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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谣 ...

  •   把脚轻轻地放进冰凉浸人的湖水之中,脚腕处的银铃划动着清水发出暗暗的嘶哑声。膝上放着五弦琴,轻轻拨动,无章无序,却有合乎心境,与鸟鸣蝶舞和弦。
      我喜爱这样的生活。屋前一洼碧水,屋后几处绿荫,府中的人都已熟知我的脾性,很少来这后院的小阁中打扰我,如果遗忘,我就可以过我想过的生活,在这世外桃源中。
      可是,世人显然没有忘记我,这个五岁便以一曲“高山流水”技惊四座的黛家大小姐黛远影。
      于是,我被迫嫁于他人,一个我素未谋面的人。
      母亲来到我的院中,坐在湖边对着我的背影轻声说道,黎家二少爷人才品行都不错,而且,黎黛两家的联姻,对家里的生意,对弟弟以后的执掌有莫大的好处。
      我把手放在琴上停了音响,“而且”,所有人关注的都只是“而且”以后的理由。我转过身,对母亲微笑。母亲微微松了口气,不经意,却被我收在眼里。尽管母亲轻描淡写,但我知道这场婚姻很重要。
      半响,弟弟闯了进来,象小时候一样,一路上惊了不少安静惯了的鸟儿。
      “姐姐,为什么?你根本不用这样,我会解决一切的。”
      我抚上弟弟微汗的脸庞,微笑。
      “姐姐,你知道吗?爹娘什么都没有和黎家说。“
      我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门外的吹弹声已经临近,披上鲜红的嫁衣,望一眼住了多年的小阁,盖上一方红盖头,世界就这样缩小为一点。
      告别了父母和弟弟,登上花轿,一路颠簸,鞭炮声响,三拜天地,送入洞房。
      屋子里很静,听得见前院那欢乐的声响,但似乎一切有离的我很远,我回想起院中优雅的鸟鸣,那似有似无的琴声。右手抚上右脸,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一声轻微的启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轻轻紧握喜帕,以为我夫君来了,然而,随后而来的银铃声和轻溢出口的象银铃般的笑声让我一下子松弛下来。这是个女孩子。
      “是少奶奶吗?以后要叫少奶奶了呢。”
      伴随着痴痴的笑声,女孩走到我的面前,我在盖头下看见一双可爱的绣鞋,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我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乎,少奶奶,这桌上的点心好多呢。我是饿坏了,我可以偷吃一点吗?就一点。”
      不等我回答,已经听见轻微咀嚼食物的声音和银铃轻荡的声响。
      我微笑着摇头,这一定是一个被主人惯坏了的小丫头,保持着纯真的天性,让人不得不溺爱着。
      我想掀起盖头看看这个女孩,在我十九年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中,突然闯入的这么一个女孩,究竟是怎么的呢?
      院中突然喧闹起来,把正在偷食的女孩和我都吓了一跳,女孩悄声说:“少奶奶,少爷来了,我先去门外守着了。”
      喧闹声越来越近,渐渐可以分辨其中语句的含义。
      “大家就放过我这回吧,这个洞房就不闹了,我已经被你们灌的不行了。”
      “瞧,道寂这是在怪我们了!”
      “我哪敢啊!我是真的不行了。”
      “好,今晚我们哥几个就先放过你小子,改天一定补上。”
      “好,一定一定。谢几位哥哥了。”
      轻微逼近的脚步声让我心跳不觉加快。真的来了吗?刚才还觉得是虚幻,现在才发觉早已埋在心底的感情在急剧的膨胀。我明白,那是害怕。
      我听见我的夫君,这个叫黎道寂的人轻轻叫我,远影。
      小心翼翼,象害怕弄碎瓷娃娃般。
      盖头被轻轻揭开。我搅动喜帕,低头不语。
      “远影。远影,抬起头,看看我,看着我的眼睛。”
      我随着声音,轻轻抬头,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睛。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兴奋,希望和久久凝望后一闪而过的失望。
      一声叹息后,他便重重地俯面躺下,横在我的面前。
      我被吓到了,手足无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竟不知该怎么办。
      闪烁的红烛映着大红的嫁衣,他酒后的脸蒙着一层红晕,修长的手指抓着我的盖头。
      这就是我的夫君吗?
