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血》麦弦

11、第11章

　　（一）
　　用“空间”二字来形容这个地方似乎比“房间”更为贴切，如果把尽头那张血红色蘑菇形状的桌子忽略不计的话，这里便没有任何陈设。最伟大的建筑师兴许也难以一眼估计出它的体积，因为它的通体全是镜子，镜子让空间无限延展下去，像苍穹一样看不到尽头，这很容易让人眩晕，接着还会产生被黑洞吞噬的恐惧感。如果不是因为对呼吸有着不假思索的要求，没有谁会觉得那唯一的一扇小窗户有存在的意义，它突兀地嵌在一面墙壁与天花板交接的地方，黑色的方形轮廓剜出了两平方米左右的蓝色天空。

　　空间里两个人，一个站在刻着棋络的红桌边，一个站在离那桌子一米远的地方。

　　“小姑娘的情况怎么样？”立在红桌边的黑衣人把夹于指间的黑色棋子落下，说话时的神态显示出一种富有艺术感的神经质。

　　他的声音嘶哑厚重，像是有痰卡在喉咙，听着压抑得很。这音色倒与他那身晦涩的装束颇为协调，他该是许多年没理过头发了，那一捆黑漆漆的头发用其中一束松松在颈窝处捆住，发尾垂到了腰际，一件有着垂肩大翻领的黑色斗篷从脖子处一统而下，淹没了他的身形，这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外罩物总给人一种诡异感，更何况这严格意义上不算黑色，从窗户里洒落下来的日光照在这斗篷上，显现出了血液凝固成痂后的颜色。

　　他的嘴唇很薄，薄到几乎像是用绘画铅笔寥寥画上的两条黄中带红的曲线，这嘴巴显示出从不轻易开口的样子，嘴巴边沿的皮肤有些松弛，颧骨很高，因为额头宽广并且腮骨较大，倒也不显得颧骨高得有多离谱，额头的两条皱纹隐约可见，灰白的脸面修整的油光可鉴，要是活跃正常的人拥有这样一张苍白的脸，是比较吓人的，可是他静的像矗立了若干年的雕塑，这颇与其脸色的苍白相得益彰，平衡了让人感到可怖的念头。他那抬手的动作不仅没有给人一种生机感，反而让强烈的静怵袭上你的心头。从那双幽黑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眼神，如果硬要说这眼睛里有些什么东西，有的只是一种通过上千年才能沉淀出来的空洞。

　　“一切发展都在您所预料的范围之内，魂主。”俯首站于一旁的女人回答。她浑身披一件和下棋人一模一样的斗篷罩住，垂肩大翻领翻过头顶，把他低垂的面目遮盖地严严实实。

　　“请叫我拉赫曼教授，孩子！”下棋者夹住棋子的一只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抬起头让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那空洞的眼睛睁得老大，阳光把他黑色的瞳仁照得金晃晃的。

　　“是，拉赫曼教授！”女人恭敬地回答后，有些紧张地汇报到：“教授，您说人灵族和猎魂族一定也派人进入了中海大学，可我迄今为止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您真的也不能洞穿他们的永生族身份吗？”

　　“就像他们也不能看出你的生魂身份一样，我的孩子，圣灵苏亚，猎魂王苍穹，他们和我一样拥有覆盖永生族身份的能力，他们的能力并不在我之下，孩子。”

　　“在我的心里，他们远远不及您分毫！”

　　“谢谢你，孩子，当我把他们全都除掉之后，你这句话就完全成立了！”

　　“他们很快会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您的计划天衣无缝！”

　　“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孩子，所以才需要我们万分谨慎，绝对不能操之过急、轻举妄动！”

　　“可是您怎么会让您的儿子也进入中海大学呢？他……他会听从您的安排吗？”

　　“他不得不听，因为只有我才能帮他得到他爱的女人，那女人是他的一切，也是我对付他最好的筹码。”魂主，或者说拉赫曼教授微微侧耳，接着说：“好了，去吧孩子，记住，我不喜欢揠苗助长’、‘打草惊蛇’之类的成语。”

