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干璐

4、谣

　　下人七手八脚地把我穿戴整齐，一身年初新做的红绸棉袄，脚上套上一双羊羔毛里的软底棉靴，临出门前，道寂又叫人拿来一件上好的皮裘披风，亲自帮我把领子细细地围好，并说，“天气这么冷，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出去。”
　　那些柔软雪白的狐毛轻轻哈着我的脸颊，微痒。我看着道寂，他正专心的给我系上披风，眼神柔软，心里不禁一动。似乎我们之间这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那双耐心的手，那种温柔的眼神。
　　把绸带打上一个漂亮的结，道寂抬起眼，正对上我凝视的眼睛，一阵慌乱，各自别开眼睛。
　　怎么会觉得自然呢？我们之间从来就只有沉默，各自低头，坚守固定的城堡，心底的坚硬，只剩下咫尺天涯的无奈。抬眼，永远只有缤纷的落花和对方离去时纷飞的衣角，以及眼角那一抹不易察觉到落寞。
　　院子里早已摆上了躺椅，上面铺着厚厚的羊毛软垫，放在一棵新近开放的红梅树下。旁边放着一个暖炉，上面正滋滋热着一壶茶水，肆意飘香。暖炉周围的冰雪缓缓融化，在冻硬的地上化作一洼冰水。随手的几案上摆着几样新鲜的点心，特别有我喜欢的冰露杏仁酥。
　　刚刚坐上躺椅，身旁的丫头便拿来一床稍薄的绸面棉里的棉被给自己盖上，生怕漏了一丝风进来。正在暗暗嘲笑这阵仗也太过隆重，道寂却一手递来一只黄金手炉塞在我怀里，心里一怔，看向他，他却并不看我，急急地躲开。
　　他的手很暖，也许是刚刚握过手炉，我的手却冰凉冰凉的。刚才短暂的触碰，他却反倒像被烫到般弹回手，拢进袖子里。
　　手炉的温度刚刚好，放在怀里很暖。我天生体质虚寒，最易凉手凉脚，最怕的也是这样的天气。可是现在，周围都是暖烘烘的，仿佛春日化了新雪，开得正好到红梅迎上灰白的天空，也别有凄然的美意。李大夫说到很对，这初下新雪的空气很好，微凉，混杂着优雅的梅香和清雅的茶味，竟微微的把我薰醉了。
　　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好了，轻轻地歪着脑袋，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温柔的要碎了。
　　那种感觉，让内心莫名的欢喜，仿佛曾经，也有这种春风拂面的温柔。把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的放进怀里，那种隔着麻布的温暖刚刚好，好到可以闻到幸福的味道。看到面前的人的表情因突然的冰凉而轻微抽搐，觉得好笑，心底却已温柔的化作一滩水。垫起脚尖，唇瓣扫过脸颊，自己还没反应就已做了这么羞人的事情。面前的少年却神情一怔，进而羞涩，最后竟红透了整张俊秀白皙的脸颊。看到这样的变化，再也忍不住笑弯了腰。面前的人也不恼，只是小心的把自己拥进怀里，像拥着一件稀世的珍宝，再也不愿放手。
　　原来自己也被这么宝贝过，这让自己心里泛起蜜一样的香甜，睡梦中嘴角也不经意的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