我的任务的，请圣灵一定要相信我！”
　　“赤灵，任务和你的生活并不相抵触，他们可以被融洽地结合起来，这样你才不会被识破，我相信其实你已经做到了。”

　　“谢谢圣灵如此信任我！我会看好穆倾星，一有情况就汇报给您！”

　　而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两大永生族紧盯着的女孩穆倾星，已经失眠好几晚了，每个晚上都一样：
　　图图的鼾声时断时有，玲子会冷不防笑出声，甄然几乎没有翻动一寸，像含着毒苹果的白雪公主一样安静。

　　倾星难以入眠，是唾骂自己而引起的抑郁愠怒，还是因为思念而导致的失落伤怀，全然浑浊不清，心绪与思想通通陷入吃人的沼泽，她只能苍白地挣扎。

　　对着母亲的照片娓娓倾诉，失眠导致的烦乱难以收拾，极度的烦乱给予了倾星强大的力量，这种强大的力量向恶毒的“暗恋”发起了强烈的攻势，终于在某个破晓时分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倾星的精神随着天边出现的一抹光亮抖擞起来，由防守转为了出击：

　　他用托别人还眼镜来划清跟我的界限么？告诉我他自己都不屑于来见我一面吗？可我对他做了什么？跟踪，献媚，纠缠？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也从没打算要做什么！他凭什么这么主观臆断，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趾高气昂——

　　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下次再遇见时，我一定能表现得比他更清冷、更不屑！

　　她亲吻了母亲的照片，沉沉睡去。

　　玲子对倾星来说就像开放式论述题，她永远不可能找到它所有的答案，倾星原以为女王会像昨天一样同情心泛滥对她百依百顺呢，昨晚睡觉前女王还特意爬到倾星床上给倾星哼了半个小时的摇篮曲。

　　可是此刻她一把掀开倾星的被子，疾言厉色到：“快点起来，昨天可说好了的！”

　　倾星缩成一团，用枕头蒙住脸，心想：哪里说好？我根本就没答应！

　　607的女孩们决定今天去做头发，昨天玲子只是对倾星温柔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现在，玲子大有忍无可忍的势头。

　　甄然急忙跑来拯救倾星：“强扭的瓜不甜，文明社会，民主国家，我们就放过她吧女王！”

　　“甄然，你可不能这么惯着你家倾星，想让她窝在家里长霉生虫呀！”玲子对甄然挤眉弄眼的。
　　甄然显然领悟到了玲子的深意，话锋突转：“啊——对呀，乖，起来啦，要一行四人，而且还要验证公寓入住登记，这样才会有五折优惠价，亲爱的，你就配合一下行不？”

　　倾星的头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只在辫子和马尾之间简单转换，大多数时间都编着辫子，扎马尾的情形只是偶尔出现。对待自己头发的方式，她很满足，做头发这件事情就像登上世界最大的死火山阿空加瓜山一样尚未出现在倾星的愿景里。

　　“穆倾星，女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图图憋腔憋调地凑过来，准备把手指上沾着的水滴弹向倾星，好让她清醒清醒。

　　甄然急忙用眼神将图图拦住了，图图“喔喔”地点点头，心领神会地鼓起腮帮，像怕碰到锅碗瓢盆的行窃者一样小心翼翼地后退。

　　“好了，各退一步，你可以不做头发，但是必须和我们一起去，不许再讨价还价！”不论是无可奈何，还是无计可施，反正玲子是妥协了。

　　倾星被拽了起来，押解出了门，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一阵瞌睡后，突然被玲子的笑声惊醒，冲进洗手间放满一池水，把脸埋进水池里好一阵，憋得精神抖擞，完全清醒了。

　　回到沙发处，三位室友真坐在红色旋转椅上，同她们身后年轻、发型夸张非主流、指甲如葱的理发师们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几分钟后，局促不安的倾星悄悄遛了出去，宁愿被她们扣上“背叛”的帽子，她可不想窒息而亡，只要一想到这样花枝招展的男生把她的头发当做玩物般蹂躏，她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拿着《弗兰克斯坦》走向“紫竹林”，渐入竹林深处，倾星抬起头，闭上眼睛，仿佛闻到了久违的家乡蝴蝶林的味道。