　　“我明白了，拉赫曼教授。”女人心领神会地俯首点头，对她的主人深鞠一躬后，像高铁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一样从窗口消失了。

　　（二）
　　空旷空间里唯一的门向里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瞧造物者用怎样一种鬼斧神工的手法发出这个人有多么冷酷凶残的警示：他的身形高大魁梧，却远远不给人一种挺拔伟岸的感觉，这身形就像你半夜从噩梦里惊醒，正想松一口气却突然在前方墙壁上隐约看到的一个渐渐膨胀的黑色人影，除了惧怕与惊悚，你很难想到别的。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填满了仇恨、贪婪和血腥味混合出的一种阴鸷，仿佛随时准备把这个在他眼里如瓷瓶般娇脆的世界撕成碎片似的。那鼻子像一笔突兀而出的悬崖，鼻尖向下勾起，纸片一样飞薄的嘴唇下，是两排几乎总是紧咬着的牙齿。嶙峋的脸部线条是岁月的刀工斧凿还是其狰狞内心的外在表现，或许两者均有。

　　很难说出他的年龄，三十多岁，或许真实年纪小一些，这就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摒弃主观上的恶感，这其实是个长相还算英俊的人。因为表象上他给人一种阅历殷实，尝尽沧桑的感觉，若说他不到30岁，似乎不大符合人们心中固有的定义。

　　他用正常的步伐走了五十步，停在了距离那张血色圆桌两米远的地方，垂手而立，冷冷望着前方的黑衣人吐出了几个字：“找我有事？”

　　“该把你认为可以用来消遣的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年轻人。”下棋者转眼已到了桌子对面，快得看不到移动时的影子，他夹起一枚白子，望着它说。

　　“什么更有意义？”年轻人的语气和他的面相一样的冰冷。

　　“你认为呢？”

　　“屠杀！”

　　“我在等待着不同的答案从你的口中说出，就像我仍然没有放弃你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智慧生命一样，血腥与暴戾，那是只配被人类在砧板上剁地粉碎的智商低劣的动物所迷恋的东西！”

　　“你不认为拿刀站在砧板前的是我们生魂族，这个画面更赏心悦目吗！”

　　“进化，我的孩子——”魂主的声音有些激动，指间的白色棋子抖落在了地上，他重新夹住飞离地面浮向他手心的“白色纽扣”，颌骨颤动着：“永远记住，进化是建立在暴力退化基础之上的！”

　　“您的进化是建立在把亲生儿子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没事我就不打搅您了。”年轻人把不愿继续交谈下去的心思毫不遮掩地表现了出来。

　　魂主空洞的眼睛里隐约晃过一丝无奈，他对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说：“你还在怪我上次没给你真正的迷水，而你原本该感谢我不是吗！”

　　“感谢您？感谢您又一次天衣无缝地愚弄了我吗！”年轻人尽力的克制了愤怒。

　　“你敢说得知迷水并没有生效时不觉得心花怒放？当时你应该就猜到迷水是假的，你敢否认当时没有暗自连声感谢我吗！”

　　年轻人不想再纠缠辩论下去，甚至连一个字都不愿再跟那自私变态的所谓父亲说，他迈步离开，到了门口时又转过身来用鄙夷的神情看着拉赫曼教授说：“利用爱情去争夺三大永生族的掌控权——哼哼——好像您真懂得爱情是什么似的！”

　　他得到的回应较之其讽刺更为生硬而尖刻：“坦白说，我并不乐意你加入我的计划，只是你自告奋勇，而我不忍心拒绝而已。不过既然加入了，就得乖乖听话，你该知道先把心思花在艾玲身上。注意逻辑儿子，我的计划成功了，障碍物林式漠也就不存在了，你也就能够得到秦兰诺了。还有，记住，你绝对不会想看到她的下场，这个‘她’并不特指秦兰诺，代指一切威胁到我计划的人，一切人，懂吗我的儿子！”

　　“没有人比我更懂，我的父亲！”年轻人脸部肌肉抽动着说。

　　他的表情里充满了邪恶与憎恶，从这张刻画着暴戾与冷酷的嘴巴里吐出的“父亲”一词俨然不存在常情里它所代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