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安颂》岁暮青阳

15、第十四章：珲春会匪

　　昨日，张城安与吉林总督李毓狄商议过后，李毓狄连夜返回吉林，并由吉林省政府与日方进行谈判，李毓狄发布声明对于日方说法一概否认，声称土匪攻县乃是针对剿匪事件的恶意报复，吉方愿意释出最大诚意，帮助修复日本领事馆，并负责维护治安，但日军必须即刻撤出，撤出之地由吉林驻兵接防，珲春地方秩序由吉林驻军维持。
　　次日，在征得大帅同意之后，张城安决定连夜赶往吉林，回府收拾行李之际，王雅矜不同意被他扔下，说什么也要与他同去，张城安推脱不掉，遂决定带上她，于是二人换了假的身份证件连夜乘坐专列前往珲春。
　　关于此前李毓狄提出的要求，日方表面应承实则阳奉阴违，关东军未撤，于吉林境内激起民愤，引得学生罢课游行。李毓狄也不甘示弱，命三个旅团以交接为名与关东军相对而立，双方僵持不下。
　　张城安与王雅矜于第二天傍晚到达珲春，县内此前刚被土匪洗劫很多烧毁房屋还未来得及建设，正是一副破败之象，由于未使用真实身份，所以二人既不能去张家府邸，也不能去王家产业，于是决定先找一家客栈投宿下来。
　　珲春县城虽然不大但建设的不错，由于地处延边，县中不难看到外境人口流动，街边很多建筑也都带着异国风采。现在珲春地处舆论中心许多记者都在珲春境内等待第一手消息报道，张城安怕被认出，所以不敢去县中最好的酒店，继而选择一处条件看似整洁却又不太起眼的客栈。
　　进店之后，小哥侍奉好茶水，躬身问道：“二位客官看着不像本地人，是否需要投宿？”
　　王雅矜拄着下巴，语气轻快，“投宿，店内可有上好的房间？”
　　张城安饮了一口清茶，看着她眼带笑意。
　　小哥倒是开朗，笑道：“我们店内尽是上好的房间，只是最近来往珲春的外地人居多，房间所剩无几，除了一个上好的家庭套房，就剩两个小单间，而且还不挨着。”
　　张城安心中明了，现今珲春乃是非之地，若是一个不当随时硝烟四起，哪里还会有人特意前来，怕是小哥觉得他们关系非同寻常，只想趁机狠捞一笔，让他们选最贵的家庭套房罢了。
　　“没事，就来两个小单间。” 王雅矜爽快决定。
　　张城安淡淡一笑，静静听下去。
　　小哥果然不依不饶，开始扭捏起来，“小姐，您别说笑了，看您二位这模样不是夫妻也是有情人，何必占用两个房间，也得为其他客人留个住处不是？”
　　“不是！不是！这是我哥哥，不是情人。”她急忙解释。
　　张城安瞟她一眼，喝一口茶，到底是谁说自己不喜欢扯谎来着。
　　旁边小哥被她说笑，“小姐，您倒是一点不顾及旁边先生的心情，他从进店开始就一直看着您，那眼神可不像是哥哥。”
　　张城安轻咳一声，收回目光，继续若无其事的饮茶，心中倒是欣赏小哥这机灵劲。
　　王雅矜一会看去，发现他面色如常并未在意。
　　然后小哥继续大咧咧道：“小姐，您不用不好意思，现在都民国十年了，崇尚自由恋爱，本店也遇到过不少私奔而来的有情人，没人会说三道四。”
　　“就家庭套房！”张城安直接答应。
　　“喂！”王雅矜使劲拍了他一下，将张城安茶杯中的清茶漾出半许，嘘声道：“我不想跟你住一间房。”
　　哪知张城安并未在意，放下茶杯朝小哥使了个眼神，“去吧！”
　　“好嘞！”小哥急忙应道：“看来家中大事还得先生做主，我马上去前台为二位办理入住。”
　　张城安本来就没打算跟她住两间房，于是云淡风轻道：“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胡扯！她贴在他耳边，“我敢跟你肯定，这店里有很多空房间，小哥就是为了挣钱，才向我们推荐那个最贵的家庭套房。”
　　“嗯哼？”张城安貌似漫不经心。
　　“你这是什么反应，要是有两个挨着的房间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可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睡两间？”
　　她怎么能说现在出府了，所以她要逃离少帅夫人这个身份，于是急忙扯出自己的证件，上面有钢笔签上的三个大字——李桂兰，“我看过证件了，我现在是李桂兰，年方二十，你是李成柯，长我一岁，我们是兄妹。”
　　张城安笑起来，轻轻抿了抿唇，“你向后翻一页。”
　　怎么了？她乖乖向后翻了一页，霎时惊呆了，那上面写着，婚姻状况——已婚，配偶姓名——李成柯。然后他幽幽的声音传来，“我们最开始的身份设定就是夫妻。”
　　“呃……”
　　片刻间，小哥已经拿着房卡返回，张城安笑着伸手接过，然后悠然站起身，大义凛然道：“以后生气也别扯这种谎，全世界都看得出我们是夫妻，偏偏就你不觉得。”
　　一路沿着楼梯上到二楼，王雅矜还不死心的推了推其他房门，果然都没什么人住。家庭套房就在客栈二楼的最东边，一扇木雕花门，雅致是雅致，但若要发生什么危险，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接着张城安拿着钥匙开了锁，推门而入倒是十足的西式风格，中厅皮质沙发木质衣架，沙发下还铺着一块暗红色的地毯，那上面是什么花纹王雅矜也没继续探究，朝里面走是内室，一张欧式大床，两边床头柜上是两盏琉璃灯，窗帘是王雅矜喜欢的鹅黄色，整个房间不算大，倒是干净整洁，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稍作休顿已是晚饭时间，客栈小哥前前后后端了几道膳食进来，都是平常的东北小炒，四菜一汤，看似简单味道倒是不错，张城安本来便对食物没有过多喜好，吃饱便可，倒是王雅矜吃的十分畅快，最后抚了抚肚皮仰靠在椅子上。
