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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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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的传说,总是从父母那传来,那时的我们虽然单纯,但都知道那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意思让我们不要在河边玩耍。
那年的暑假开始了,精力旺盛的我们哪里需要什么午休,经常顶着炎炎烈日偷偷跑出来。水对于人类的诱惑力是与生俱来的,从娘胎里就开始了。有一次,跟着戴三,文明一起去几公里外的芦苇地里钓龙虾,龙虾没钓几个,倒是全身上下衣服没遮到的地方晒褪了一层皮,又红又痒,火辣辣的疼,回来后被母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不过,“好了伤疤忘了疼”是那个年龄的标签。
排洪道经过前阵子一连串的降雨,已经达到很高的水位了,听说附近的鱼塘都被淹了,鱼啊虾啊蟹啊也都被冲到这河里。戴三的父亲,除了上班,不抽烟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逮鱼摸虾,他家也很慷慨,为此我们家没少吃过他捕的鱼虾。听我父母说,他最近几次撒网,都能捕到十几斤重的青鱼,收获颇丰。经过父母的同意,我们三个可以跟着戴三的父亲,去看他捕鱼,前提是不能到河里玩水,我们欢呼雀跃。捕鱼是件有趣的事情,戴叔每次拉网,都会捞到很多水草,而我们仨可以在水草里淘宝,就是一些小鱼小虾螺蛳等,当然也会捞到一些破鞋,破酒瓶,还有一些怪异的虫子,恶心如陆上的蟑螂,学名水虿,是蜻蜓的幼虫,谁能想象如此优雅的蜻蜓,却有如此丑陋的童年。
有一次撒网,我印象特别深刻。戴叔抛网入河,我看到河里有闪光的东西也被网了进去,当时猜想应该是鱼鳞的反光。网拉上来很沉,想着肯定有大鱼落网了,我们仨已经迫不及待地去翻网,可惜没有大鱼,却发现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裙摆的周围有蕾丝装饰,胸前缝着一朵白花,花芯部位镶着一颗珍珠,白花有些脱线,被拉扯老长一段。裙子的背面却意外地发现一块半是青苔的红砖,通过一根普通的红尼龙绳紧紧地与裙子绑在一起。
戴叔有些失望,“难怪这么重,原来是一块破砖啊”,说完,摇摇头,随手将那裙子扔到不远的杂草堆里。
一闪而过的光亮再次出现,就在这连衣裙上,我上前翻一翻,原来是那颗珍珠的反光。
下午五点,大地经过太阳的炙烤,冒着蒸人的热气,堤坝上的小杨树上,蝉仍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戴叔准备收网回家了。我们三人满口答应马上回去,其实心早就飞到不远处的桥洞下面,那儿有人在“扑通,扑通”地游泳呢。桥下的堤坝两边全部是水泥地,防止泥土流失,有一部分水泥地延伸到河里,所以这里适合游泳。
待戴叔走远,我们迅速脱了裤子,留着短裤,跳到河里。我们仨都不会游泳,看到其他小孩都游得不错,也学了起来,最基础的从“狗刨”开始。靠近岸边的河水较浅,我趴在水里,双手抓住水泥地的翻边,双脚在后面扑腾,声音很响,溅出很高的水花。
天色渐渐变黯,游了好一会,胆子也变得大起来,我将脸埋在水里,双手慢慢地放开,双脚继续在后面扑腾,使得整个人浮在水面上。我憋气时间不长,准备双脚站起来换气。
不好,双脚踩空,根本触不到底,我在下沉。我本能地用左右手抓刨河水,使自己上浮。浮出的水面的瞬间,我看到了远处红绿模糊的人影,这才意识到我已经不知不觉地游到了河中央。
浮出水面才两三秒钟,我又开始下沉。我突然觉得我的右脚被什么东西拖拽着,挣扎的同时,我试图看看是什么东西。回头一瞥,吓得我张开大口猛喝了几口水,呼出的空气泛起大量的气泡。我看到一张惨白惨白又浮肿的脸,舌头伸得老长,披着长发,一只手正紧紧得抓住我的右脚。人在将死的时候,求生的欲望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我竭尽全力地狂蹬着我的双脚,双手使劲地上下刨水,终于再次浮出水面,我大口呼气吸气,水从鼻子里进入我的肺腔,我被呛得难受极了,大声呼救“救命,救命!”
