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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谣 ...

  •   小銮还是走了。人生的第一场战争以失败而告终。我受到禁足的惩罚,只限于在自己小小的院落中活动。
      满塘的荷花开了又谢,空气中开始漂浮着金秋桂子的清香,而我那甚是喜欢的古琴也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尘灰。
      道寂每日清晨都登上最高的楼阁眺望,我坐在石阶上仰望,似乎可以听见他的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我们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动作不变,好像在进行一场潜意识上的拉锯战。
      一早起来,身边换上了陌生的面孔,一个乖巧却略显沉闷的丫环。
      端来一盆清水,一张清瘦的面孔在水中荡漾。第一次,我怀疑起自己。为什么要到这样一个地方来?为什么要被当成物品一样交换?原来我已经被世人抛弃了。
      这样的认知突然让我措手不及,按在铜盆边的手一用力,一盆温水打翻在地,沾污了裙角。这项突如其来的认知抽光了我所有的气力,连躲避的力气也没有,顺势滑坐在地上的水迹里。泼洒在地上的水很快散失了温度,和水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冰凉冰凉的。
      听到响动闯进来的丫头呆立在当场,我抬头看她时才发现自己的异常。没用寒冷,没用抽搐,只是泪眼朦胧。一摸,满脸温暖的眼泪。
      那个早上,我几乎哭尽了将近二十年的眼泪。随后赶到的道寂让我在他的怀里哭泣,而我的眼泪也润湿了他整个肩头,终于昏睡在他的怀里。
      我病了,在那场哭泣后,我陷入了整天整夜的高烧和昏迷。偶尔清醒,可以听见屋里任何响动。大夫的问诊,丫头的进进出出,甚至道寂与弟弟不甚激烈的争吵。我无法动弹,甚至无法睁眼,但是我听见弟弟说到从前,好像是是那段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的从前。我努力想听得更真切些,却突然不可抑制的陷入昏睡。这些天的更多时候,我都处于这样的昏睡状态,会做很多很多奇怪的梦。
      梦里有时会有一个孩子,会有碧绿碧绿的草地,上面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会有一条被茂密森林覆盖的崎岖山路。那条山路昏暗的甚至看不清前方,只有一个灰色的背影在眼前引领。我伸出手去,想看看他是谁。可是,手碰不到实体,像穿过鬼魅的身体。我惊恐地抽回手,却在这时突然一脚踩空,顺着枯叶滚下山崖。
      那个背影转过头,看着我挣扎着滚落山崖,没有伸手。我那样的害怕,用力地伸出手,心脏停止了跳动。
      身体急速下降,风在耳边呼啸,崖上的身影简便渐小。可是在那一瞬间,突然看清了他的脸,那张甚至连表情都没变的脸。
      心是那样的不甘,用尽毕生的力气,喊出了一个名字。
      “道寂!”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气喘吁吁,感觉还没有从噩梦中清醒。
      道寂和弟弟闻声都向床边围来。弟弟最先赶到,抓住我的双肩激动的说道:“姐姐你醒了?”
      而我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眼神愤恨地看着站在一边的道寂。没错,就是这张脸,看着我掉下悬崖却袖手旁观。道寂终于被我看得不甚自在,别过脸去。弟弟也发现异样,眼神在我和道寂的脸上来回穿梭,终于问出口:“姐姐?”
      “为什么不伸手?”一句话,道寂和弟弟的脸色瞬间惨白。可弟弟仍想打过圆场,“什么伸不伸手啊?姐姐。”可道寂却在同时说了句“对不起”。
      沉默良久,重新躺回床上,头朝里,却忍不住泪水没于枕间。再也没有了言语,道寂和弟弟安静地退出了屋外。
      原来,连一句解释也不需要,原来什么话也不用同我说。
      就这样吗?事实就是这样吗?我紧紧地攥住被角,把身体佝罗成婴儿的姿势。原来我真的是被抛弃的人,自己怎么能嫁给这样的这样的人,自己的生养父母为什么狠心地把自己推给这样的人,这个曾经差点让自己死掉的人。
      背后忽然又像火一样燎烧起来,那就是记忆的印记,可怖的图腾遍布整个雪白的背部,带着微嫩的粉红色血的印记。
      她是这么的不甘,欺骗又是这么多残酷。原来身边的每个人都带着狰狞的面具,如此轻易地就把自己抛弃到了彼岸。原以为自己只要的顺从所谓命运的安排,就可以安静的等待幸福的到来。
      可是她不甘心啊!就这样被遗弃了,犹如一件物品。
      父母不是为了廖府的权势而不自己嫁给曾经的凶手,道寂不是也凭借这平地而起的廖府而逼娶自己吗?那么就毁掉这座阴森的大宅,毁掉这世间最虚伪的权势。
      背后的火燎的更胜,在这曾经纯白的身体上烙下仇恨的印记。灵魂因为疼痛而轻微颤抖,那些丑陋纠缠着的线条却发出凤凰般圣洁的光芒,它牵扯着前生今世怎样的爱恨情仇,再回首,也许在光洁的铜镜下,我会重新审视这些永生的烙印。但此时,我只能弓着背,专心抵抗疼痛打力量。

      今日日晴,屋外的阳光灿烂,屋内却一片昏暗,而金兽香炉里缭绕的檀香更是给屋内增添了一股颓废旖旎的气息。室内所有的窗子都早已被我叫人用黑色的绒布细细地钉上,漏不出一丝的光线。
      高烧早已退掉,但身子却一日日地萎靡下去。大夫一个接一个的换,却始终查不到我的病因。于是就这样一日日地拖下去,这几日在咳嗽中竟会伴有丝丝的血丝。我瞒着没有对任何人说,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是心病,却是无药可救。
      如果说生活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我想那就是每日道寂都会端来浓稠的汤汁亲自送药。亲自把药放在我的手上,亲自看着我喝下去,再亲自拿着空碗离开。从始至终没有都停留一分钟,没有多说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我把喝完的空碗递给他,轻轻问道:“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他接过碗的手略显迟疑,但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你想知道的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你不想知道的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你永远都这么自信吗?”我低下头扯动唇角,“或者说是自以为是。”
      久久地没有回应,再抬头才发现人早已无声无息地退出了门外。
      原来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了只言片语,可是我们之间曾经有吗?细想想,他说的并没有错,什么样的言语能比记忆更加真实。
      可是,冥冥之中心却觉得恐慌,那样的恨与不甘,似乎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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