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水里》清尤Lyn

5、鱼在水里（5）

　　新的环境我还算能适应，一起来学习的还有两个是我的大学校友，当年并不算太熟悉，但是因为他乡遇故知，还算聊得起来。收拾好一切后已经快六点了，简单地吃了个晚饭，并没有太多的寒暄就开始了晚上的学习。但清歌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太乐观，一到那边城里就断水了，四个人住一个套间，两个人住一个房间，晚上清歌向我抱怨其中有一个是大大咧咧的大嗓门，每次一开口就会把清歌吓一跳。“我不要和她们住在一起。”清歌的声音微微带着哭腔，我甚至可以想象她在那边跺脚的模样。我安慰她就像大学一样很快就过去了，“今天有和她们说话吗。”“没有。”好吧，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清歌的朋友圈很小，在经营关系方面她甚至有些懒惰，大概是觉得任何一种关系都会让自己收到束缚，所以即使是最亲密的伙伴，她都不动声色地保持距离。
　　“不喜欢她们吗？”我问她。
　　“不是啊。又不是上大学的时候了，就是不太想说话。我想你了，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没胃口，这儿离超市又远，附近的便利店没有我喜欢喝的那种金桔柠檬水，也没有凤爪，更别说苹果醋了。”清歌的声音低低地从电话那头传来。
　　“靠！你究竟是想我还是想食物啊！”我忍不住大叫。
　　“当然是你啊……好吧……都想。反正我就是很难过，我不开心，我想回去。”
　　“你自己也说了不是大学的时候了，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了。你以前刚到杂志社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不是很快就融入她们了吗。”我耐心安慰她，大概是清歌比较敏感，有时候还是小女生心性，很容易快乐也很容易不快乐。过了一会儿清歌也大概意识到了不该这样自己和自己闹别扭，说了几句话后就说要去整理自己的东西，我不太放心她，说一会儿再找她，但是她没理我。其实她是可以坚强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难过一下子。
　　大一时清歌是学校报刊的编辑，对于很多人来说，大一就当上校级执委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但是清歌还想要在大一结束时竞选责编。清歌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每次写稿子做排版都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为了做排版拒绝接我的电话。可是有一次她给我发信息说要被排版弄疯了，一整天心情都很不好，我以为只是小女生追求完美，却没想到给她打电话时她一直在哭。她说她可能当不上责编了，已经有好几次都没用她的排版，她说她今天学到了好几个新技能，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因为别人早就学会了。她说道理她都懂，不用自己的排版是因为自己能力不够做得不好，可是她心里就是难过，她就是想难过。清歌爱看书，至少在我到处疯玩的年纪，她已开始对外国名著情有独钟。我一度认为这样的女生有点小资和矫情，从小深谙中世纪欧洲富贵家族的爱恨情仇，目睹贫穷的少年如何一步步踏入上流社会，可以描绘出花纹繁复的晚礼服，略带鄙夷地为爱慕虚荣的贵妇人叹息和唾弃，大概是那样的年纪就接触这些不适宜的东西，清歌的小情绪和小矫情很多，即便我看着她慢慢变得理性变得成熟，可是有时候她还是一个矫情的小女生，骨子里的东西，大概改不了。
　　我洗了个冷水澡，九月的夜晚已经有点凉，洗完冷水后身体就会慢慢变得暖暖的，客厅里传来室友打开电视的声音，我正犹豫要不要出去，不想他却先探头进来。“要一起看电影吗，漫威大法……”我愣了愣，点了点头和他走出去。
　　日子过得不太轻松，日复一日地画图，讨论，修改，画图。觉得烦躁的时候我就爬到公寓的天台吹风喝啤酒，那对于我来说是一件远古的事情，离开家那么多年，已经很久都没再找到过一个适合的天台。清歌给我打电话，说她很累但是很充实，每天上班经过一片开满了紫色三角梅的花墙，想到的却是多年以前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古镇。
　　那大概是大一的暑假，我们第一次一起去旅行，去了一个叫沧澜的古镇。“我第一次梦到它，是在初二的一个夜晚，早上我醒来，我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它真真切切地告诉我我来自沧澜。”清歌说她一定要去这里，用矫情的安妮宝贝式的话语试图说服我，彼氏我在清歌的感染下开始翻一些三毛的书，听她这么一说我信以为真以为她像三毛一样遇见了自己的前世。直到我发现旅途中她一直在吃吃吃……
　　但是用清歌的话来说，“只是短短一周的时间，却仿佛覆盖了我记忆中的整个夏天，那是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们的夏天。”那时候我们并没有什么钱，慢慢攒了一个学期，再加上父母的亲情赞助，凑足了一次不上不下的旅费。“我们以后会被贫穷打败吗？”彼时清歌在吃路边的蜜汁鸡翅，满嘴油光地和我讨论贫穷的问题……“如果你愿意吃路边摊，贫穷并不会打败我们。”我递给她一张纸，说。清歌满意地点点头，两眼放光地看向另一家摊位。
　　那个夏天是我们两个第一次一起去看海，傍晚我们就这样并肩现在海边不说话，涨潮的时候海浪一阵一阵地涌来，清歌拽着我的衣角，我不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我只是感到人生前所未有的寂寥和空旷。那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旅行，我们却没有太过兴奋，就像择城而居的人，悠闲地穿过大街小巷，选择一两个景点，并不喜欢太喧哗。并不是一次太精彩的旅途，却用了我们一个冬天的时间来幻想，在旅途结束之后占据了我们大部分关于快乐的记忆。那大概是因为，终于有机会和喜欢的人一起，去了想去的地方，过过在一起的小日子。这样就很好。