      我问自己,却不得答案。唯有趴在他的背上轻轻俯身睡去。

      那个偷吃的女孩成了我的贴身丫环,叫做小銮。
      正如我所想象的,道寂对她是异常宠溺,似乎已经超过了一个丫环应该得到的界限。
      可是大家有的只是欣喜,却没有反感。
      她是个异常活泼的女孩,这座大宅的每个角落都会听见银铃的回响。她的笑声或是她手腕上那一串用红线穿起的银铃。
      那串银铃很响,她蹦蹦跳跳走路时更会发出愉快的声响。
      难怪她会叫小銮,她本身就是铃铛一样的女孩。
      而我的那串银铃,似乎早已在湖水的浸泡下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不但是道寂,我对这个女孩也有着莫名的喜爱。我想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女孩。
      她喜欢爬上高高的芒果树给我微青的芒果,而我喜欢看她含着芒果皱眉的模样。
      她喜欢下到池塘帮我摸出白嫩的莲藕,而我喜欢看她咬破莲子伸舌的表情。
      清脆的银铃声拂过我的耳际,道寂习惯伸手摸摸小銮的脑袋,而我习惯听着这样的铃声微笑。
      生活就这样继续。
      黎家的院子里仍有一洼池水。我喜欢坐在湖边的石上,把脚放进碧绿且冰的湖水里,在膝上摆上陪嫁来的古琴,轻轻弹奏无章无序的旋律。只是听众不再是只有花草和小鸟,还有那在树枝上悄悄睡着的小銮,以及偶尔在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道寂。
      道寂每次都悄声出现在离我尚远的石阶上,卓然而立。曲罢,起身转头,才发现他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然后,他会走近树枝,抱起熟睡的小銮离开。
      我抱着琴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双脚仍浸在湖水之中。

      当府上的闲言闲语传进我耳朵的时候,院子里的湖面已经结了一层碎冰。满园的花草尽谢,那架古琴也蒙上了一层细灰。闲来无事,也和府上老妈妈们学些针线,打法冬日无聊而漫长的时光。
      虽然半年来我是一贯的冷淡,府里的下人却也了解了我的温和。在这腊月寒冬的某一天里,大家围着温着茶水的火炉做着针线,也不免闲话家常来。
      “少奶奶,你不应该这样宠着小銮。她再怎么说也是个丫环,要是乱了章法,坏了规矩可是不好。”说话的是李嫂,管着黎府里大大小小的丫环男仆,有些分量,却也是出了名的喜欢话些长短。
      周围的几个老妈子也一言一语的起起哄来,而我只能对这些微笑。
      无怪,道寂对小銮太好了,甚至超过一个主人对丫环应有的宠爱。黎府的每个人都以为小銮会飞上枝头当凤凰,而道寂却娶了门当户对的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豆蔻年华的女孩们对这位平日里放荡不羁的二少爷颇为失望。迫于俗世的压力,他娶了黛家的大小姐黛远影。本以为可以看一场麻雀变凤凰的好戏,却只能为好梦成空的小銮掬一把同情泪。
      可是小銮仍是一样的快乐,道寂对小銮仍是一样的疼爱。我的到来没有对黎府改变什么,只是多了一缕青影,如此而已。
      人们猜测着我们的婚姻道寂娶我的理由很多,只是,无关爱情。
      黎黛两家的联姻,对于两家的生意都是至关重要的。黛府可以靠黎府作为强劲的动力挽回日渐颓废的势头,而黛府的百年基业也可以为黎府铺平很多路。
      我想起那天弟弟冲进我院子里焦急的脸。那时我就知道,弟弟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挽回黎府的颓势的,只有我去做一场交易,以我的婚姻作为交易。
      所以,我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我并没有奢望得到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曾经说过,为了弟弟,姐姐愿意做任何事情。

      “少奶奶,你喜欢小銮吗?”小銮仰起脸,不设防地问了我这一句。我放下手中的刺绣,看着她,然后微笑道:“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每一个人都会喜欢她的。
      “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姐姐!”
