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干璐

5、谣

　　熬了一季的风寒却奇迹般的在这个我素怕的寒冬慢慢转好，院子里的红梅渐渐开残，我也开始喜欢无事便在这个园中散步。身体渐渐好转，也不再用初些时候的那些阵仗，但是每次仍然喜欢怀抱那只黄金手炉。说也奇怪，手里拿着那只手炉，心里就会觉得欢喜。
　　我和道寂之间的坚冰也随着春日的缓步到来与冬雪一起慢慢融化。至少，我们不再是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很多时候，他会沉默的陪我散步，会替耐心的给我系上披风上的丝带，会及时的给我更换手炉里燃尽带炭墼。道寂似乎极力展示着他前所未有的一面，与他之前严肃冷酷相对的，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
　　一直以为像道寂这样线条硬朗的男人即使温柔起来也必然是笨拙的，可是他的温柔那么自然，而更奇怪的是，我接受他的温柔也那么自然，自然的理所当然。可惜，当时的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只是觉得即使这样，我们之间也存在着一道坎。这道坎，在我关于记忆的片段骤然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存在，或许更早，在我披着大红的嫁衣嫁入未知，与自己的丈夫形同陌路的时候就已经存在。我迈过的那个火盆就是那道坎，并认为迈进了就再也迈不出去了。
　　因为那道坎就是恨，恨得那么深刻，超越一切骤然苏醒，填满了我整个内心。忘却了一切，却独独记得它。
　　我望着一旁道寂安静的侧脸，他的脸线条刚毅，却觉得有一股独特的柔软。他知道我正在看着他，却故意不侧过脸来，眼睛直直的望着远方，身体不自然的板得更硬。看到这一切，我心里不自觉地一阵柔软。
　　最近似乎总是这个样子，他的温柔，却又刻意的回避，感觉得到他的生涩。可是每当看到他这个样子，心底就会感觉柔软。似乎似曾相识。
　　突然，融化的雪水滴落在脸上，惊了自己一下，反射性的横跨一步，却差点撞进道寂的怀里。道寂也被我吓了一跳，扶着我急着问我怎么了。我反射性地指指上面，他抬头看看，又看看我的脸，一切了然。抬起手，想就着衣袖帮我拭掉水迹。我看着他靠近的手，突然间像定住身形，心里一紧，隐隐竟有些期待。
　　可是他的手还是停住了。已感觉到柔软的衣袖抚在脸上，却还是慢慢地放下来。
　　一时间，两个人都醒过来。我拿出帕子把脸上的水迹拭干，他也重新别过脸去。我看着他望向远方的脸，狠狠地告诉自己，与这个男人之间隔着深刻的仇恨。即使是忘记一切，却仍然记得。
　　突然开始想好奇，自己与这个人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可惜似乎没有人想告诉我。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疲倦。停下脚步对着前面的背影说道：“我累了。”歪着头，不想前行半步。
　　道寂回头，转身，似乎不太理解我突来的任性。
　　可是，电闪雷鸣之间，我似乎看见了一个少年，豁然转身，面带喜悦，叫道，“远影”。一时间，带动我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勉强扶住身旁的梅树，才定住身形。
　　埋着头，一手紧抓着衣襟，一滴泪，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