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赋》落水潇

30、疗伤

　　山洞。
　　毓澈从外边找来了些木头，在地上架起了柴堆。
　　“栖月哥哥，我们没有火石。”因为方才拾木柴的缘故，毓澈一张脸弄得脏兮兮的。
　　“无妨。”言罢，他从袖中掏出一包黑色粉末，置于掌中，稍运内力，那包粉末便燃起火星，朝木堆里一扔，刹那间便燃起明亮火焰。
　　“这是秦家的火药粉。”栖月解释道。
　　“原来还有这种东西。”此次出湖逃离遥星宫，终得自由身之外，今后这世间的纷繁新奇也可一一领略。
　　“咳咳……”此时，栖月怀里的落朝颜逐渐醒将过来，微睁秀目，只见已身处山洞中了。
　　“姐姐……”毓澈见她醒来连忙轻唤，一脸不住的担忧。
　　“咳咳，我没事，死不了……”
　　“都是因为我，姐姐才……”说完，便禁不住落下泪来。
　　“傻瓜，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啊。别哭，这么喜欢哭鼻子，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咳咳……”落朝颜努力笑笑，毫无血色的唇畔很是干燥。
　　“先喝点水吧。”栖月手持荷叶将水送入落朝颜口中。
　　“咳咳……”喝完水，仍不住地咳。
　　“澈儿。”她唤道。
　　“是，姐姐。”该死的，不是说好不哭了么，怎么脸上还是湿湿的。
　　“姐姐肚子饿了，想吃好吃的。”她伸手为他抹掉泪水，又道：“离这五十里，有个叫檀阳的小镇，那儿的栗子糕和玫瑰酥酪特别入口，其中，又当数王家的最为饴人。”
　　“姐姐……”
　　“你再顺带上两只椰汁豆皮鸡外加三份荷叶褡裢，你栖月哥哥不是神仙，也得吃点。”
　　…
　　“噢，对了你还得给我带件衣裳，我身上这件被那些个珊瑚划破了好几处口子，至于三围嘛，来，靠近些，我偷偷告诉你。”
　　栖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交头接耳的二人。
　　“你可听明白了？”
　　“恩……”这时候的毓澈早已泣不成声。
　　“要记清了，锦衣要越罗的，下摆要蜀锦的，外衫要蚕纱的。”
　　待她说完，栖月从袖中掏出一个黄纱织就的精美钱袋，交于毓澈手中。
　　“澈儿，定得仔细照着我方才交代的买，要是错了一样，回来可是要受罚。”落朝颜故作道，又从袖中掏出一颗玲珑剔透的珠子，轻轻一抛，只见一道银光迸出，光芒散后，一匹活生生的白马昂首立于三人身前。
　　“这是白荻，它会带你抵达檀阳，事成后，会带你安全归来。”
　　“姐姐……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着你。”毓澈哭喊着，他心里明白这是她在故意支走他，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自责，不想让他看到她痛苦的模样。
　　“听话，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姐姐饿肚子，还要穿着一身破衣裳？”
　　“姐姐……”
　　“听话，上马！”她使出残存的力气，当下喝道。
　　毓澈僵持不下，三步两回头，终是不情不愿爬上了马。
　　“吁——”落朝颜食指弯曲成圈，放在唇边吹响了哨子。
　　白荻得令，拔腿便往外飞奔，毓澈惊得一下抱紧了它的脖子，回转过头，只见栖月怀中的落朝颜怔怔看着自己，直至出了山洞。
　　“他应是看出来了……”你是故意支走他的。
　　“无妨，他走了甚好。对了，我身上的伤……”
　　“我方才看了，毒镖上沾的应是断肠草的汁液，寒凉之极；先前耽误太久，现应渗入皮下了，所幸毒液尚未渗入骨髓，不过再不着手处理便为时晚矣”栖月接着道：“你肩部的伤口已部分结痂，需要划开新的伤口将毒血放出来，再用烧着的火棍逼近你的伤口，将寒气逼出后方能敷上金疮药。”
　　“……你身上有没有带麻沸散？”她天不怕地不怕，一怕吃药，二怕疼。
　　“许是上岸时被湖水冲掉了。这般拖着，再迟一些，即便是将你活生生削皮割肉，也无力回天了。”再耽误得久一些，恐怕就要步入黄泉。
　　“你……唔……”栖月从她衣裳上撕下一大片，不容分说塞入她刚欲说话的嘴。
　　“你待会儿定会鬼哭狼嚎，要是害我分神半分，我可不保证不会伤到其他地方。”说完，又将她系在腰间的绸带扯下，牢牢绑住了她的双手双脚。
　　他看着此时被五花大绑、不能动弹的落朝颜，心下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若是可以这样永远绑着她，也挺好。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白亮的银刀，于明火中烤炙数秒后，立马下刀，在她左肩结痂的伤口上划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瞬时间，剧烈的疼痛如蛛网般迅速从左肩蔓延落朝颜全身。
　　“唔……”她狠狠咬着布条，疼得想乱动，手脚却已被紧紧缚住。
　　栖月拿起一根被烧得红亮的木把，逼近她的伤口。
　　“唔……”落朝颜只觉得伤口处火辣辣，仿佛有烈火在肆意灼烧，热烫热烫的疼，仿佛不需多久，皮肤便会熔化。这般疼痛远非先前刀划可比。
　　栖月见她痛苦难当，便开口道：“你得忍住，这还不是最疼之时，如若你有幸生产……不过若真如此，也不晓得是哪个孩子倒霉如此，竟投了胎认你作娘……”
　　再一转首只见她晕厥了过去，不知是痛晕的还是被这话给刺激的……
　　……

