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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夕何夕见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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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颂景佑年间,在位的皇帝是朝熙帝,她是一位女帝。
含光殿中,朝熙帝坐在主位之上,“从明天起,你就到止阳山去,那里有一位极好的师父,他会教你很多,你以后就好好地跟随他学习。”她前面站着的是她的四女儿,宛宁帝姬,时年十四岁的君亦泠。
“是,女儿遵命。”她顺从地应承着,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会哭求什么。“嗯,很好,其他事情朕都已经让人打点好了,你无需多虑。”女帝仍是面无表情地说着,“行了,明天你还要赶路,止阳山距帝都甚远,路途辛劳,你早些下去歇息吧。”她摆摆手,君亦泠便行礼出去了。
空旷的大殿只剩女帝一个人了,她抬手抚上额头,“这含光殿终于又只有我一个人了……”向来精明能干,杀伐果决的女帝,在没有人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地方,竟也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倦意。此时回应她的似乎只有那穿堂而过的风……
走出含光殿,君亦泠抬起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太阳很大很亮,照得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尽管刺眼,但君亦泠还是一直仰着头。她的眼睛已经微微地发涩,但她不敢低下头去,因为她不知道下一秒那些晶莹的珠子是否就会滚落下来。
“你不是早知道她不喜欢你吗?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能哭,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君亦泠在心里暗暗地说道。她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很快地,收起眼中那一片水光,苦涩的眼泪似乎是流回了腹中,她感受着那一股股涩意,一步一个脚印地继续向前走去。
“帝姬,您回来了。”回到怀岫宫,侍女们不紧不慢地迎了上来。“替我收拾好行李,随便几身换洗衣服即可,别的杂七杂八的都不要。”君亦泠漠声吩咐着。
“帝姬……”溪月看着她面色不善,有些担忧地出声道。“无事。”君亦泠冲她宽慰一笑,扫视了一眼那些还站着并不动作的侍女们。
“呵……”君亦泠在心里冷声一笑。这些侍女们向来捧高踩低,素日就不太听她吩咐,现在得知她被发出宫去,或许再也不回来,就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从小就不受女帝喜爱,就算她的生身父亲当年曾冠宠六宫,万千宠爱又如何,她终究只是女帝六个孩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怀岫宫,云岫是她父亲的名字,这座宫殿也是女帝特意为他而建的,富丽堂皇,堪比女帝的含光殿。在她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这里也曾夜夜笙歌,暖意融融。而当她父亲不幸因急病逝世后,这里就无人问津,不是冷宫,胜似冷宫。
痛失爱人的女帝将这个悲剧都归咎于她,一个险些害自己难产,满月之时又克死了父亲的人,一个被相士所批的不祥之人。
多么可笑!君亦泠回想着这十四年来受到的种种不公、白眼,她实在是想不通,向来英明果决、聪慧过人,被人称为“中兴之君”的女帝,她的亲生母亲,会因为这荒唐的原因就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任她被人轻视欺负。
或许,她还是太天真了,生在帝王家,亲情算是何物。此番离去,就再也不必回来了,天地之大,皇宫永远都不会是她的容身之地。
思及此,君亦泠幽幽一叹,明天过后,前方还会有更多的未知等着她,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止阳山离帝都确实很远,赶了近半个月的路才终于到达止阳山下。“幸好帝姬有先见之明,带了这么点行李,不然就更不方便了。”溪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次离宫,君亦泠就只带了溪月一人,也只有溪月才心甘情愿地和她到这偏远山区受苦了。君亦泠淡淡一笑,她就是想带,宫里面也没有什么宝贝是她的了。
“止阳山虽不巍峨雄奇,不过此处山清水秀,风景怡人,倒是比宫里不知好了多少倍。”十四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踏出宫门,呼吸着外面的气息,满心都是自由的味道。君亦泠顿觉心中郁结之气都消散无踪了,纵然千里迢迢,路途艰辛却很是值得。
“咦,前面好像有人过来了,是来接我们的吗?”确实,有两道身影正从山上下来,距离还远,看不太真切是什么人。“我们刚刚到这,还没遣人上去通报,应该不会是来接我们的。”君亦泠想了想出声道。
没过一会,那两道人影就走到了他们一行人跟前。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手执横笛,飘逸若仙,行止之间自有一种说不尽的意态风流。他环视了众人一眼,便径自走到君亦泠面前。
“宛宁帝姬。”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语气淡然而又温润,他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你怎知我就是宛宁帝姬,如果叫错了人,那你当如何?”君亦泠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目光就有点移不开了。她自幼长于深宫,极少见到男子,交谈起来略有无所适从之感。“我知自是因为我知,何况我并没有弄错,又哪来如果一说?”他的笑意加深了。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太阳一半已没入山后,但它的余晖还是那么热烈。这个言笑晏晏,恣意不拘的男子就站在她的前面,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逆着光,金色的光线从他的俊逸清朗的脸侧擦过,落在君亦泠眼前,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太耀眼了。”她心里默默想着,不知为何,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想要多看他一眼,又微微地不好意思,心跳也快了起来,怎么也平复不下去。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她有些不安、慌乱,又有些……欲罢不能。
“帝姬连日来车马奔波,想必是累了,快随我上山吧。”他好像看出了点什么,出言打破了君亦泠的沉默。说完,他便转身要向其他随从走去。“等等……”话才出口,君亦泠莫名有些紧张。“你叫什么名字?”她尽量显得若无其事一般随意问道。
他顿了顿脚步,“夜凡。”
“夜……凡……”君亦泠最后看见的,是他在夕阳余晖下更显清逸的侧脸。
“帝姬,你在看什么呢?”溪月看着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哦,我……是在看夕阳……”言不由衷地,君亦泠从自己的失态中反应过来。“真奇怪,我到底是怎么了?”
彼时,红彤彤的落日正偷偷瞧着一个不解情愁的少女,不一会儿,它就悄悄地整个淹没在山后了。
止阳山并不高,但也不矮。君亦泠一行人到了山上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全暗了下来。但今晚的星光格外的好,周围的景物还是可以依稀看个分明。
止阳山上止阳宫,止阳宫里有仙人。君亦泠回想着路上看的那些关于这止阳山的传说。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止阳山就是如此。
止阳宫据说有位无所不能的仙人,他知天知地,奇门遁甲、百家之学样样精通,尤善卜算之术。年年前来求其一卦的人数不胜数,但他却从来都不愿意相见,若来人以权势武力相逼,往往是自讨苦吃。因为这不仅仅是位仙人,还是个狂人。
他本是方外之人,权势地位毫不放在眼中,视为粪土,能奈他何?若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敢以武力相挟,那就更是自不量力。止阳宫门下能人众多,武艺超群者亦是不少,普天之下又有谁敢硬闯?
想到这,君亦泠突然十分地期待,自己就要见到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了。尽管她舟车劳顿,确实疲惫不堪,但这一刻却是满心兴奋,若是见不到只怕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