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手转乾坤》醉渔

3、仰天大笑楚狂人

　　“帝姬，家师已备好清茶在观星台相候，不知帝姬是否愿前去一晤？”是夜凡。
　　他不知何时又走到了君亦泠的面前。星光淡淡，洒在他的身上，白衣比天上的浮云还要白上三分，自有出尘缥缈之态。

　　君亦泠因为他的出现又莫名地有了点紧张，她深吸一口气，“自然，我岂可让长辈久等。”随后抬起双眼毫不躲闪地看向夜凡，脸上也同样是浅浅的微笑。

　　“帝姬不觉时机不当就好，毕竟……”夜凡顿了顿，“家师确是一个不拘一格之人，行事常出人意料，不过我想他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夜风微凉，话语的余音也轻轻四散开来。

　　夜凡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带路，“观星台在止阳山最高处，山路不平，帝姬小心些。”他不时回头叮嘱道。“嗯，我自会留心。”君亦泠跟在他的后面，有时脚步走得略慢了，她又赶紧跟上，就这样时快时慢，两个人在地上的影子也分分合合。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观星台。一路走来虽然地势不平，但这观星台上却是一片空旷的平地。
　　仰头看去，深蓝色的天幕上，点缀着点点繁星，有的明，有的暗，闪闪烁烁，好不动人。就算时隔多年，君亦泠也不会忘记这一晚上所看到这漫天星辰之景，还有，那个极不寻常的人。

　　“家师就在台上，帝姬直去便可。”夜凡指了指前方。君亦泠顺着看过去，那一方不大不小的观星台上，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他背对他们，看不到正脸如何，但应是在品茶。
　　动作不紧不慢，悠然自得，似乎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人一般。仅仅这一个背影君亦泠就隐隐感觉到不凡之气。

　　“那你不和我一起吗？”君亦泠收回了目光，看向夜凡。“家师只点名要见帝姬一人，我可不敢叨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一弯。“待会你们谈完了，我会再来为帝姬带路的。”君亦泠点点头，也是一笑。

　　看着夜凡走远了，君亦泠也抬步向观星台上走去。她一步步地走近，台上的人也渐渐地看得分明。这位被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仙人此刻就近在眼前。“他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君亦泠心里默默想着，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面前坐着的就是一个极其平常的老头子，他一身白色麻衣，散乱的头发用一条长绳随意扎起，下巴上的几缕长须也不知多久没有打理了，都打结在了一起。他始终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君亦泠，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到来。

　　君亦泠移开视线，在那个邋遢老头子的前面，摆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沏好了两杯茶，一杯是他的，另一杯想来应该是给她的了。君亦泠也不管这地上干不干净，径自走到几案前盘腿坐下，慢慢捧起了那杯茶。

　　“真是好茶。”茶香氤氲，久久不散。君亦泠浅尝一口，这流动的热气驱散了夜晚的凉意。“呵呵。”老头子突然发声了，“茶自是好茶，这人嘛，也是不差。”他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君亦泠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只感觉似有一道精光闪过，这一双眼睛利如刀刃，可以将人卸开看得分明。

　　君亦泠并不接话，那些平日里客套寒暄的话，她现在一句也不想说，而且她知道对方也毫不在乎。“你看天上，今天可是这三年来观星的最佳时机。哎，算算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他拿过茶杯，喝了一口。

　　君亦泠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你看到了吗？在那边，东南方那，有一颗星。”君亦泠抬头看去，确实有一颗星，但它星光黯淡，在其他耀眼的星星旁边，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它。“你也觉得它很不起眼是吧，不正和现在的你一样吗？”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压根不看君亦泠一眼。

　　“但是，一切皆流，一切皆变，世间哪有什么是永远长久的呢？终有一天，这颗星会大放异彩，受万人瞩目的……”他一直抬头看着天空，眼神里却是流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你到底什么意思？”君亦泠微微不解。

　　“呵，小姑娘耐性还是不错的，不过还需要磨练啊。”老头子一边摸着那几缕胡子，一边回过神打量着她。不看则已，一看他就停不下来了，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观察着。他脸上时不时意味不明的笑让他的皱纹也一条条显露了出来。

　　君亦泠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以前在宫里，看到一些老太监也会这样对新来的小宫女。她默默地把这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果然还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什么仙人，一丁点仙气也无。

　　“嗯，你母亲眼光倒还是不错的，这么多子女就选了你送了过来。”听这话，原来这老头子和当今女帝还有不一样的渊源，这看来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若两人素不相识，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收下自己了。君亦泠心中早有考量，不过仍是十分好奇两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小姑娘你也别想太多，那也不过是一些如烟往事罢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至于我什么意思，这不是很明白了吗？天上那颗星可是将来的帝星。”兜兜转转地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哦，你是说，我是那个什么帝星，所以也就是将来的皇帝了？”虽然是如此大不敬的话，但是也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在这个老头子面前君亦泠倒是无所顾忌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会信的，只当我这个疯老头子胡诌吧，反正我只要把该教给你的都教了，你学得如何我也管不着，最后可以跟你母亲交差就了了。”他看君亦泠丝毫不以为然，自己更是一笑了之。

　　老头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君亦泠肯定自己此生再难见到这样一个人了。至于他所说的，君亦泠却是极其不可置信，自己早已打定主意能不回便不回去了，就算万不得已回宫去了又如何？她是向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女帝的。女帝的六个子女中，只怕她是最无用的了。

　　“哎……”一声叹息传来，“你无需多虑，既来之则安之。你只需知道，人的想法是会随着能力的改变而改变的。”“等等，你适才说我要向你学艺，那你岂不成了我的师父？”君亦泠突然想到这，出言问道。

　　“嗯，你说是便是吧。不过我不知，你若不叫我师父又应该叫我什么了。毕竟我现在连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别号“虚里”还是别人给我起的。”他的语气微微有些黯然之意，君亦泠也不由沉思，这“别人”究竟是何人，他又怎么会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过啊，小姑娘，你还是叫我师父吧，这样你就成了某人的师妹了。嘿嘿。”老头子一脸了然地笑看着她。君亦泠这回是不用想也知道那“某人”是谁了，脸上略有些挂不住，“真是个怪老头，他后面是长眼睛了嘛。”心里暗自嘀咕着，表面上还是装得淡淡然，什么也没听到，一味低头品茶。

　　“哈哈，你那茶喝得只剩下些沫了。小姑娘，还是莫装腔作势了。”他朗声一笑，笑意似乎飞扬到天际。君亦泠本来是应该生气的，此刻却也被他笑声所染，不由笑了出来。老头子虽言行无忌，但可比宫里面那些口蜜腹剑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

　　茶过三巡，此时月正中天。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君亦泠起身就要走，老头子点点头，却不动身，看起来是还要在这不知待上多久。君亦泠走下观星台，行了一段路，就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长身而立。走近一看，确实是夜凡。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君亦泠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好意思。“无妨，今晚的夜空很美，不看才是我的损失呢。”是的，今晚星光璀璨，月色如水，良辰美景，还有一个等着她的人，确实很美。君亦泠这样想着，由心地便对夜凡宛然一笑。她素来贞静，就算笑也是浅浅而已，少有像现在一般的笑，毫不掩饰心里的欢愉。

　　她本生的秀丽端庄，这么一笑更显可人。夜凡看着脸前的笑容，先是一愣，似是被这笑晃花了眼睛，接着回过神来，也是会心一笑。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地走下来时的山路，山风吹过，吹散了那渐行渐远的低语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