　　“怎么？今晚可有安排？”她侧过脸去看他。
　　张城安倒了杯水递给她，含笑道：“你都把我弄到吉林来，还需要我来安排？”
　　“恩？”她挺起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话是何意思？”
　　张城安双臂交叉靠在椅背上，“我猜你的故事只讲了一半，你千方百计将我弄到吉林来，一定有你的用意。”
　　她突然俯身向前，疑惑的审视他，“张城安，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巧了，夫人与我不谋而合。”
　　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充其量是个领路人，你跟我来。”
　　天色已黑，阴阴沉沉下起小雨，张城安撑起油纸伞与王雅矜来到一家茶社。
　　珲春最近局势紧张，各家店铺都不开夜场，天黑便收摊，县中百姓也极少出来走动，加上下雨，街上更是没人。
　　王雅矜抬手敲了三下，静静等待片刻，茶社里有人探出头来，是一位带着帽的小二。
　　“不好意思姑娘，店打烊了。”
　　王雅矜道：“熟脉子。”（自己人）
　　小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张城安，“报报迎头。”（贵姓）
　　王雅矜道：“虎头蔓。”（姓王）
　　小二开始对暗语，“春点开不开？”（懂不懂行话）
　　王雅矜答：“春点半开。”（略懂）
　　小二接着说：“红光子定盘子轮得急。”（太阳，星星，风）
　　王雅矜回：“流水窑啃水窑老秋家。”（旅馆，饭馆，理发馆）
　　然后王雅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小二，“既然店打烊了，那我们换一家便是。”接着挎上张城安的胳膊离开了。
　　回去路上，雨水湿哒哒的路面湿滑，一把油纸伞撑着两人漫步向前，天色阴黑，道路两旁商家住户的灯光透出来颇具静谧，王雅矜手挎在张城安胳膊上倒是极其自然，张城安喜于与她如此亲密，便任由她挎着。
　　“现在可以说来听听吗？”他问着，是指她与土匪的故事。
　　“嗯？”王雅矜倒是一时间未回过神来，“哦！你说土匪的事情，这事简单，说来也就三两句话的事。”
　　张城安侧耳聆听。
　　“本来乌山寨老当家过世之后，爹因清楚乌山内斗，便不再与其任意一人合作，但花蛇子生性嫉妒好胜，多次打砸王家商铺，逼得爹没办法去找胖地雷，一来二去便有了交情，后来东三省治安不错，匪患也得以收敛，于是便好多年没再联系，一月前，你开始前往吉林剿匪，胖地雷恐东乌山被灭特予我信件，只为求得一条生路，你知我小时被乌山绑过，当时老寨主差点要割我舌头，还是胖地雷为我求情才躲过一劫，当时我便对他说，今日恩情他日定会相报，所以，我不能不管他，于是我给他回信一封说，若是奉军到达珲春界面东乌山只管投降，其他事情交于我，所以我本想挑个合适时机打电话给你说此事，结果你便从吉林回来了，然后又发生陆府和土匪攻县的事，我这次要你来吉林虽有私心，但主要还是为了土匪攻县的事，只要事关西乌山，胖地雷定是最清楚的。”
　　这是三两句话的事？张城安停住脚步，耳边她的滔滔不绝刚见停歇，他转过身来面对她，嘴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所以，你打算如何说服我？”
　　“这个……”她有些难为情的看看别处，“再怎么说我也是少帅夫人，请你帮这点忙的能力还是有吧！”说到这里她越发没有底气，本来求人帮忙就不是她所长，更何况是关系军中的大事，于是她愈发不好意思，垂下头难为情的摆弄手指。
　　简单静默几秒之后，张城安的大手落在眼前，握住她的手指温热而有力，接着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你我是夫妻，本就同根一体，你的恩情自然也就是我的恩情，我没理由不帮你，只是少帅夫人与土匪勾结是大事，除我之外不可再与任何人讲起。”其实就算传出去张城安也有能力为她摆平，只是她胆子太大，吓吓她总是好的。
　　“我知道了！”她扭捏着应，许是在为自己求人而不好意思。
　　张城安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肩，口中却为自己寻了个适当的借口，“靠过来点，油伞太小，别淋湿了。”
　　一路回到卧房，雨未见小反而缠缠绵绵的越下越大，张城安的左肩淋湿大半，倒是王雅矜一点也未见淋湿，简单洗漱过后，许是下了雨的缘故，室内气温微凉，王雅矜裹了毯子躺在床上看他，张城安虽贵为少帅倒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从回卧房到现在他片刻都没歇，不仅端水给她洗漱，将自己湿哒哒的衣服晾好，还为她擦了小皮鞋，现在竟连地板上的泥印子也要擦了去。
　　哪怕有一天张城安不再是少帅，身为普通百姓他也定能将生活过得很好……就这么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困倦的不行，挨着枕头便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