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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夕墨寒 ...

  •   夜色渐浓,月亮攀过高高的屋檐,露出半张脸,淡淡月光毫不吝啬倾泻而下,映得地上斑驳一片。
      位于云滇城郊的一座农家小舍内烛火通明,昏暗灯光下,只见一双白皙素手绣着绢帕,绢帕上有朵芙蓉,工笔细腻,恰到好处。灿灿火光投映到那张面容上,只见那人明眸皓齿,妍姿俏丽,只觉比绢帕上的芙蓉更为美丽。
      貌美女子看了看窗外,似觉天色不早,遂放下手中活计,揉了揉眉心,将烛火吹灭,便上床歇息。
      后背刚沾床,院落大门就传来一声“咿呀”的响声,轻微可闻。
      她刚合上的眼睛立马睁开,眼露笑意,又闭上,不作理会。
      须臾,纸糊的纱窗被戳破了个小洞,一根竹管缓缓递进,缕缕雾气从竹管内冒出,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哼,雕虫小技。床上之人如此作想。
      与此同时,屋檐上端坐着两个分外好看的身影,一个着红衣,娇俏可人;一个着紫衣,耀比琼月。
      “公子,你说仅这一人么?”为霜看着那贴在窗户上鬼鬼祟祟放迷烟的黑衣人,道。
      话落不久,院门处忽然又现一人。
      “为霜。”颜洛向其使使眼色。
      为霜会意,从屋檐另一边翻身落地,贴墙而行,朝院门逼近。
      恩?——耳边似有飒飒风声,转瞬即逝。
      看来来人修为不浅,这第三人才是重头戏。
      颜洛勾唇一笑,确是个不宁静的夜晚啊……
      遂利落起身,转瞬便消失于屋顶。
      一个颀长的身影混迹于黑夜中,许是那身黑衣的缘故,使人蓦蓦有种错觉,那人的一举一动仿佛让周遭的空气变了形。
      他奔走间迅若游龙,却不遗半点优雅。
      怎的最近采花贼走路也走得如此入眼?紧跟在后头的颜洛在心中不屑纳闷道。
      忽一抬首,却不见那人踪影。
      前方是拐角,墙上青藤嶙峋缠绕,黑夜中看不透彻。
      颜洛放轻脚步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咻——”一个劲掌于拐角处破空而出,携着翻江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早有准备的颜洛翻掌而上,手腕一勾,将那阳刚之招化为阴柔,使其攻击力大大减少,堪堪挡下了这一击。
      据这一掌来看,来人不是宵小之辈,这采花贼着实不简单。颜洛小惊。
      而对面那人于对方能轻而易举接下自己一掌并将其化解也甚感惊讶,心想那一掌虽只用了五分内力,但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能够一步未移接下自己攻势的人少之又少,看来这采花贼功夫不浅。
      两人皆是如此想着。
      你水中捞月,我摘星偷月;你海天一线,我凌空裂帛。高手过招,不惊动一草一木。
      两人赤手空拳,未持武器,将近三十回合,却仍未分出个上下。
      颜洛双掌齐出,夹着劲风向那人击来。
      那人迅捷将颜洛双腕握住,借力使力。
      颜洛暗叫不妙,双腕扭转,宛若水蛇,变掌为脚,脚上携着劲风,好似踏沙,连连击向那人。
      那人见状,急忙以肘部相挡。
      相斥的力道将两人同时逼退。
      颜洛在空中翻了个身,轻巧落地。
      那人向后退了几步,也终是稳了下来。
      此时月亮穿过乌云,露出整张脸来。只见月光皎洁,穿过两人头顶的树枝间隙,忙不迭踱进对方的眼睛。
      一刹那,二人皆是怔住。
      对面那人……
      一双紫眸,莹如碎玉,媚惑入骨,月光仿似不舍地流连于那紫波上迟迟不去,一股清辉糅合着魅紫,绝美不可描摹。
      一双黑眸,如镶嵌华贵的黑曜石,光彩绝伦,又似点染砚中墨,极为纯粹。凡人望着这一双眸,只想沿着这双眼的深邃,情不自禁看进去,看进去……
      这双眼,未掺淫靡下作之神态,反而华美不可直视,这又是为何?
