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阁逸事》瑾璟

8、芊芊

　　【赤蝶】
　　她出生起便因眉间赤蝶被阴阳师判为不详。可她从未在意过，侯府角落，不争不抢，过得也算自在。直到某一天，帝王亲自来到侯府她居住的小院。
　　他地位尊崇才能过人。十五岁监国，不过双十年岁便继承帝位。自继位起更是大放异彩使郢国发展的前所未有的强大。他有野心有才能有实力，所有人都相信他不会甘心安居一隅，总有一天他会迈出征战天下的脚步。
　　他会来找她是因为一个梦。梦里琼楼玉宇天上人间，白衣的仙子神色淡漠的站在他面前，脚下是云雾弥漫。仙子挥袖，云雾翻涌着散开，展现出金戈铁马的现世景象。整个世界仿佛化作了战场，他从上而下看得热血沸腾。
　　“你想要这个天下么？”仙子开口。
　　“生平之志，不过能看江山一统于吾手中尔。”他答。
　　“口气真大。”仙子看着踌躇满志的他笑。
　　“还望仙子指点一二。”他躬身行礼，态度期盼真切。
　　“指点到说不上。给你一点提示吧。你在凡间去寻一生来眉间带赤蝶的女子，她会助你得到这天下。”声音渐飘渺，音落，云雾涌起，一切变得朦胧不清，他从梦中挣扎着醒来，一夜无眠。次日，下召重赏寻一女子，长相不明，唯知眉间赤蝶矣。

　　他在侯府庭院里见到那个找了很久的女子。雪衣墨发，坐在荷花盛开池塘边，神态悠然，眉间赤蝶鲜红，翩然欲飞。
　　他秉退众人独自来到她面前站定。“有人告诉我你能帮我得到这天下。”
　　她好似才注意到面前的人，收回了望着水面的视线。“这天下不是谁的。”
　　他眉目清秀素衣挽发宛如浊世佳公子，语气依旧淡然，没有因她的不恭敬而变化，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试问除了本王还有谁有资格得这天下。”
　　女子没有理会，重新转过头看着满池涟漪不再言语。
　　看着女子精致的侧脸，一句“跟我走，我给你家国天下。”就那么轻易的脱口而出。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到底是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梦还是因为眼前那个淡然到好似能随时消失在空气中的人儿。
　　那女子望了他伸出的手许久，终是悠悠吐出了个“好。”声音低沉，恍若叹息。
　　她被他接入宫中，一年后发动了征战天下的战争。没有封号没有宠爱，他待她如谋士，常携奏折情报与之共同商议。她没有让他失望，思维敏锐，眼光独到，计谋过人，总是能给出他最合适的谏言。就是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他打了胜仗也不见她露出高兴的表情，一心整理分析情报，似乎从未在意过自己给出的各种计策会在这世间引起怎样的动荡战火。数年如一日，不曾迈出水阁半步。

　　他会在空闲的时候于水阁窗前同她下一盘棋。黑白棋子，来往厮杀。两人棋力相当。看着她一成不变的表情，他会觉得或许天下在她的眼里不过就是这么一盘棋罢了。一时走神，便被她长驱直入杀的落花流水。
　　战况越来越激烈，就快到结束的时候了。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忙，来去匆匆，不再有空陪她一坐。她亦埋首于各式情报中，许久都不曾推开水阁的窗观赏窗外美景。不是没注意到她愈发单薄的身体和隐约的白发，他只是告诉自己，再忍耐一下，等一切平定下来。还剩最后一步天下就将归于郢国，那时他将在水阁上向她求婚，与她共享盛世繁华。
　　数载筹谋七年征战，他终是打倒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势力。一统江山的不世功勋，前人无一成功，他做到了。册封的祭天礼前，他一个人来到了水阁。推开门看着那坐在棋盘前望着窗外的女子，他不禁有些恍惚，与这女子的初遇似乎还在昨日，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七年，她满头黑发不知何时皆以化作雪白，他身上似乎还能闻到血火硝烟。还好，艰辛也好困苦也罢，我们终是一起走到了这一天。以后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帮我治理这天下。他想。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未着礼服，依旧素衣。之前送来的典礼的华服被她随意的扔在一边，她亦是白衣素颜多年未变的模样。注意到他到来，她将目光从窗外转到他的脸上。“你……”“什么都不要说，陪我下盘棋。”她打断他的话。指了指眼前的残局。
　　他低头看去，黑白棋子交错在一起，战局激烈，旗鼓相当。依旧是他执黑子她执白子，两人专心下棋不再言语，水阁内只有落子的声音分外清晰。
　　他从不知道她下棋那么厉害。不过半个时辰，本是旗鼓相当的棋盘上白子已占大半江山，黑子零零散散的分散在何处，挣扎却找不到出路。额上有汗水滑落，他艰难的落下一子紧盯着棋盘。这样下去，不出十手他定要弃子认负。对面的女子素手执了一枚白子看了棋局半晌，将手里的棋子丢回了棋盒内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认输。”她神色淡淡。
　　“你…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子，艰难开口。
　　“你应该明白。”
　　“你……要走？”
　　“不是要走，是必须离开。”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么？”他此刻无比想打破对面女子平静的表情。“
　　除了你，没有任何女子有资格站在我身边。”
　　“天下已定，我已……不欠你什么。”远处，新帝祭天的钟声远远传来，她看着神色痛苦的他，笑的安然。“只能陪你到这了，再见。”
　　他被她此刻的表情镇住，还来不及分辨此刻她眼底浓重的情绪到底是爱恋还是不舍，面前的女子忽消失不见，一赤色蝴蝶翩然而起，从窗子飞出向远处飞去。他伸出手却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件雪白的衣衫。
　　《史传·威帝本传》记“帝自幼有大才，五岁成文七岁习武，……，年双十，继帝位。次年，起兵征战四方。……上天护之，赐一女子助之得天下，为臂膀成谋略，天下初定化蝶而离。世人奇之，皆以帝为天命归矣。凡令下，不敢有违。……”
　　天界，轮回殿。往生镜前，两位刚从凡世归来的女子并肩而立，安静的看着镜中威帝在万民簇拥中独自走向那至尊之位。
　　“谢谢你，白珞。”眉间赤蝶的女子开口打破了平静。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托了个梦罢了。定天下是我的工作，是你帮了我。”虽说是能够休息了，被称为白珞的女子依旧神情平淡看不出什么喜悦“总算是忙完了，这下终于能好好放个假了。你也是，不欠什么了就好好留在天界吧，别干傻事哦”
　　最后一句，虽说的像玩笑，眼底神色却是严肃认真的。
　　“嗯，我知道。”
　　他早就忘记了，年少时曾在花园中救下过一只粘到蜘蛛网上的漂亮的红色蝴蝶。那蝴蝶本是在渡劫，却因为他的一时好心欠出了个大大的恩情。于是她在白珞的帮助下去他身边报当年的恩。他得到了天下，她也就必须要和随白珞一起回天界复命了。
　　都结束了。没有人会知道那句给你家国天下曾在她心里激出怎样的波澜，也没有人知道她是有多想陪在他身边一同看那万里河山。
　　随着白珞转身离开，赤蝶最后望了那人一眼。而后，云雾涌起弥漫，往生镜里的那处凡世渐渐再也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白珞身边的人之一，还有锦鲤画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