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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阁楼上的脚步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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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曈你回来啦!”一听到门外转动钥匙的声音,陈夕就像只小兔一般迎了出来,他送给童曈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闪着一双星星似的明亮眼睛看童曈。
童曈,尴尬地笑了笑。
“童曈,你眼睛怎么红红的?”陈夕追着童曈走进门。
“啊?有吗?我……没事呀……”哪里是没事?明明眼睛因为哭了一整夜而肿红。被舒致扇巴掌的左脸,直到现在还在痛,尤其是心痛,那亲手害了最爱人的痛苦,那种不能在最爱人生病时陪在他身边的痛苦,快要让他痛死了。
童曈,被舒雅舒致赶出了即墨家。
现在,即墨醒来没有?他,好些没有?他,头还会晕,还会觉得呼吸困难吗?不,不知道,童曈全部都不知道。
“奥,”陈夕懵懵懂懂,却并不能猜出童曈此时的心情,“那么即墨呢?”
“他……在家……”
“啊?”陈夕吃醋似的说:“他还要陪那对讨人厌的姐弟呀?”
听陈夕提到了林家姐弟,又感觉到了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明明不能够支撑这超负荷的谎言,比被异形体操纵还要痛苦的,就是面对接下来被排挤的灾难。因为看到即墨被童曈吸去氧气的场面,现在连舒雅都不喜欢童曈了。童曈,他真的是四面楚歌呀。还好,他想,自己还有陈夕,无论如何,不管什么时候,陈夕会在家里等他。
“小夕,你饿吗?我去给你做饭吧?”
对于童曈突然转换话题,陈夕适时不去牵童曈的痛楚。“不用了,我,不饿。”陈夕说。
“那么,家里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吗?我现在就去买。”快点逃开、躲开,用纷乱的事情帮助自己不去思考更多,他想拥有一个不能思考、无法回忆的脑子。
“没……没什么……”陈夕尴尬地说,“童曈,如果累了,就去休息吧。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你都有黑眼圈了。”陈夕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猜出童曈是一整晚没有睡觉的,他的眼睛不仅红而且憔悴,那深深窝陷的黑眸子镶满疲惫。
“好,”童曈微笑着附和,近而转身,回房前,他对陈夕说:“小夕,把即墨家的笔记借我看看吧?”
“好,”陈夕转身回房去取笔记。
停留在原地,只能用力压下门把的手,那样无能为力,像一具游魂般的躯体,只是想要更多地了解一个人,他那么爱他,却被赶离了他的身边。
或许,即墨家族笔记里,有童曈想要的答案。
童曈一页页翻着笔记,那里记录着许许多多奇异的事情,他们历经艰险,他们走过繁乱,他们的世界,每一天都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他们背负着一个惊天秘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他翻着翻着,没有结果,没有定论,没有一张纸记录着他想要的真相,他好烦,好难,好苦,无力感,空虚感,愈来愈重的压力,想要撕毁过往的欲望,手中好有年代感的故事,一则又一则,通通缓解不了他的痛苦。“通”的一声响,他把手中的笔记重重扔了出去,笔记重重砸向门框,晃荡一声巨响过后,童曈再也无法忍耐,大哭出声。
“我不想害他的!我不想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没有力气,我反抗不了自己的身体!可是那不是我!那真的不是我!”
“童曈,你怎么了?”听到声响跑来的陈夕用力抱住童曈自虐一般的身体。
“小夕,我不是故意的,可他们都在怪我,连舒雅都怪我!是,我错了,可是,我连自己为什么会错都不知道!他不告诉我,他明明说爱我,却不能告诉我,我不能分担他的痛苦、他的悲伤!我甚至,不知道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究竟是谁。”
那断了线,珠子似的眼泪,从童曈散着蓝光的眼睛里落下,像是流星的陨落,携着一串皎明的光。
童曈向陈夕交代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他把自己所有的不安与害怕告诉陈夕,他用力抱紧陈夕,抱紧这个目前唯一的依靠。
“童曈,不哭了,”陈夕擦掉童曈的眼泪,一双好看的笑眸背后满满都是心疼,“即墨不会希望你为他哭的,如果他看到你哭红眼睛的样子,一定会心疼的,你舍得让他心疼,病上添病吗?”