就在我无望地下沉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搂住了我的脖子,拖拽我前行,我拼命地按住向上攀爬,没一会我可以正常呼吸了,只是鼻子呛得我连连咳嗽。我回过神,一个皮肤黝黑,和我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救了我。我连声说:“谢谢,谢谢!”小男孩挠挠自己的头,腼腆地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没关系的,刚刚被你按着我的头,在水里喝了几口水。你不会游泳,下回别往那么深的地方去,危险。”男孩没有丝毫抱怨和指责,只是好言相劝。
戴三和文明也赶忙跑过来安慰。“你没事吧,怎么游到河中央去了?”戴三很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看准了离岸边的距离的,不知怎的就游到了河中央?”我摇了摇头不解地回答。我们边说边走向我们的衣服那。
“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水里有奇怪的东西?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拽着。”我转向戴三和文明发问,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也许是水草吧。这里水草多,戴叔今天不是捞到很多的水草嘛!”文明打消我的疑虑说道。
我拿起我的裤子,一条腿抬起刚想套进裤筒,发现有一样东西从我的衣服上抖落。
是那一朵白花,中间镶着一颗珍珠。我吓得瘫坐在地上,后脊发凉。
“这,这怎么会在这里?”我突然想到,在水里看见的东西,正是穿着那件一模一样的蓝色连衣裙,好像胸前没有白花。我这样想着,说话语无伦次。
“噢?!”文明故意把发音拉得很长,“我看这花上的珍珠挺好看的,就从那连衣裙上拽了下来,回去给我妹妹玩。”
我一把抓起那白花,使劲地抛向了河里。“都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你也敢拾啊,不怕是死人的啊?”我吓唬文明道。
白花浸水慢慢下沉,那颗珍珠在晚霞的照射下,诡异地泛着幽蓝的磷光。
我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往家走,戴三和文明在后面连追带跑,抱怨我走得太快。回去之后,晚饭也没吃,早早地上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满脑子不停的重复水里看见的东西,母亲还以为我感冒御寒。
连过两天我没有睡好觉。第三天,父亲下班回来,说田里的那口井围了好多人,有警察,还有一辆面包车里下来好多穿白大褂的,好像是法医,要解剖什么的。那井里死了人,听说是一小女孩,被扒光了衣服,在水里泡了很久,浮肿得不像个人。是一个放羊的老头发现的,想在井里打点水喂羊,发现那具白花花的浮尸,吓得他羊也不要了往村里跑。
这口井离排洪道很近,在一片玉米地里,供农户浇灌田地用的。井的直径大约两米,周围垒了一圈一米高的红砖,防止有人不小心坠入。这口井年久失修,断壁颓垣,红砖的内外壁上布满了青苔,泛着黑色,没人的时候,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阴森。井的不远处,有个小道,那是我们上学的必经之地,每次路过这儿,我们都会加紧脚步。
又过了两天,听大人们说警察办案效率高咧,凶手已经抓到了。原来,附近的村里,有两户人家,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了激烈的口角,有一户人家气不过,一天傍晚,在那条小道上,恰巧碰到另一户人家的女儿放学回家,突发歹心,掐死了那个女孩,然后把她扔到了那口井里。女孩被扒光了衣服,凶手说是他以为那样她就会沉在井底不会浮上来,衣服上绑了块砖头,被扔到那排洪道里去了。接连几天,警察也没找到那件衣服。
“水鬼”就是被水淹死的人化成厉鬼,潜在水里,伺机拉人下水,淹死对方替换自己,这样它就可以转世投胎。我又在回忆母亲给我讲述的“水鬼”的故事。这次我选择相信。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在野河里游过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