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血》麦弦

10、第10章

　　“那个人类女孩——比较有趣！”下了图书馆的台阶，齐炼开始试探弟弟。他故意咽了一下口水，还带着点寻隙滋事的口吻，就像他每次对哪个女孩表示出兴趣时无意间跟式漠提起一样。

　　“你说什么！”式漠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哥哥，紧张得声音有些变样。

　　“怎么了？”齐炼还在装傻。

　　“别开这种玩笑！”式漠挡在了齐炼跟前，他极力控制着，但还是听见自己的心跳频率正飞快地蹿升。

　　血液像火山岩浆一样沸腾，暴戾正在他的眼睛里以血红色疯狂晕染，这是生魂情绪失控时最初的征兆。

　　齐炼连忙紧紧扣住弟弟的肩膀，把他拉入了一旁的树林里，一直飞快地到了无人迹的“小亚马逊”才停下来。

　　“式漠，你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有多危险！”齐炼收回四下焦急探视的眼光，压低着声音，他的紧张并没有减少半分，满头是汗，拳头紧紧攥着。

　　式漠闭着眼睛使劲摇了一下头，之后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神情颓靡地看着左前方刺藤上那支离破碎的蜘蛛网，脸色苍白到看不见一丝血色，就像弥留之际的绝症病人一样。

　　弟弟虽然没有用声音回答，可这种低迷状态是最直击哥哥心脏的回复了，哥哥松开拳头，心疼地走到弟弟跟前，按着他的肩，动作和缓到掌心几乎没有携带一丝丝力量，浑厚的男低音散发出与其音色毫不协调的温和，“好了，没事了！”

　　不过齐炼的正经状态通常情况下维持不了超过5分钟，他马上回复了他那标志性的稍带玩味的灿烂表情，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搞怪：“看来从现在开始我得担着性命之忧去帮你结交几个女科学家了，说不定哪天你就被送到外星人科学解剖室去了！”

　　式漠的嘴角微微抽动，浅浅笑了起来，面色和缓了许多，那雕刻般俊美的脸刚才几乎难以确认是不是已经真正化作了苍白的塑雕，此时总算渐渐鲜活了过来。

　　“我刚才——”他皱了一下眉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摇了摇头，勉强带着笑。

　　“算了，好不容易碰上个有成为你朋友可能的人类，还是让给你吧，我的人类小伙伴成千上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齐炼继续逗着式漠。

　　“我并不打算交什么人类朋友。”式漠冷冷地说。

　　“确定？你知道，我的小伙伴虽然多的数不胜数，还真没有那种类型的，也许我可以挑战一下！”

　　“好的，祝你成功！”式漠并没有像齐炼预想中那样急切地提出反对意见，他回答的很快，就像没经过考虑也根本不需要考虑一样。

　　“那个——式漠——你说的是真的？”

　　“如假包换。”

　　“你真的对那个人类女孩没感觉？”

　　“什么感觉？冷，热，酸，甜，我早就回忆不起它们是什么感觉了。”

　　如果不是因为身形与青色胡渣痕迹的缘故，没人会认为这两兄弟中齐炼是哥哥。一个沉静理智，一个顽皮乖张，人们会不假思索地认为前者是哥哥，实属常理。这个常理上的“哥哥”只要稍加掩饰，“弟弟”就难以分辨真假了。

　　“害我瞎操了半天的心！”齐炼如释重负地展开鼓动着肌肉的臂膀，做起了伸展运动，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说：“式漠，不是我说你，你对兰诺就不能稍微暖和一点儿？肯定是被你伤到筋骨了，瞧吧，人都不见一星期了，她什么时候舍得过离开你这么久！听说过这句话吗：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后，我——”

　　后面的感叹式漠是不可能听到了，他早已经消失地无隐无踪，空留齐炼一个人张着嘴巴呆站着。这个壮如牦牛的乐天派盯着被弟弟跑动时卷起的枯叶，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式漠那家伙骗了，式漠看着那个人类女孩的眼神，错不了，就跟兰诺看式漠的眼神一样。

