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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出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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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态度成了一层假象,让萨仁误以为皇宫处处皆真情,趁着韩嬷嬷不注意就拽着琪琪格乱转,好在洛不惟嫔妃真不多,余下些品级低的才人之类,根本不敢踏足附近。
当然,历朝历代,记载的没记载的,找死的人还真的多。
今日就偏逢了一位,簪着指甲大的东珠,身着闪着光泽的云锦,竟不避讳的选了正红色,亏得御花园平日少有人来,否则定有人要在后面非议的。
这御花园大的很,萨仁远远看见这般招摇的穿着,连忙就想带着琪琪格去别处歇息,正恋恋不舍的看着呆惯了的月亮坞,对方脚程极快,竟到了面前。
萨仁跟她无冤无仇,两厢见面自然得打个招呼,因着不知对方的位份,便只笑着颌首,琪琪格懂礼的,先行跪拜。
哪知人家张口就冷场,“终是遇见个识趣的,记得把点心拿走,我可闻不得这般腥甜味道。”
按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红衣女子这般目中无人乃后宫大忌,可她见身着简单短裙,头上一支彩蝶簪,手上连个玉扳指都不曾有,心下就觉得是跟自己同进宫的才人。
况且萨仁虽穿着朴素,但仍明艳动人,这就令她更加不满。
看着她睥睨的眼神,巴萨仁虽然曾在腾格里面前许愿天下太平,但公主的脾气说来就来,准备挪开的脚步又迈回来,坐在刚才的石凳上皱了皱眉。
好不容易捂热乎的,都怪这煞神。
“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懂?”
红衣女子再度开口,却是以本宫自称。
萨仁眯着眼睛打量她,不知不觉跷起了二郎腿,脚腕上的紫金铃铛琅琅作响,自信的模样过于刺眼,将对方气的的恨不能把她扔进旁边的荷花池里。
“我是蒙古人,听不懂你说的汉话。”
语不气人死不休,她操着口流利的汉语说自己听不懂汉话,欺负别人傻是不是!
红衣女子气急,涂着红丹蔻的手指直扣她的门面,萨仁并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无礼,紧急时刻心里只在想,怎的现在后宫选人标准这样低了?
隔空飞来的石子“嗖”的砸到玉荑上,她痛呼一声,连忙收手,饶是现在萨仁还没能反应过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见着穿黑袍的男子走近。
她就保持这个姿势,别说起身恭迎了,就连二郎腿都没放下,反倒是刚才嚣张跋扈的女子,看到黑袍上的蓝色龙图,眼神黯了黯,当即跪地,毕恭毕敬的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洛不惟人老了老了火气大,看见萨仁被人欺负还不知还击,心里格外不爽,又见这女子一身红衣,顿时恼大了,说话的身影冰可凝水,“你是新进宫的?”
皇太后总爱给他招些新人进宫,可他几乎不见,但看这不懂规矩的模样,不是新来的就是脑子坏掉的。
“臣妾郁氏清媛,是新进宫的才人。”
她柔声说话时着实温情,配上艳丽的妆容倒别有风情,想来男子最怕绕指柔,美人娇滴滴的撒娇,往往就能平息滔天怒火。
可那被跪的人许久不曾说话,她也不敢起身,直到小腿酸痛,终是支撑不住歪倒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模样,连萨仁都看不下去了,当即站起来就想跟皇上说点话转移注意力。
哪知此人裙摆过长,萨仁穿惯了短裙不在意,生生给绊了出去,洛不惟内力深厚,两步跨过去,将媳妇接在怀中。
自己双腿本能的卡在他的腰上,嫩藕般的手臂死死缠住洛不惟的脖子,萨仁心惊胆战,心想自己不会水,掉进池子里就好笑了。
“别怕,不会给你摔下去的。”
不同对着别人的冷面,最近洛不惟跟萨仁讲话,都是极尽温柔。
那红衣女子看的怒火中烧,不甘心的抬眼看着,却被洛不惟扫过来的冷眼吓了回去,顿时觉得难安,连争宠的心思都没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马上自己就要如愿了。
“从今起,免你才人身份,立刻离宫。”
不可置信的抬头,郁清媛大大的眼睛看向皇上,却又被吓了回来。
洛不惟没有把萨仁放下来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朕念你是刚入宫,才如此轻罚,难道你不知道,这月亮坞,是朕为了明妃专门修建,岂是你能踏足的?”
冷冰冰的话,带着深深的折辱,像是十二月的夹雨雪,层层叠叠落在郁清媛的心上,十几年来,她自诩云城论容貌,她数一数二,论才学,不输任何女子。
很久很久,到了重新嫁人那天,她还是不能明白。
萨仁这样娇气,不谙世事,不懂讨得夫君的欢心,却得了圣上无比的恩宠;徐月娥沉默寡言,出嫁时连首诗都读不通,更别提主持大局了,却得到大学士的一世承诺。
大概很多女人都不懂。
她们只觉得优秀就是爱情。
从来不想,其实爱情才是优秀。
当然这是后话,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洛不惟要好好看看自己怀里的小娇妻,只见她巴掌大的脸红扑扑的,跟受伤的小鹌鹑似的,趴在她的怀里不敢动,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仔细听去,大概翻来覆去就那俩词,“羞死人了,以后怎么做人啊,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身后的丫鬟太监鼻观口口观心,决然不会对皇上不计后果的宠妻行为表示惊讶。
“不是跟你说了,别出去乱跑,憋不住了?”