　　“卢照，你想不想我啊。”清歌晚上给我打电话，语气里微微带着哭腔。
　　“想啊，怎么了。”
　　“我好想你啊。”她说完就哭了出来，她每次哭的时候只从喉咙和鼻腔里发音，嘴巴嘟起来，眼睛垂下来，像小孩子一样。
　　“乖啦，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我不相信男人天生就会安慰女人，尤其是女朋友这种奇怪的生物。清歌虽然平时笑点很低，但是她不开心的时候怎么逗都没有用，我语塞，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你都不安慰我……”突然传出来清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愠色，我几次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觉得怎么说都不适合。“我怕我不在你身边，说什么都变成了白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清歌是真的不开心了，以前清歌和我说，异地恋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动不动就吵架，更不能冷战。我心里清楚她缺乏安全感，她总是不断地表达着对我的热情，依靠我对她的回应来填充生活里的不安，很多时候却因为我不在她身边而让我给她的安慰不停失效。
　　“国庆去陪你，乖啦，公寓附近有一家蛋糕店，你不是想吃甜甜圈吗，明天给你邮过去。”我轻声哄她，正好看到今天带回来的传单，在植物园那边，有点小远。
　　“不要来陪我啦，我会哭的。”清歌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难过了，“但是我不拒绝甜甜圈，我要抹茶味的！”
　　“嗯。国庆去陪你，甜甜圈也给你。”一说到吃的就那么开心，小傻子。
　　“都说了不要来，你很有钱吗？”清歌傲娇了。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没有钱，去找你一次我们都要提前省好钱，现在能自己挣钱了，也没有那么窘迫了，该花的时候就是要花的。傻子。”清歌本身对花钱没什么概念，但是就是喜欢为我省钱。
　　我女朋友真好。我有时候会得意的想。
　　“好吧！那你来吧！你要请我吃饭！”
　　“嗯。那别像上次一样忘了订酒店。”
　　国庆到来那一天我和清歌在走一条古巷子，灯笼从楼顶上垂下来挂满了整面斑驳的墙，暖黄色的光洒下来向飞舞的萤火虫，清歌抬起头望向那灯笼，光影交错间，人影幢幢我却只见唯一一个她。
　　“那扇窗好看。”路过一个民谣酒吧，清歌忍不住停了下来，我转头看到了一扇古香古色的窗子。“啊，哦。”清歌没搭理我，踮起脚尖往酒吧里看。“你过去我帮你拍照。”我也没理她，扯了扯她的衣袖。“我害羞。”清歌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小巷，有点忸怩地摇摇头。“麻烦帮我们拍个照好吗。”我却把相机递给一位面善的大叔，拉着清歌来到了窗子旁边。
　　我们很少有合照，不是我害羞就是她害羞，也不知道为什么，去年生日我很想送她一本相册，却想想我们没有太多合照。有时候觉得很奇怪，微博上经常有人说恋人就该怎么怎么样，但是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幸福确实是如人饮水。
　　“卢照你怎么不害羞啦？”清歌满意地看着相机，笑着问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我学着她一贯的语气说。
　　小巷里的人越来越多，人潮拥挤中只感觉清歌一直紧紧地拽着我的手，“这就是国庆的味道。”一位老奶奶抱着孙子说。不出所料，清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点低出门是会被杀的。”我低声提醒她，她却笑得更欢了。大概还是高一的时候，我偷偷去清歌住的小城找她，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清歌在路上看到什么总是忍不住笑出来，我告诉她笑点低出门是会被杀的，她瞥了我一眼，并不当真。直到那天晚上我不小心一脚踩到了臭水沟里，而对面有一个非主流打扮的女人笑出了声音。“看到那个女的没有，我刚才真想杀了她。”我们并肩坐在台阶上擦鞋，“笑点低出门是会被杀的，记住了！”清歌一边给我擦鞋一边笑，在我恶狠狠的眼神下拼命点头。
　　原来回忆可以那么长，随时随地都可以想起来。
　　陪她在这座古城里呆了六天，几乎吃遍了大街小巷，说来也是幸运，这座古城并没有太多被商业化，随处可见保留至今的古建筑，但是随着日益增加的游客，古城大概也要化为虚无了。
　　离开前我们坐在靠近机场的人工湖边，喝了一半的奶茶立在墨色的石头上，那是新鲜的牛奶和新茶混在一起的煮出来的奶茶，不同于随处可见的奶茶店，是轻轻一呼吸就可以感受到的浓郁和香醇。可是清歌大煞风景地在哭……“傻瓜，不是说好了不哭吗。”我摸摸她的头，然后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干嘛。”清歌不满地抬头看我，接过了手机。
　　“要分开了，女朋友哭成狗怎么办？”
　　回复：“丢根骨头给她。”
　　“啊啊啊啊你好烦！”清歌破涕为笑，似乎又觉得很没面子，又笑又哭的样子还有点小可爱。
　　“真的要走啦。”我摸摸她的头，趁她不注意时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吻。
　　“哎？”
　　“骨头。”我笑着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