      二人正百思不得其解时,不远处的院落却传来阵阵人声。
      “哼,小贼,看你真是色胆包天,竟敢打你白鹭姑奶奶的主意,你以为区区迷香就能迷倒我?做你的晴天白日梦!”白鹭嘴上得意,脚下却丝毫不饶狠狠踹着趴伏在地上的人。
      那人将脸埋在地上,佝偻起背,一副小人求饶的模样道:“姑奶奶,饶命,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他身上缠着拇指粗的黄线,像粽子般滑稽,而线的那端正握于白鹭手中。
      “泰山?泰山才没姑奶奶我好看!”白鹭倏地收紧手中黄线,将地上那人束缚得更紧,那人不由一声痛呼。
      与此同时从院门走来两个身影,一般高,两人中间横着一绳一线。
      绳通身金黄,赫然为世间利器——束仙索,线则是一根看似平常的红线。
      “哈哈哈,为霜,你也有今天,平日里绑人绑得倒是尽兴,今儿个倒也尝了滋味。”白鹭瞅着为霜阴沉沉的脸色幸灾乐祸地道。
      为霜不作理会,反倒秀目圆瞪那束仙索的主人——一个模样极为清秀的小厮。那小厮也有脾气,头别向一旁,心中却是想道:要是让公子看到我拿着束仙索捆着别人,却同时也被那人的线捆着,定会调笑我一番了。思及至此,秀气的眉头更加地蹙起。
      当颜洛与那人双双赶至时,所见的便是如此情景——白鹭将一人踏在脚下,神情得意;而另一边的两人用各自法宝困住了对方,僵持着,谁也不愿意松开谁。
      此时光线大亮,于是那两人出现在院落的一刹那,其余四人目光瞬间被吸引了去——只见月光下着紫衣的公子,妖冶绝美,若紫昙一绽,潋滟芳华;而身旁着黑衣的公子,丰神俊秀,尊贵如兰,见之则清心养目。
      两个皆是生得极美,在月华映衬下显得更为耀眼。
      “咕咚——”是口水顺着喉结顺流而下的声音。
      众人纷纷移目趴在地上的男子,只见他双目□□地盯着那两人,似是盯着猎物般。
      “休得对我家公子无礼!”白鹭、为霜和那清秀小厮一同出声,怒斥着地上那人。
      而白鹭倏地加重了脚上力度,似是想将这无耻之徒的脖颈踩断。
      为霜与那小厮互视了一眼,自觉无趣,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哼”字,各自将头转向了两边。
      “想来是场误会罢。”那黑衣公子出声,声若美玉击石,令人舒心。
      场中白鹭、为霜和那小厮面面相觑,皆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位兄台,敢情也是向着这个贼人所来?方才一架,实是夕某唐突了。”那黑衣公子向颜洛微作一揖,优雅不失风度。
      “既是如此,颜某方才追踪兄台也是有不妥之处。”颜洛还礼。
      两人抬首,至此方将对方容颜映入眼中,方才在黑暗中只看清了双目,如今整张容颜皆清晰可辨。
      着黑衣的看着紫衣,想:妖媚天成,世间仅此一人。
      着紫衣的看着黑衣,想:雍容清雅,确也罕见。
      “轻歌,还不快松了束仙索?”黑衣公子吩咐那清秀小厮。
      名唤轻歌的小厮眉目间似有不愿,可无奈公子下令,只好松掌一收,那束仙索就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倏地钻进了袖中。
      为霜见对方收了绳,也不多得寸进尺,当下也将红绳收了回来。
      “公子,你看这人如何处置?”白鹭转头向颜洛道。
      “不急。”颜洛轻摇玉扇,摇了摇头,信步走到那贼人面前,道:“你且说,我与他,谁更俊?”他扇柄指向不远处的黑衣公子。
      一时间,静若寒蝉,除了白鹭、为霜二人一脸无奈之色,仿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其余二人均是惊诧不已,万没想到颜洛会口出此言。
      那贼人满脸精光,瞅了瞅头顶上方妖冶绝美的容颜,又瞅了瞅不远处雍容典雅的黑衣公子,一口古怪的调子道:“饮酒作诗时,他为甚;若是良宵共鸳帐,自然非你不可。”
      “淫贼休得无礼!”白鹭狠狠一踹,那贼人竟呜呼一下晕了过去。
      “我看银针刺目更合适些!”为霜提议道,对于这种胆敢打主子主意的好色之徒,推上刀山,扔进油锅也不为过。
      “呵,不如……削肉剔骨,刀剑凌迟?”颜洛勾唇一笑道,闪烁的目光有些微的寒意。

      夕府。
      一大早,莺啼燕啭,柳树抽芽,天空放晴,春色大好。下人们穿栏过亭,来回奔走,似在准备着什么。
      一处雅致闺房中。
      “怎的外头吵吵嚷嚷的?”夕默澜对镜扑粉,听到屋外动静,疑惑道。
      “莫不是……”莲香眼睛一亮,后一句“寒少爷回来了?”尚未出口,夕默澜已以一句“我出去看看”为由匆忙放下眉笔提裙而出,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唉,深陷情网中的女人啊,往往自乱阵脚。莲香不由心想。
      这边,夕默澜穿廊而过,步子匆匆,路上遇到下人行礼也顾不得,直往前去,头也不回。待一番行到水生小榭,一抹黑色的身影映入眼中时,她才顿觉心安。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立在亭中央,身如玉树,气度高雅,果是俊美绝伦。
      她这才深知,原来这几个月来的抑郁皆是为他,烦躁也皆是因他,此时得以一见,心中烦闷顿消去了大半。她调整好自己,满心喜悦向那人走去,一声清魅的声音却打断了脚下连贯的步子——“我说,夕墨寒,你府里怎么个美人也没有,弄得本公子好不自在。”
      此时方见一紫色身影倚栏而坐,观其面目,竟是前几日出游所遇之人——颜洛!