　　可接下来的几天，他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印证自己推断的有力论据，甚至连蛛丝马迹都没有。并且还从兰诺口里得知了式漠在月光林救苦救难一事，重要的是，式漠以一种极其平常的口吻告诉了齐炼被救的女孩就是他们在图书馆见到的那只小兔子，毫不避讳躲闪，这让齐炼不得不认为自己误会式漠了，他觉得当时在图书馆里，式漠只是因为突然碰到了自己救过的那个人类女孩，稍显惊异罢了。

　　齐炼与式漠曾讨论过爱情，当然，他们爱情观的相隔距离绝不止银河那么狭窄。

　　齐炼那留着隐约可见胡渣的轮廓分明的脸，那硬汉味十足的五官搭配，还有那有着彪悍凸起肌肉的高大健硕的身体，那不知道是故作沧桑还是真正历经沧桑的微微陷落的眼睛，磁铁一样吸引着各式各样各种年龄段的女性，他爱女人，就像女人们爱他一样，这种爱简单到挥挥手就能得到。

　　式漠很直白地告诉过齐炼他所拥有的与付出的都不是爱，是欲。齐炼则趁机挑衅：想“欲”吗？哥无条件分享一大波一大波的经验！”

　　（二）

　　图书馆邂逅那男生的几天，对倾星来说是有生以来最令人匪夷所思的煎熬。

　　那是个集地狱与天堂于一身的男孩，他无可挑剔的身形与容貌无形地散发着一种似有若无的阴暗与邪恶，瞧他向一侧微微抽动的嘴角、那完全在主人操控之下的分辨不出情绪的眼神，还有那不动声色的似乎永远不会凌乱的呼吸——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敢打赌没有第二个人在看到那个“地狱天使”时能无稽地遐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漂亮足以淹没一切了。“地狱天使”，这倒是个不赖的称谓，我是个人，当然也会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偶尔犯犯花痴，会犯花痴了，是不是说明自己不再是个装在套子里的怪胎了呢！

　　心口满是任凭如何用力也压抑不住的悸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呢？他怎么会跟自己梦境里那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如此相似呢！倾星近期正在看《牡丹亭》，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牡丹亭》的妄想之毒才会把梦境与现实生活联系起来。

　　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自己从未想到自己会如此快速而主动地钦慕一个男孩，这种钦慕在她那早已成型的观念里，是可以用“轻浮”和“浅薄”来形容的。

　　还好，她不用责怪自己这种倾慕是建立在浅薄的“以貌取人”基础上的，因为凭心而论，自己青梅竹马的唯一男性好朋友尹峰的外貌并不输这个“地狱天使”，而她对尹峰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倾慕，其实，甚至连尹峰的性别都忽略了，玩伴，真是个能催生奇怪心理现象的名词。

　　倾星的思想经历了从未有过的动荡，思绪里持续不断的疾风暴雨好似根本没完没了，她的心头像是有千万条五彩的线条慢慢萦绕，色彩交缠错落，视觉感越来越迷人，可是，它们也越来越纠缠不清，再要理出头绪是难于登天了。

　　四个24小时过去了，她一直没再遇见过图书馆里的那个男孩。期盼，让时间的轮廓清晰凸显，18年来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24小时的长度。

　　就在这其中的一个24小时里，图图变成了校园电视台记者，加上早就成为了校礼仪协会模特队副队长的艾玲，还有跻身学生会，荣任干事的甄然，三位室友都找到了自己的革命组织。
　　只剩下穆倾星了。

　　室友们一直不停劝倾星加入一个学校组织，在最有希望的英语协会和美术协会被她否决后，三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意见相悖中。最后，终于达成一致，劝穆倾星加入太极拳社。

　　在这之前，她们还劝过倾星利用课余时间去十里外的佛学院修佛学学位，不过这个提案刚从玲子口中说出就被甄然否定了，因为她不放心倾星一个人走出校门。

　　公务繁忙的室友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她们眼中这个“带发修行”的室友三天来一直沉浸在对一个男孩的牵绊里。

　　倾星觉得没有必要再在校园里幽灵般闲逛了，碰上的几率和中双色球一等奖一样渺茫。更重要的是，总感觉有人躲在暗处盯着她。

　　这次回头，终于有结果了。

　　夏佐。

　　这个大男孩的出现总是让倾星感到无奈，我不是近视，就算他躲在几里外，也看得到他那一头耀眼的金色头发，更何况，他就在几米开外的松树后。就不能像前一阵一样藏结实点么？他为什么总是有事没事出现在我周围，我从来没什么心情理他，可他从没计较过从我这儿受到的冷遇，依然每天乐呵呵的围着我上蹿下跳，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不识趣，难道非要我说点什么难听的话么？可到底应该怎么说，说什么才不至于伤害他的纯真与烂漫又能让他离自己远点呢？