      她喊的那声“姐姐”甜美异常,随后跟上的是一串痴痴的笑声。
      这声“姐姐”有别于以往我听到的任何一声叫唤。弟弟喊得急切,真诚,直率甚至娇爹,都不如这声来得如蜜一样放出香甜。
      我突然被这一声姐姐喊得恍惚,沉浸在这香甜的气息中不能自拔,再一声的“姐姐”才唤回了我的神智,抬头,看见一双热切的眼睛。
      “为什么呢?”我想这样问,却只能轻轻吐出,“好”。
      听见我的答允,她高兴地挥舞起双手,一串铃声倾泻而出,我在这样快乐的声音中扬起了嘴角,突然很满意自己的回答。
      此次,一声一声比蜜还甜的“姐姐”在我周围荡漾开来。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我了,自从离开弟弟以后。
      府上的人似乎又开始议论纷纷了,虽然表面上似乎风平浪静,但我可以闻到空气中那股兴奋的味道。
      贴身的老妈子对我说:“少奶奶,您似乎太宠小銮了。”
      我明白她所指何事,只是微笑道:“我很喜欢她。”
      然后,只看见老妈子轻轻地摇头和无奈地叹息。

      我可以安然面对府上的每一人,却除了黎道寂,我的夫君。他对我却也许只是不在乎。
      可是,总是觉得在冷漠的背后,有一种被深深掩藏却随时容易爆发的莫名情绪。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并不像他冷漠的表情一样呆板,而会随时闪过不一样的光彩。
      我永远也忘不了新婚之夜他掀起我的盖头是的眼神,那么多的神情交杂在一起,惊喜、兴奋、失望,似乎在他眼里看见的不是我,而是……
      我在梦里反复地回味那一刻,久久地,我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成片的绿水和欢畅的银铃的声音,我直觉,那是记忆。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的眼里看见记忆。而我们,又隔的那么远。
      我甚至忆不起他容貌的细节,最多的,是透过繁复的枝叶瞧见他纷飞的衣角和他抱着小銮离开的背影。
      我生性淡薄,却也懂得这男欢女爱,郎情妾意。即使不用听府上的流言,我也察觉的出道寂和小銮之间流动的情愫。
      道寂对小銮非比寻常的宠爱,小銮对道寂若无旁人的撒娇,都宣示着他们之间的情感,我想那叫,爱情。
      而我,只能对此微笑。
      我能干什么呢?行使少奶奶的权力吗?可是我已经依靠家世背景夺了本该属于小銮的头衔,难道连她爱人的权力也要剥夺吗?
      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是那么的喜欢小銮。就像小銮叫我姐姐时,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欣然接受,并且喜欢小銮叫我姐姐时蜜一样甜的声音。
      而我觉得,我应该为小銮做些什么?于是,府上开始迎娶小銮的事宜。
      虽然只是纳妾,但府上的人都很是尽心。
      在他们看来,爱情终究展示了它的神迹。虽然失去了夫人的宝座,但还保有少爷的爱情,而我,不过只是家庭利益的牺牲品而已。
      大红的彩绸挂满了整个府邸,金红的双喜贴上了每一个纸窗,小銮的嫁衣用七彩线绣着复杂的吉祥图案。
      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可是,弟弟闯了进来。
      仍是那张焦急的脸,他急着安慰他这个可怜的正要与别人分享丈夫的姐姐。可是我告诉他,这很好,欠别人的终归是要还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的姐姐怎么能安心于这样的命运,先是被当作家族利益的交换品,现在又微笑着接受要与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的事实。他可怜的姐姐为什么不能勇敢的与命运做一下抗争。哪怕是微弱的一下。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姐姐只是觉得欠别人的东西,现在终于要还了。
      如此而已。
      这个事实,让我的心稍微舒缓。可是,在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苦涩仍在慢慢的蔓延,我无法欺骗自己,毕竟,那是我的丈夫,我今生唯一的丈夫。
      弟弟风风火火的走了。我知道他是去找道寂,去质问他为什么成婚不到半年就另纳妾室,让他的姐姐情何以堪。
      我扶着廊柱,沿边坐下。满塘残荷,落叶萧萧。这样阴郁的天气,真的不是嫁娶的好时候。可是,道寂一定不会答应放弃这次的机会。娶我的目的已经达成,对小銮的亏欠早晚要弥补。这样的两全其美,岂有放弃的道理。
      秋风起,感觉身体一阵颤栗,右手覆上手臂,才发现自己仅著一层单薄的外衣。在这样的晚秋时节,怕是明早又要感染伤风了。
      起身,想回屋拿件披风。却看见新来的丫环远远地向这边赶来。转首,日已西沉,看来是晚饭的时间到了。
      早上起身,便发现了黎府的异样。摘掉了彩绸,撤掉了双喜,小銮的新嫁衣也压在了箱底。黎府无声无息的恢复了原状。