　　明明思念着丛林，眼前怎么会出现他浅笑着的样子。她低头使劲闭上眼睛，并摇了几下头，想把他赶出脑海。随着脑袋的摇晃，觉得有点发晕，大脑一下子清空，效果显现了。

　　深深舒了一口气，正轻松起来的时候，阵阵打情骂俏的秽言秽语传入她的耳朵，七八个男男女女嬉闹着出现在不远处。

　　很容易确定这一伙人不是大一的，因为他们的神态里没有青涩，肢体动作轻松自如，身材舒展成熟，穿着打扮已经不带一丝土气。从小学，初中，再到高中，校园里总会有这种学生群体存在，他们男女混迹，行为举止放纵、粗痞。

　　倾星正准备躲开，一个妲己般的声音叫住了她：“那个学妹，等等啦，你不就是拍广告的那个学妹吗！”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走向倾星，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进倾星的鼻子，倾星打了一个喷嚏，蒙住嘴巴就想走，可另一个戴着一头金色假发的女生拦在了她身前，用一种挑衅味十足的口吻说：“清纯学妹，怎么，看我们不顺眼？帮我们照一张合影，不然别想走！”

　　她把一个大的夸张的手机塞进了倾星的手里，倾星对这种突发危险状况的应对能力几乎为零，她颤抖着双手举起手机触碰快门，然后把手机给金发女孩递了回去，正准备抬腿却又被一个满脸像被霰弹扫射过一样坑坑洼洼的男生拦住了，霰弹男舔了一下嘴唇，轻佻地看着倾星说：“妹妹，和哥照一张？”

　　倾星觉得一阵恶心，她试图从这群人渣竖起的包围圈里逃离出去，伸出双手准备掀开个头最小的那个穿着低胸吊带的女生，可是她的左手臂立马被高大健壮的痘痘男钳住，“别走呀！”这个垃圾色迷迷地说，露出两排黑黄色的牙齿。

　　接着，几个男生吹着口哨猥琐地大笑起来。

　　“哎呀！别把人家花骨朵似的小处女吓坏了，学长哥哥。”女生们的表情和她们的言语一样污秽不堪。

　　倾星用尽力气想甩开这只肮脏的爪子，它却更用力了，手臂被捏的生痛起来，情急之下，她甩手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了霰弹男坑坑洼洼的脸上。

　　几乎同时，霰弹男的手扬了起来，眼看就要扇到倾星的脸上，却突然被一只手截住，惊魂未定的倾星抬眼去看这只手的主人，是他！真的是他！

　　林式漠愤怒地攥着痘痘男的小手臂，越攥越紧，痘痘男“哎呦哎呦”叫唤着慢慢后仰，最后，脸色苍白地跪在了地上。
　　“
　　滚！”他咬着牙低声怒吼，头低到了不能再低的程度。

　　那伙人渣见状，各自调头跑了，霰弹男连滚带爬追了上去。

　　“怎么一个人？”他的愤怒还没有完全消散，声音里含着微弱的颤抖，可是瑕不掩瑜，一如初见时轻柔动听。

　　“谢谢！”倾星的这个回答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有点酸酸的，她竟然想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如影随形的另一半”，可是这种带有明显感情色彩的语言叫她如何启齿，于是 “谢谢”二字猝然蹦出口，表达了对陌生人两肋插刀时应有的谢意。

　　两个人僵住无语的一分钟里，式漠的愤怒完全被他压制了下去，他这才敢转过来看一看这个他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不去朝思暮想的女孩。

　　“不用谢！”他对她说。在看到这张纯洁无暇的脸蛋时，他心里的坚冰像阳光下的雪人般融化了，幸福地笑着，露出了洁白齐整的牙齿。

　　倾星没有接着说什么，这个男孩的笑让她产生了这辈子再也不说话的念头，因为一说，便会有露出她那颗小虎牙的危险，她认为它打乱了她口腔里整个牙齿队伍的完美布局。当要在“瑕不掩瑜”和“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之间选择一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时，她从来都是选择后者。