童曈可人地摇了摇头,而哭却不能随心停止。
“或许,这个故事可以解释你一切的不安。”陈夕拾起被童曈扔落的笔记,他翻开其中一页,并将其递给童曈。
被陈夕翻开的一页,记录着这样一个故事,在那故事中,即墨宇的父亲,那个睿智的男人被说服了。
《阁楼上的脚步声》:
自从宇儿带那少年回家后,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银膜第一次发出象征危险的红色嗜血警告,然而宇儿似乎很喜欢那少年。
“爸爸妈妈,他叫于煜林,是我的好朋友。”宇儿牵着他口中叫“于煜林”的少年,仰着头,极乖巧地向我们介绍他的朋友。据于煜林的口述,他和宇儿认识很久了。我注意到这少年有着一副惊若天人的俊美外貌,怪不得宇儿这么喜欢他。只不过,于煜林的眼中总会包裹着一层,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雾朦,让他一双明珠似的眼睛笼上一层阴霾。
就像宇儿,虽然从小活泼开朗,但总会在无人时默默感叹自己的孤独,我知道宇儿从来没有一个真心的好朋友,在学校里,也许是太过与众不同了吧,连老师都会说宇儿是个爱撒谎的孩子。宇儿渐渐不大说话了,是,不大说真话,他可以看到某些东西,但他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看到了某些东西。那些在正常人眼中被视为“不干净”一类的东西,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难受,不如不说。
但宇儿在于煜林面前很放得开,这一点是源于什么?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他们之间那契合一切的默契。
自从宇儿和于煜林开始亲密交往后,宇儿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于煜林大概年长宇儿五六岁的样子,只是永远一副青春的气质,感觉很有朝气。他会陪宇儿读书,像个导师;他会陪宇儿玩音乐,像个艺术家;他会陪宇儿玩游戏,像个捣蛋鬼……有他们在的房间里、花园里、街道上,他们的笑声充斥着每一寸角落,让听者都不自觉欢喜。
我的宇儿,真的是太喜欢这个大哥哥了。
我总以为那是两个孤独的人,有了相似的经历,宇儿多了一个朋友,与他交心,年龄长一些也无所谓,我总为宇儿的开心而开心,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天,在家中后院,我发现了一串巨型脚印,很显然,那是妖怪的。我不自觉喃喃出声,对于蚌魔派来的下手,我不禁隐隐害怕。
“妖怪……”
“爸爸,是妖怪?”宇儿似乎很兴奋,“爸爸,我会帮助爸爸打跑妖怪的!”
“你说什么?”在我为蚌魔感到万分忐忑时,宇儿的胆气更助长蚌魔的嚣张,我蹙眉的样子一定是紧张极了,所以宇儿更加英雄主义,他拍着小小的胸脯向我保证道:
“爸爸,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帮助爸爸照顾这个家,我会保护我们的家的!”
“胡闹!”我严厉阻止他,不许他说这样不知轻重的话。
然而,站在一旁的于煜林,竟反倒像个父亲,他走到受我批评、现时已经挫败不堪的宇儿面前,蹲下身,拍拍宇儿的头,一脸溺爱的表情。他轻轻在宇儿耳边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安慰宇儿,因为在下一秒,宇儿的微笑又变得活泼。
于煜林和我不一样,在对待宇儿的方式上,他更像是痛爱宇儿的人,我的眉皱得愈发紧了。
我早就应该料想到,和于煜林在一起,宇儿早晚会受伤,但我不知道这一天来得会那样快,要知道当时的宇儿不过十二岁,他还是个孩子。
“伯父,请允许我抱宇儿去卧室。”一身是血的于煜林,眼睛里仿佛看不到除宇儿之外的人,也看不到自己浑身鲜红的伤口。他将宇儿平放到床上,小心翼翼的动作像对待珍宝,生怕宇儿会碎似的小心抚弄着宇儿的伤口,然后,我不能相信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改变了我对于煜林的看法,他不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仅仅十八岁却拥有大人心魄的孩子,他更加,是于家族的后人。
于煜林轻扶起宇儿的脸,对准宇儿的唇,吻了下去。双唇相交片刻后,多余的灵气浮出两人嘴角,那是救命的氧气呀。我看呆了,直到妻子的唤醒声传来,我才清醒过来,只能正视眼前的事情。
“你是于家的人?”
