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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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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宁在龙兵屿住了一月有余,谢衣只在前几天跟着他去过几次乡亲家里拜访屿上纺织的女工们,见了许多龙兵屿的特色装饰与习俗,很快便意兴阑珊,疏于走动。
叶宁是来做生意,自然顾不上他,忙完自己的事情,转头便寻不到谢衣人影。
猜也知道是去缠林子里那位沈先生。
叶宁摇摇头,不知道谢衣怎么魔障了,天天往个不知底细的沈夜那里跑。就算觉得两人前世有牵绊,也用不着把这辈子也搭进去吧?
想到这里,叶宁顿住脚步。
不会……吧?谢衣那小子,难道是在打沈夜的主意?
叶宁在龙兵屿住了许久,已经对沈夜有了些了解,这位生性冷淡严肃孤高的世外高人简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么可能被谢衣三言两语唬了去?不过……
谢衣游历四方,诸事看淡,叶宁已经记不起偃术之外,还有什么能引起谢衣如此大的热情了。
那位沈先生……既然没有拒绝谢衣的靠近,想来也不是很抗拒……吧?
叶宁没有见过他,不敢断然下结论。
而谢衣……自然如叶宁所想,待在沈夜那里。
这些日子,沈夜已经习惯了这家伙如进自家家门般坐在自己旁边鼓捣偃甲,不论他施不施结界,谢衣总能磨得他放人。
沈夜是真的怕了他,索性将结界完全撤掉。
他看书时,谢衣也从架子上取了书来看,看着看着便躺到他大腿上;他练习法术时,谢衣就凑在一边瞧,看到精彩处,还会笑容满面地缠着他学;他兴致来了陪谢衣一同研究偃术,谢衣能拉着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讨论……
谢衣真的与他完全不一样,热情又懂分寸,善良而不呆蠢,专注而谦逊,坚定又诚恳。
他似乎有一颗能融化冰雪的心,笑容温暖,眼神明亮。
这样相处地久了,沈夜便有些害怕看他的眼睛。
那里面蓄着风暴,似乎即将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
而那海啸太危险,沈夜抗拒。
谢衣正坐在他身侧,手里端着一杯果酒轻酌。
“阿夜,我要走了。”
谢衣的声音忽然响起,失去了笑意融融的调子,竟然有些陌生。
自二人相熟,谢衣便不再称呼他“沈先生”、“沈兄”了,而是开始学着龙兵屿上的叫法唤着阿夜。
这称呼太过亲密,沈夜却不知为何没有阻拦。
他将目光从书上移到他脸上,愣了一下,才出声:“你……要走了?”
“是啊。”谢衣轻轻动了动嘴角,“叶宁的生意已经谈完,广州还有生意要他主张,恐怕是留不得了。”
沈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里安静了太久,连树木的生长都似乎变得缓慢。然而谢衣来后,这片幽静的林子仿佛有了生气,鸟叫虫鸣都比往年活泼了许多。
就连他自己,也似乎有些习惯身边有这么个人陪着了。
有点吵闹,有点赖皮,有点温柔,有点……令人无法拒绝。
谢衣靠近了些,微微歪了歪脑袋,睁大了眼睛看他:“阿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我……跟你走?”沈夜再次愣住,“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谢衣装傻。
“为什么要我跟你走?”沈夜这次却沉静下来,目光中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谢衣,你我认识才几日,你又是如何……说得出这种话来?”
谢衣没有逃避,他迎着沈夜的目光,反问:“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沈夜肯定道。
谢衣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按上他的肩,凑过去吻他的唇。
略带温热的柔软覆上来,沈夜僵硬,入目是褐色的深邃双瞳,那里面款款深情表露无疑。
谢衣眨了眨眼睛,睫毛扫过他的脸,痒痒得,令他心中一悸。
沈夜没有动,他盯着谢衣的眼睛,渐渐放松下来。
谢衣有些疑惑于他的反应,搭在他肩上的手犹豫片刻,滑上他的脸,索性敛下眼脸,专心致志地贴着他的嘴唇张合舔舐。
他用舌尖挑开沈夜的牙齿,试探着扫过他的下唇,进一步勾缠。
沈夜垂下目光,眼中明明灭灭,不知是何意味。
谢衣闭上眼,实在懒得猜,豁出去一般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声似乎消失了,濡湿的亲吻与柔软的触感反而清晰得过分,谢衣感受到紧贴的胸膛里出来咚咚的心跳,混乱不堪,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唇齿间残留着微甜的果酒香味,随着亲吻的热度逐渐上升,那酒香亦愈发甘醇。
良久,沈夜幽幽地叹息一声,认输一般,伸手扳起他的下巴,让这亲吻变得热烈而缠绵。
谢衣几乎是措手不及地被这密不透风的亲吻全然笼罩。
耳朵似乎瞬间从耳聋的状态苏醒过来,急促的呼吸声、剧烈的心跳声、相濡以沫的啧啧声、鼻间因愉悦而起的轻哼与唇间泻出的细碎呻吟……一切如钟鼓齐奏,鼓噪而悦耳。
梦里求而不得的欢愉。
心中空旷干涸的土地。
每一次毫无眷恋的别离。
在这一刻全部失去了意义。
谢衣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走过山河万里依然还在不停地找寻。
为什么他宁愿晕船多日也要来到龙兵屿。
为什么只一眼,他就再也不肯将目光从沈夜身上移开。
这是他的宿命。
大约也是他前生三世爱而不得的眷恋。
沈夜,就是他做出如此莽撞之事的原因。
他在亲吻的间隙拥住了沈夜。
他隐约觉得这亲密的拥抱似乎从未属于他,即使是梦里那些模糊的片段里,他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我爱上了一个怎样的人呢?
谢衣有些怅惘。
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点在乎我。
沈夜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声道:“谢衣,别这样。”
谢衣眼前一片黑暗:“什么?”
“这不是你。”沈夜说,语调严肃而温和,“我认识的谢衣,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谢衣微微勾了勾嘴角,就在这样的黑暗中缓缓问道:“我怎样?”
“你……”沈夜顿了顿,谢衣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覆在他眼睛上的干燥手掌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不安。
尔后,沈夜小声道:“你让我害怕。”
谢衣一愣,抬手将沈夜的手拉下来,有些莫名地看向他。
然后,他看到沈夜眼中惶惶而温醇的妥协,带一点犹疑的苦涩。
他张了张口,有点问不出口。
怕什么?
他还没出声,便见沈夜微微一笑,眉眼弯起,似乎阴霾尽散,雨霁天晴。
“你……”谢衣开口。
下一刻,沈夜越过他腰身从桌上拿过酒杯,很随意地问:“什么时候启程?”
谢衣将未出口的话吞进肚子里,答道:“后日巳时。”
“哦。”沈夜应了声,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他一杯,“这酒也快喝完了,明日再酿上几坛。你要同我去林子里摘些花果么?”
“好。”谢衣有些摸不清沈夜的想法,迷迷糊糊地应了。
心中虽还有疑惑,却不好再问了。
沈夜啜了一口小酒,眼角余光扫到谢衣些微无措的目光,无声地勾起嘴角。
虽然没有对谢衣说,但他十分明白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怕爱卷起的飓风,如海啸般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