　　尤其是近几天，当看到夏佐像小狗见了主人似的对自己傻笑的时候，倾心真的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夏佐！”她定住脚步，没有回头，无奈地喊了一声。

　　“Syl，how could you see me?”夏佐从松树后蹦了出来，就像玩捉迷藏的小朋友一样乐地浑身打颤。

　　“明天的英语角——”他切换到了普通话模式，每次都一样，他在对倾星使用英语后，马上意识到应该切换语言频道。自从上周倾星和他去过一次英语角之后，他每天都会不死心的询问倾星有没有再去的意向。

　　又一次让倾星觉得他就是个心理年龄只到6岁以下的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同一个错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同一集动画片。

　　在跟倾星说话的时候，因为害怕说错话，夏佐总是在句子还没有说完时停住，生怕下一个字就属于这个女孩听不下去的范畴了。而听者却觉得他是故意使用的这种模式，使用“破折号”是为了制造一种他认为相当引人入胜的风格。

　　“我不去。”倾星直接重复了昨天，前天，大前天的回答。

　　上次的英语角，倾星是在拒绝加入太极拳社之后，为了安抚三位室友歇斯底里的悲愤情绪，硬着头皮去的。而且，只在那片充斥着各式本土方言化英语发音的喷泉地带呆了不到十分钟，她确信再多呆一分钟，自己就要窒息而亡，也确信那是她这辈子有且仅有的一次参加英语角。
　　可夏佐还是那样不屈不挠，没头没脑地追着她一顿糖衣炮弹。

　　“你的英式发音真的很棒！”

　　“上次那几个同学都想和你学一下发音。”

　　“大家都想再听一次我们用英语对话。”

　　“我也想——”

　　“Shut up！”倾星呵斥住他。因为她好像看见那个男孩了，那个很像他的身影，朝图书馆方向去了。

　　“别再跟着我，否则我再也不会去英语角。”情急之下，她的口气有些发狠，几乎不像是从习惯安安静静、轻言细语的穆倾星口里说出来的。

　　“好的，不跟，不跟，你答应会再去好吗？Promise!”夏佐乐开了花，听到英语从倾星口里说出来，他总是兴奋难抑，就像最蹩脚的厨师做的最难吃的菜被客人狼吞虎咽、一扫而光一样开心。

　　“Promise！”倾星应付着许诺，然后飞快地走向图书馆。

　　她刚把背包卸下放到存包柜，被谁拍了一下肩膀，一看，竟然是甄然。甄然胸前挂着“图书管理员”的牌子，她什么时候变成义务图书管理员了？倾星迷惑地问自己。

　　倾星的迷惑显然被甄然洞穿了，她笑着解释：“那个超短裙学姐也是学生会的，她做图书管理员是因为想在图书馆里钓个超级帅哥学霸，可惜半年了一直还是没有达成所愿，腻烦了，所以请辞了，我是来顶她的位置的。”

　　“哦。”倾星正在拉背包的拉链，这样就不用与对话者对视了，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拉链拉好后，她不自觉地四下搜索，他会在哪儿呢？

　　“在找谁呢？”甄然看看倾星，又随着倾星的目光看看不远处的书架。

　　“不是——嗯——”倾星不好意思的收回四下搜索的眼光。

　　“找林式漠？”

　　“啊？谁？没有！”倾星几乎不能顺畅呼吸了。

　　“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第二个比你更不会说谎的人。”甄然双手蒙着嘴巴笑个不停，“薇妮，也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前图书义务管理员，她最爱八卦了，她最爱的男神林式漠竟然在图书馆一反高冷常态，对一个土里土气的女生关怀有加，这种事她可憋不住，满腔愤慨地在学生会里嚷嚷，据她所描述的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女生的肖像，我想，十有八九是你了。”

　　倾星无地自容地要窒息了，她低着头吞吐了一句：“那个——我忘了拿借书证。”随后踉踉跄跄地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