“是的,伯父。”
呵,就是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刚刚,亲吻了我的儿子?
“你接近我的儿子,有什么目的?”我知道这一切不可能是宇儿的过错,他还那么小,我从没有告诉过他关于即墨家族和于家族的恩恩怨怨,他与别的平常人的小朋友没有丝毫差别,我不想让他介入家族纷争。可是,于家族的人出现了,他们像是自由使者,做了我没有做的事情,在宇儿身上,他们救命亦是夺命。
“伯父,并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在和小宇交朋友,在我们的交往过程中,我从没有告诉过他关于家族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我相信我的做法没有越雷池一步。”于煜林聪明地猜出我内心的想法。
“你应该知道:即墨家的人,不能和于家人有所交集。”我提醒他。
“呵,”他笑了,多半是因为无奈,他耸耸肩,向屋内,那间宇儿的卧室望了望,眼睛里包含着连我也不能够拥有的柔情。“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即墨家的人,但爱都爱了,我打算承担起保护小宇的责任。”他那样严肃地对我说。
仿佛是光,那一刻,他自信可以晃过我的眼。
我承认,我被耀眼了,但宇儿不能和于家的人来往,更何况,于煜林是男人。
“你不能和于煜林交往下去!”我严苛下命令,宇儿强烈反抗道:
“为什么?”
我没有解释宇儿为什么不能和于煜林交往,我只是告诉他一个最后结论,像个暴君,即墨家族的身份让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成为一个好父亲。
我没想到自己强硬的态度会激起宇儿更加强烈的叛逆,当那串呻吟以及赤裸相拥在一起的身体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压抑不住的愤恨,怒火中烧,我的一巴掌打下去,宇儿瞪着滚圆的眼睛,一声不吭,忍着痛,跑进于煜林怀里。
而于煜林,他竟然为了宇儿差点出拳头打上我的脸,果然,他如自己所言一般尽职尽责保护宇儿,为了宇儿,他是非不分,长幼不顾,只要是伤害了宇儿的人,他就会用同等的暴力去讨要伤痕。宇儿拦下了他,他抚摸着宇儿红肿的脸,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之后带宇儿离开了。
宇儿已经一周没有回家了,在于煜林的帮助下,他的生活大概是衣食不愁的。在街边,我遇到躲避我的宇儿,他片刻不曾犹豫,他逃避我这个父亲,就像逃离一个陌生人,他的眼里已经看不到除于煜林外任何一个人了,甚至是亲人。我强烈的意识到,如果我再继续强硬下去,会将儿子越推越远。
我同意了他们的交往,我竟然同意一个男人和我的儿子交往。
也许于煜林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许宇儿只是叛逆,我用暂时柔和的态度试图唤回宇儿的理智,也许他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我的苦心了。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他不能再和于煜林上床,我知道他一定可以做到,因为他明白我做了怎样大的让步。
那一段时间,我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宇儿身上,所以当发觉家里阴气愈来愈重时,妻子已经病倒了。
当夜,妻子头痛愈烈,她艰难吃下药后疑惑地对我说:“我的头是越来越痛了。”
妻子抽痛忍着疼的模样使我无比心疼。
“怎么会这样呢?”我喃喃自语着,不料却被妻子听个正好。
妻子回答我说:“大概是因为晚上睡不好的原故,这几天我总是会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整个夜间,一晚不停。”
原来,阁楼上的脚步声不仅仅只有我能听见,妻子亦能听到就说明那个妖怪是在侵犯我的家庭。