      我看着府里发生的一切,每个人都充满了叹息,除了小銮。
      整个冬天里,在大雪覆盖下的黎府一片死寂,像一座巨大而华美的坟墓。可是在这座令人窒息的坟墓里,我仍然听到了春天。是小銮。
      她还是一样的快乐。没有羞愤,没有不甘,清荡荡的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黎府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我却不会再听着她的笑声微笑。
      这坦荡的笑声让我想起了我的罪,我玷污了曾经神圣的爱情。

      弟弟这次的出现一反往常,悄无声息,让安静惯了的我在他把一只手搭在我肩头时,才惊觉他的到来。
      抬头,对上他的眼,一瞬间,我让我震撼在脸上一览无余。
      弟弟简单的眼神中透露出过于复杂的信息,是担心,是心疼,是无奈,是欣慰,太复杂,连我都读不懂了。
      风刮过他的发丝,他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望了良久,才道一句:“姐姐,我真的只希望你幸福。”
      听到这句简单的祝福,我想像往常一样拉起嘴角轻轻微笑,却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湿咸的泪划过脸庞,陌生的触感。覆上脸,却发现脸上一片干爽。原来,我仍然是不会哭泣的人,即使心血流干了,仍然无法化作悲伤的眼泪。
      我这样连哭泣都不会的人可以幸福吗?我夺走的不过是别人的幸福,道寂不爱我,我的丈夫不爱我。从我接受了这桩婚姻开始,我就知道,在这座大宅里,我连眼泪都可以省略了。
      “姐姐,你必须得到幸福,懂吗?”
      恍惚中,感觉到弟弟离去的背影,看到的却已经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掀起盖头凝视我的眼睛,那双可以看见记忆的眼睛。

      弟弟的那句必须,直到小銮哭着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明白其真正的含义。
      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小銮的眼泪。楚楚可怜,梨花带泪,和笑的时候一样灵气逼人。只是笑的时候明亮耀眼,有阳光彩虹之神,哭的时候晶莹剔透,有冰凌白雪之韵。
      我没想到笑声那么灿烂的女孩哭起来会如此凄惨,而她的哭诉的,直指我心中的最痛。
      她在求我,求我不要把她赶出黎府。
      口口声声的哀求,只是希望留在道寂身边,是夫人也好,是小妾也罢,即使只是丫头,能留在道寂身边,一切都无所谓了。
      现在才明白婚礼取消后她独自欢喜的原因。
      也许心伤的最深最痛的是她,只是,能留在喜欢的人的身边,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
      我开始怨恨起弟弟。
      如果这就是让我幸福的方法,那么,该走的不是小銮,而是我。

      于是,我第一次主动站在了道寂面前,这个称之为我丈夫的男人,像山一个立在了我的身前,在我的脸上透下阴影。
      春暖花开,莺歌燕舞,一片生机盎然。我迎着春光微笑,道寂的眼睛里却射出一股精寒。
      他的视线停在我的脸上,冻住了我的笑容,再暖的春风也化不开。我不得不垂下眼帘,不再直视他的眼睛。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的声音在头顶闷闷的响起。
      我不语,是默认。
      随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听得见花开的声音,风吹的声音,以及阳光倾泻而下的声音。当长久的沉默让我感觉到时间开始像水一样流动起来的时候,空气里响起了急急的脚步声。
      抬头,只看见道寂匆匆离去的背影。
      我提步,却已经失了再追上去的勇气。
      可是心意已决,就要做好离开的准备。
      把头稍稍探向亭外,阳光刺痛了眼。微眯眼睛,看到了一片春光灿烂。
      桃花逐水,蝶落红杏。
      还有那片风绕过竹林吹皱了那一泊绿水。
      然后吹拂到我的脸上,我闻到了竹子清新的味道。
      这种味道一直刻在记忆的深处,是几个月前家里水塘前的那一从竹林,还是前世的味道。
      我闭上眼睛,细细闻到,在记忆中搜寻,沿着黑暗的绳索,找到了那绿衣翻飞的身影。
      那蝴蝶般的影子沿着湖边奔跑。光着脚,踏过草地,穿过假山,转过竹林,跃过石桥。芬芳的花瓣和着新鲜的青草汁液溅上□□的脚踝,以及那串叫得正欢的银铃。
      那银铃的叫嚣更甚于小銮的清脆,在这样的激荡声中,我微微的翘起了嘴角。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听着欢畅的银铃微笑。可是这样的愉悦是这样的自然,好像是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融入了骨血之中。
      熟悉的微笑,熟悉的铃声,熟悉的孩子。
      那孩子是谁?