      夕默澜大惊,没想到此人会在自家府中出现。
      “哟,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夕大美人么?”颜洛紫眸一瞥,便见到立在廊中的倩影,嘴上不由揶揄道。
      “原是默澜表妹。”夕墨寒温雅一笑,蓦地使夕默澜心中一惊,许是情思作祟,竟唤起了小鹿乱撞之感。
      她逶逶迤漫步入亭,颇有大家闺秀之姿,微掬一礼道:“前日便听闻表兄即将抵家,竟不知耽误到今日?路上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夕大美人真是蕙质兰心,你这位表兄,和不才我,昨夜兴致大起,拿下了个贼人。”颜洛晃动着手中酒杯,杯中荡起潋滟波纹,更衬得他双目迷离,仿佛池中被搅乱的荷花倒影。
      夕默澜听闻眉头一蹙。
      夕墨寒随即一笑,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两日前就已抵达云滇,然据手下回报,近来镇里不大太平,许是个专掠女子的贼人兴风作浪。探子几番来回,总算打听到那贼人近来的行踪,我便和轻歌‘夜访’了一回。不曾料到竟遇上了颜洛公子,说起来那一架,真可谓不打不相识啊。”
      “幸亏当时美人不在场,否则看到你为了夕公子担忧的神情,我一嫉妒,晃了神,乱了手脚,败下阵来可如何是好?”颜洛调笑道。
      “那倒不必忧心,黑幕下谁又看的清谁,若不是这夜色障目,夕某倒也不必动起手来。”夕墨寒回笑道。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夕默澜竟是一句也未插进去,心下不免有些失落。看着眼前妖冶绝美的容颜,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感到隐隐的不安。虽则颜洛是个男子没错,而表兄也断然不是断袖之人,如此一来她应该可以放下心来。可心底没由来升起的那一丝女人直觉性的警惕让她怎么也放心不下面前这紫衣人。毕竟十九年,她等了整整十九年,千万个日日夜夜,足不出户,待字闺中,红烛前托腮凝思,夜窗下望月哀愁,皆是为了那黑衣男子的一笑一回眸。无论是男是女,也不能将他从自己身边夺了去,谁也不能!

      时间总是飞快,日子如行云流水,转眼间七日已过。夕府里的锦衣玉食,暖衾香炉,倒是让一路颠簸的颜洛三人满心舒畅;再加上那夜所抓的贼人已交给官府处置,在其供讳下,其所掠女子也逐一被寻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其中不外乎那贩卖醒夏符的大汉之女——小翠。想到这里,颜洛不禁展眉一笑,许是想到了那大汉看到女儿时傻乎乎的笑容。不过也是,别多聚少,天底下怕是只有团圆二字最得人心。
      再说这几日与那夕墨寒煮酒论剑,临湖对诗,自诩生平难逢对手,如今偏偏好死不死撞上一个,颜洛自是心情大好。然而前方路途未止,掐指算了算,是时候该离开继续上路,遂向夕墨寒道了个别,不顾他眼中惋惜神情,自顾自携着白鹭、为霜,三人一道出了府邸,头也不回。

      云滇大街。
      紫衣公子妖冶绝美,两俏丽女子伴其左右,这三人遂成大街上引人注目的焦点。
      “为霜,我看你出了夕府后便一声不吭,有何心事?”颜洛看着为霜道。
      “我只是,未曾想过除了栖公子外,天下还能有这般人物。”为霜老实回道。
      栖月二字一出,颜洛眉头不由一蹙,就在神思快要出游之际将其堪堪地拉回。
      “你说的是夕墨寒夕公子吧?那夜我初见他,也是如此想。若说栖公子是月上仙人,那这夕公子便是盆中幽兰。”白鹭接道。
      “咳咳,我呢?”颜洛出声,想看看两人如何作答。
      两人倒是很有默契地噤声,一时间心中都是如此作想:自家公子,美则美矣,只是……
      “罢了,许是找不出什么好词来。”颜洛展开玉扇,天气不热,他却持扇轻摇,一身姿态风流,惹得路边姑娘个个眼神痴迷,芳心暗许。
      公子啊,现在的你,仿若暗夜罂粟,离不得,却也近不得。
      这一番话萦绕在白鹭、为霜心间,却未曾出口。
      “公子,接下来该往何处?”白鹭看着周围人看着颜洛饿狼似的眼神,禁不住捋了捋双臂冒出的鸡皮疙瘩。
      “想不想换一身新衣裳?”颜洛抬头看着头顶上方金漆镀成的“云绣坊”三字,唇边挂着讳莫如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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