无论如何,我要牵出那个妖怪,即使他是蚌魔派来的下手。
当晚,我避开了妻子,走进阁楼。
通通通……
在我的身后,脚步声越加沉重,加倍放大的声响几乎让人隔膜欲裂。我回身,在我面前出现的,是一个黑影,一双脚,没有身子,甚至没有眼睛、鼻子那样重要的器官,唯有一双是常人三五倍大的黑脚,影子似的东西,一踏上去,就消失,我的手臂穿越过了他漆黑一片的脚掌。
他像一个木偶,并不躲避我,他也根本不需要逃避我,我无法抓住他。他炫耀似的在天花板处乱踩,一片又一片黑影过后,他繁乱的脚步声像打鼓似作乱。
第二天,那玩耍的木偶竟被赶走了。
当我从医院赶回家时,在我眼前所呈现的,是令我瞠目结舌的灾难。
“爸爸,对不起,我,我会赔的。”
“这……”
屋顶下塌,屋檐破损,屋内一片狼籍,满目皆是遗骸。
自那天开始,阁楼上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响起过。
我知道屋子的残损,是因为有人赶走了妖怪。宇儿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得到了于煜林的帮助,但我知道仅凭宇儿的力量,他是无法赶走妖怪的。虽然宇儿是即墨家族的后代,他的体内拥有无穷大的力量,但不到十八岁,他没有办法和妖魔对抗。可是,于煜林,他是一个十八岁、拥有于家世代传承的强大的抗魔能力的男人。
“蚌魔的手下是你赶走的?”我避开了宇儿单独找于煜林谈心。
“是。”
“谢谢你。”
“伯父,这样的话您不用说,我只是尽自己的责任,言出必行,我说过会保护小宇。”
在他面前,我不禁哑然,他用自己的尽职尽责与关爱有佳让我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很不称职。
“你知道即墨家族和于家族的关系吗?”我问了这样一个幼稚的问题,我把于煜林当作了神交已久的朋友,他在我眼里不再是一个孩子。这个男人,他拥有于家最强大的抗魔神力,他甚至,超过了我这个长辈。他可以赶走蚌魔派来的手下,这就足以证明他法力超强,并且,他有胆魄。
是胆魄,亦或是溺宠?据他自己所言,不论任何人,都不得越过他的底线。他的底线,是我的儿子。
“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久远到,我根本记不清。我所知道的,是我现在正喜欢着即墨宇。”他坚定地对我说。
这少年的话,我没有办法反驳。是的,在几百年以前,即墨家族和于家族是世交,他们共同守护着经由一个人类在蚌魔手下换取的银膜。种种原因,使即墨家族与于家族从朋友变为了敌人,即墨家族也开始敌视于家族。但,合久必分,分久,也必合呀。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条无形的牵线,它使于家与我即墨家世世代代相依相存。面对眼前这个少年,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守护我的儿子。
“童曈,即墨宇是一个神秘的人。”陈夕抹去童曈的泪痕,小心翼翼托起童曈瘦弱的脸颊。
“是啊,好神秘,好可怕。”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背负着家族使命的男人,是什么时候介入普通人的生活的?是什么时候纠缠在他心里的?童曈震荡的心,此时此刻,阅读了大量文字之后,却只记得即墨和于煜林交往很久了,他们曾经是恋人,是冲破一切阻碍也要在一起的相爱的两个人。
“小夕,我要去见他,你要帮我,我,想要见到他。”
他的思考,停歇了。他的大脑,迟缓了。在他的记忆里,从来就不存在于煜林,他不是即墨的父亲,他不会考虑于煜林是否对即墨好。那一字一句的爱,一字一句的永世相依,算什么屁话?他所知道的:是现在,是当前,在即墨身边的人,是他,得到即墨告白的人,也是他,拥有即墨温柔的爱的人,是他!他,不要放开即墨的手,不要在还没有反抗之前失去爱即墨的资格。他不要听凭一个去世者的言论,他不要轻信满纸荒唐,他答应过即墨,只相信即墨的话。所以,他要去找即墨,告诉即墨,他爱他,他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