      我睁开眼,日照已经在这院中投下了阴影。一晃,大半天已过,我就这样沉浸在想象中不能自拔。
      起身想走,却看见路的那头走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用手绢轻轻遮住前额,挡住耀眼的夕阳余晖,发现,那是弟弟。
      脚步匆匆,脸色焦急,只是近了,却反到放缓了脚步。
      我立在那里没动,只是看着弟弟缓缓靠近。一瞬间,当余晖帮他镀上一层金边的时候,我明白了他的目的。
      也许,我早就明白了弟弟的用意,等待的也是弟弟的到来。
      我需要说服他。
      我可以不理会世人所有的目光,却必须得到弟弟的承诺。继续维持黎黛两家的关系,以及一个可以暂时逃避闲言碎语的港湾。我曾经以为可以独自向世界挑战,却发现孤军奋战是这么的痛苦和孤独,我需要一个同盟者,而弟弟是最佳的人选,我想至少有他可以理解我。
      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以至于当道寂略带愤怒地说道:“你以为,我可以这么轻易放弃我千方百计得来的东西吗?”时,我不假思索的脱口道:“我会让黎黛两家的合作关系继续维持。”
      现在想想,不禁有一丝心虚。黛家的未来怎是我可以左右的。第一次,我发现自己是这么的软弱无力。
      我站在这里等待弟弟缓缓而来的脚步,只因心里装着唯一的筹码。黎黛两家的合作,关系黛家的生死存亡,弟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做着深呼吸来平复紧张的心情,并为即将说出的话悄悄打气。可是没等我说出口,弟弟已经先开口了。
      “姐姐,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我抬头,却看不清他的面孔。他背着光,只瞧见他周身的一层光辉。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我的弟弟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男人。那个常常围着我的裙边玩耍,并且缠着我给他做各种草编蚱蜢的小男孩一下子就不见了。以前,我习惯宠爱的拍拍他的头,现在却只能搭上他的肩。这个男人,再也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孩子,甚至还带着陌生的气息。
      一种哀伤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带着苦涩的味道。
      “弟弟,你不懂,我……”
      “是你不懂,姐姐,你只是不相信。”
      “什么?”
      “幸福,你忘了幸福,你不相信还可以幸福了。”
      “我相信”我露出无奈的微笑。我从来都是相信幸福的,只是,这里的幸福不属于我,你也不懂吗?弟弟。
      “我以为你会懂,至少你会懂,你曾经那么了解姐姐。”
      “我再也不是那个孩子,你也不是,每个人都变了,都会变得。”
      余晖渐渐转暗,太阳终于沉下山去。弟弟的脸庞也逐渐看不清楚。
      “姐姐,你要相信,小銮的离开,对于任何人都有好处。”
      “你以为把小銮赶走了,道寂就会爱上我吗?”我摇头,轻笑,边说边退,最后抵住冰冷的墙壁。“他还没有看见过我那些丑陋恶心的伤疤,现在,整座大宅就已经冰冷的像一座坟墓,比那年的冬天的湖水还冷,把心血都封冻了,每晚都感觉的到鬼魅在院子里穿梭,现在,我都可以听见嘤嘤的哭泣。弟弟,现在你还相信我在这里可以得到幸福吗?在这里,我就像在经历前世罪恶的惩罚,那段记忆,你们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段遗落的记忆吗?”
      我感觉周身冰冷的发抖,不可控制的抱团取暖,紧紧的缩在墙角里。每当试图回忆起那段遗忘的记忆,我就会觉得心血都结成了冰,不可抑制的浑身发抖,死去的感觉。
      弟弟习惯性的把我抱住,每当这样他都试图控制我的抖动。温暖的眼泪滴落到我的脖颈,而我的眼睛仍然干涩的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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