　　“你的室友们呢？”见倾星沉默着，式漠问到。

　　可是倾星根本没有听到式漠在说话，她的脑子正从抱怨自己的虎牙升华到了针砭自己的思想，不是说好的再见到他时要表现得高傲冷清吗！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原则，像见了肉骨头就把主人的吩咐全忘了的狗一样。

　　可就连对自己的责难都变得甜甜蜜蜜的，她只能无奈地承认:算了吧，这才是真正的穆倾星，我不可能做到视他如无物，根本不忍心给他造成一丝丝的困扰，这是一种奴性也好，一种禅道也罢，总之，是来自我灵魂深处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还是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

　　“我——刚巧路过，你的室友们呢？”式漠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他希望这个女孩永远不要再离开她的朋友们单独行动，这对于她来说太过危险，瞧刚刚差点发生了什么！

　　“她们在做头发！”

　　“所以把你一个人扔下了。”

　　“不是的，我本来跟她们在一起的，后来——悄悄溜了出来。”

　　“看来发型师被她们抢光了。”

　　“不，不是的，实际上，她们就只差把我绑在红色旋转椅上了，是我自己不想做头发。”倾星着急地说完后，看着他极力忍住笑的样子，才意识到他是在逗她。

　　喜悦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从倾星的心头寸寸滋生出来——

　　精神发出愉悦信号的时候，身体便会以“手舞足蹈、欢呼雀跃”等肢体动作来跟随。可她是个不擅长于肢体动作的人，于是只是移动脚步朝旁边的石凳走去。

　　在石凳上安顿下来之后，感觉手里空空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弗兰克斯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她眼光扫视四周，没有发现书的影子。

　　“我帮你节约了199元人民币。”式漠走过来，站在倾星右前方约一米处，把书递给她，微笑着说：“附加拯救声誉一次。”

　　因为经常用到借书证，倾星清楚地记得图书借阅守则第五条，凡遗失书籍资料，需按原价2—5倍赔偿，不良借阅记录一次。

　　她接过书，任幸福爬满灵魂，笑意从心头晕开，染上眉梢。

　　“你一个人？”她突然站了起来，不安地朝四下扫了一眼，也许下一秒，秦兰诺就会从空气里幻化出来。

　　“是的。”他看着她轻语。

　　这个男孩迷人的眼眸，就像一把柔韧却削铁如泥的长剑，剑锋未至，倾星的血液已在皮肤下不安地焦灼沸腾。她咬了一下书角，贪婪地凝上他的双眼：“你真的，是刚巧路过？”

　　“恩——是的——顺便告个别。”他躲开她的眼睛，表情里混杂着痛苦和自责，本想表现出严肃的样子，却始终不忍心。

　　“你，你，那个，你要走了吗，去哪儿？转学？”倾星的语速太快，舌头有些打结。

　　式漠没有回答，冷冷地浅笑了一下，说了句“认识你很高兴”之后便果断走了。

　　林式漠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青翠高大的兰竹海洋里。“林式漠是想多说几句话的，可是夏佐来了，所以他才急着离开的。”她这样为自己的难堪开解。接着，夏佐欣喜若狂地叫着“Syl”的声音渐渐近了。

　　“Syl！终于找到你了！”阳光男孩出现在了竹林小道的十字路口，他带着朝阳般的笑容朝倾星跑了过来。

　　“有事吗？”倾星的眼神还钉在林式漠已经消失的背影后的空气里。

　　“图图call我，激动地说在她们4位美女的软磨硬泡下，沙龙老板同意给你免费做头。而你的手机一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于是打我手机问我是不是你下落的知情者，我想校园里唯一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就是这片竹林深处，你果然在这儿。”这一段话夏佐一气呵成，说完后脸憋得通红，手按膝盖，弯腰喘着粗气。

　　倾星拼命压抑着自己联想、咬着嘴唇抱着书匆匆朝竹林外走去，纯真无邪的大男孩夏佐跳着踢踏舞一路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