她趴在厚实的怀抱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挠着皇上的后颈,思索了很久说,“我们蒙古人,体质比较特别,不到处转转会生病的。”
“哼,你少吃点儿甜的,比什么都强。”
看看看,福德忍不住抚额,皇上这老大爷爱养生的臭毛病又犯了,还好意思说人家爱吃糖,你倒是冬天别扇扇子啊。
当然,腹诽。
“今日别人欺辱你,你怎得不还手?”说罢,他有自顾自的摇头道,“算了,脏了你的手,以后若有人再敢对你不敬,跟朕讲,帮你出气。”
出气?这个词可真真的好啊。
萨仁抬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好似看见肉骨头的毛绒小狗,搭在他腰上的小脚高兴的晃起来。
殊不知,自己惹了多大的祸。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皇上的眼神突然间变得有些奇怪,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身下突然一空,周围的景物刷刷的往下走,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站在高高的宫墙上了。
琪琪格在下面脸色惨白,福德赶紧上前制止,“皇上轻功了得,你先回海宴宫,准备伺候吧。”
凉凉的风吹在脸上,萨仁突然玩兴大发,试探性的问道,“嗯,臣妾可以下来吗?也想在宫墙上站站。”
这个要求,洛不惟听了,有点可惜又觉得有点是时候,不着痕迹的点头,格外小心的将她抱直,抓着她的手以防万一。
“啊,好高啊。”萨仁感叹的环顾周围,不知不觉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将近一月,“原来皇宫这么大,我还以为自己差不多已经走完了,其实不过一小块。”
她将手指捏起来,比了个很小的距离,开心的忘了贱称,洛不惟不仅不生气,还很开心。
两年前见她,开满有斑百合的花丛里,天真烂漫的笑脸对他,说话时一口一个你,一口一个我,亲切的让人想要上前抱抱她。
因得都开心,两人在高处站了很久,韩嬷嬷乍一看萨仁泛着红晕的小脸,行了礼连话都没得,就去厨房亲手熬姜汤了。
她跟这里生活久了,心硬的跟石头般,连句体己的话都不会说,却总在看见萨仁的时候,用行动关心。
摸清了她的脾气,萨仁也不再害怕了,偶尔还会调皮的跟她撒娇,今日见嬷嬷不满自己疯玩,反而有些心悸的吐吐舌头,好在嬷嬷不爱说话,若是眼神加话唠,简直不用活了。
抚着她的肩膀,洛不惟与她进了屋里,因得她是蒙古人,爱柔软的皮毛,因此屋里的地垫床罩都换成了短兔毛的,还有几个软枕,每次进屋她就爱深呼吸的躺进去。
虽是打开了心扉,她也不敢在圣上面前如此失礼,只能干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床榻,满眼的向往。
“躺下吧。”
老人家身先士卒,先半倚在榻上,冲她招招手,好似在叫乱跑的小犬。
既然皇上都发话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萨仁撒开了欢往他身边跑,躺下的时候,刚好落进洛不惟的怀抱里,似乎比软枕更加舒服,还不甘心的蹭了蹭。
洛不惟抱着她,怀里娇小的人儿连衣服都没换,就累的睡着了,估计是刚才吹了冷风的缘故,自责的摸着有些凉的脸蛋,他发誓下次绝对不把她放下。
想想书房堆积的奏折,朝堂混乱的局面,洛不惟有些满院父皇给他留下的基业,明知是个烂摊子,还非得塞得自己,想现在娇妻在怀,又不敢轻举妄动。
定是儿时太淘气,父皇看似放纵,其实秋后算账了。
“原本想,取来你当王妃,我们求个封地,过自己的日子,哪成想到了如今的局面。”
他轻轻将萨仁放至床榻更里面,怕她睡的不老实滚下去,还在外面挡了层棉被。
福德早就候在外面了,心知皇上不是荒唐的人,总归是要回去处理那摊子乱事,心疼之余却帮不上忙,只能亲手给自己从小看大的主子搭上披风。
他的年数大了,总归想要叨念几句,快到晚膳时候了,宫中寂静无人,常年的传报让他低声说话时有些沙哑。
“皇上对明妃过好了,怕是给娘娘的日子找了麻烦啊。”
先皇去世之后,朝堂动荡,唯独这个老奴不曾动摇过,洛不惟对他亲切,不气他多话,只是看着清冷的月亮,久久无语。
直到快进书房,他才长叹着说道。
“不是有句话吗,情难自禁。”
“朕会保护她,江山于我,不过一时;萨仁于我,却是一世。”
八岁那年,他读到春秋情诗,呢喃的情话让人害臊,他却心生不屑,后宫佳人那么多,也不见父皇格外爱谁。
知道今时今日,他已经三十五岁,经历了大起大落,却明白。
不是不爱,是时候未到,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