　　无边的黑暗在头顶盘旋，恍惚中隐约感到身旁有篝火的温暖。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入眼是清一色的灰色石壁，侧偏头，看向那温暖源头，是一丛燃得正旺的篝火。
　　此时她的手脚已松绑，嘴里的布条也被拿了下来。
　　她努力撑起身子，想低头看看肩上伤口，一股金疮药的清香扑鼻而来，看来这一关她是挺过来了。
　　心里空落落，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不安如藤蔓蔓延至心头。抬首看向洞口，只是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原已入夜了，她心下作想。我晕厥了多久，那段疼痛又延续了多久，当下不得可知。
　　她长叹口气，终是无力支撑，索性躺于地上，任凭无端的寒冷透过轻薄的衣衫传到皮肤，纵然身旁燃有篝火，现下也不觉有多温暖。
　　因何故？她觉得此时异常冷，还有一种无法描摹的失落，一种隐匿无寻的不安……少了什么？究竟少了什么呢？
　　脑子里空荡荡，好似塞满一团一团棉花；明明躺着，却觉得脚下空气在不断地游走浮动，整个人在不停摇晃，没有支点，也没有终点。
　　环顾四周，突然瞥到一点翠绿，细看才发现是一支玉萧。不对，具体的说，是那家伙的萧。对了，他呢，哪去了？
　　“栖月？”她轻唤道，无人回应，只有身旁木柴燃烧迸裂的滋滋声。
　　“栖月？”她再次唤道，眉目间掩饰不住地紧张。
　　“栖月……”她开始不住哆嗦，发觉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吞噬，仿佛有人用手扼住她的咽喉，不安蔓延全身，犹如缠人的毒蛇。
　　忽而眼角一片湿润，仿佛冰晶融化。
　　是泪么？我竟害怕得落泪了么？她不知道因何故流了泪，却也不愿往细处想，现下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想尽快将这种不安的恐惧从身体里赶出去，她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你醒了。”洞口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仿佛光年外的回执。她急忙看去，却是朦胧只见人影，这才知泪水早已模糊双眼，那抹月白色愈来愈近的同时也愈来愈不清晰，唯有听到的脚步声才能确定此时万分的真实。
　　“还是很疼？”他见她眼中有泪光，不由轻皱眉道。
　　她摇摇头，有些倔强，“你方才哪去了？”
　　“抓了一只山鸡。夜里冷，寒气会侵入你的伤口，恰好这山上生有烈焰草，我便索性摘了些。”他蹲下，用石头碾碎烈焰草，再将它悉数敷在她伤口上。
　　“你怎的忘了带萧？”他向来萧不离身。
　　“……许是不小心从袖中滑落。”然而，他却是怕她醒来找不着他才故意将它放于她身旁。
　　栖月手法甚是熟练，将木杈穿过已除毛去脏的山鸡，再稳稳架在烧得正旺的篝火上，烈火烤炙着山鸡，发出哔哔勃勃的声响。
　　“我冷。”她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他不做声，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落朝颜目光不离那只烤着的山鸡，一时看得出神，迷迷糊糊道：“栖月，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寻龙崖果，在林子里迷了了，身上没带干粮，也是如同此般抓了只山鸡裹腹。”
　　“鸡是我捉的，你执意要烤，结果除了鸡头，哪都焦了。”他说完转了转木杈，给鸡翻了个身。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个鸡头就不错了……”她不服气反驳道，那年她八岁，他九岁。
　　“鸡头之所以没焦是因为当时你放的位置不正，火没能够着那块儿，它才逃过了这一劫……”他将香叶放于手心，合掌稍一运力，香叶便化作盈盈碎末，收棍拉近，再将香叶碎末悉数洒于鸡上。
　　“……”
　　“后来索性用那鸡头引来了一只狼，这下可好，改吃狼肉了。”栖月眸中有淡淡笑意。
　　“那狼肉很合胃口，你烤的，我没敢动，怕又弄砸了。”她笑笑，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自那以后，你便只坐在一旁看着，不敢再动手。”
　　“莫不是怕我毒你？”
　　“……”她白了他一眼，抬头看他，只见柔柔火光掩映下，那张美若皖玉的容颜减了三分仙气，多了七分人气，使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栖月。”她轻唤。
　　他闻声低头看她，不知是火光掩映抑或其他，此刻的她，素花雪月的脸上如同染了胭脂，若朝云丹霞，谷中落日，他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子就这么泛起了层层涟漪。
　　她没出声，他也没出声，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若不是一旁的篝火在烧，恐怕要误以为这会儿的时间已静止。
　　他忽然伏下身子，两唇相触如同细小电流游走，他用舌尖灵巧撬开她微张的贝齿，携着一股淡淡的月昙香气而入，贴合、厮磨、缠绕……这个吻绵长而香甜忘我，以至分开时，两人皆气息微乱，脸上浮有淡淡红云。
　　“你……”她脸上红云加剧，意欲再说时，上方一道阴影突然覆下，紧接唇又是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