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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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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妃望着屋外昏沉沉的天,明丽的眼睛倒影着远处宫闱的模样,她最喜欢绣着大花的外套,拔得整个人又高又瘦,发髻上的紫金流苏簪在猎猎秋风下晃动出声。
蒲锁担忧的看着,皇上很久都不再来了,自家娘娘却日日傍晚等在门口,秋风如此的凉,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呢。
“娘娘……”
“我知他不会来了。”
清冷的声音打断那些还未出口的关怀,望着远方的眼神依旧没能收回来。
“明妃来了,他就不会再看我一眼了。”
她这十几年的岁数,活得糊涂,成了家族的傀儡任人摆布,进了后宫又忍不住的争宠,很多时候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
但她太懂洛不惟。
除了那个女人,他大概都不想要。
“锁儿,叫厨房炖碗薏米粥,送到皇上书房。”
“是。”
若是自己没想错,戚家怕是马上就有所行动了,若真到了那一天……琪妃将头上的紫金簪拔下来,那是洛不惟赏她的,久久凝望,最终伸手扔进了旁边的水池。
她没那么傻,为了不爱她的这个男人,放弃家族大义,现如今,能尽心一日,算一日吧。
后宫人人有人人的心思,萨仁不懂,也因此过的略微无忧,睡得香甜醒过来后,却发现已经傍晚,心中大惊,在扭头,身边果然空无一人。
这就有些不能理解了,皇上是三十五不是五十三,如狼似虎的年纪怎么……支着下巴想了很久,她决定,皇上对她这么好,自己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啊。
“韩嬷嬷!”
韩月最近有点害怕自己从草原来的主子,都说十六岁还小,可你看看这后宫谁不是小人精,捧高踩低趋炎附势,这是主流,偏偏萨仁是个扶不上墙的,吃吃睡睡,万事不放在心上。
然而,当萨仁亲口告诉她“去问问厨房有没有牛鞭鹿茸这些东西,炖个汤给皇上送去” 的时候,终于还是眼前一亮,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有些满意了。
果然,聪明女人都是宠出来的,你对她好了,人家才会把心思用在你身上。
牛鞭鹿茸厨房当然有,就算没有,跟内务府说一声,那边也得毕恭毕敬的端过来,可是韩月并没有按照萨仁的吩咐做,只是派人去前殿传达了中心思想。
洛不惟不肯碰明妃,宫中的老臣都知道个中缘由。
时局未定,这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正在书房批奏折,锦福宫来了道汤,洛不惟吩咐福德给倒了,后脚又来了海宴宫的人,手上没拿东西,却留了句话。
“明妃想给皇上熬点补汤。”
福德传了话就退下了,留下洛不惟摇着头笑。
丫头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皇上,大学士来了。”
“宣。”
李昱依旧青衣布衫,与洛不惟生人勿近的威严不同,他就好似璞玉,泛着圆润的光彩,令人心生亲近,说话谈吐间不卑不亢,带着文人特有的语调。
“戚百光近日频繁出入永禄宫,听闻端贵妃倒与他经常打个照面,互问个平安就分开。”
“能做的这么明显,也难为他们了。”
洛不惟冷笑着将手中奏折放置一边,掐着眉心思索这混乱的形势,最终却还是先问道,“南去的停留点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昱抿了口热茶,点头道,“内人对外声称回乡祭祖,实际已经打理好一切,沿线都是先皇留下的死士,能确保的事万无一失。”
“那就好,辛苦你们了。”
“禹王即将班师回朝,以戚百光的脾性,定会前去拉拢,不过前些日子他派人传来密信,戚百光似乎有意联合广贺朝,气的禹王直说要取他首级。”
洛不惟听了笑个不停,近些年他越来越明白父亲的担忧,洛家江山百年资历,戚家就从中虎视眈眈了百年,直到先皇革除旧政,戚家受了重击,外戚专权的局面被破坏,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要下手了。
“朕也想砍了他的脑袋……只是戚百光不是根源,齐商朝终究有这天,只是父皇太偏心,将弟弟放在边城享福,将朕扔在这受苦。”
李昱习惯了洛不惟的埋怨,去年坐上这把龙椅,他可是心不甘情不愿,朝中老臣在平王府外跪了三天,才换了他的回心转意。
说实在的,前有狼后有虎,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愿登基。
两人密谈了很久,见也没什么事了,李昱心里挂念着刚归家的妻子,连忙告退了,只是在走前,他神秘莫测的笑着跟皇上说,“不知何时咱们就得往南边去,可惜了这云城的风貌,明妃可还没瞧着。”
洛不惟眉头一挑,没说话,直到脚步声渐远,他才不得不感慨,有军师当如此,既能保家卫国,也能助皇帝家庭和睦。
萨仁白日里多玩了,晚上就格外的饿,趁着韩嬷嬷不注意往嘴里多塞了几个蜜三刀,最终还是被发现了,迫于嬷嬷的眼神攻势,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去院子里消食。
就这么无聊的来回转悠,她又怀念起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日子,听闻皇宫也有御马场,改天要不要求求皇上,让她去那遛一圈,哎,也不知道其木格最近怎么样了,额吉有没有好好照顾它。
突来的思念让她也没了兴致,象征性的遛了两圈就回屋了,后宫的日子可不就是这样,看看书,遛遛弯,吃吃饭,睡睡觉。
好在她有个会给人找乐子的夫君。
睡得昏昏沉沉见,萨仁总觉得鼻子有些痒痒,不耐烦的揉了揉,却在无意间摸到温暖厚实的手掌,她睁开大眼睛,黑暗中连个轮廓都看不清,却也知道那人是谁。
难不成……
牛鞭鹿茸起作用了?
洛不惟当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觉得小娘子的脸蛋越来越热,便笑意吟吟的说,“赶紧穿衣服,我们出去玩。”
听说要出去玩,萨仁的眼睛“噔”的就亮了,小瞌睡也不见了,跟个小熊似的挂在他胳膊上,期待的问道,“去哪玩?是要出宫吗?”
“去了就知道了,动作轻点,别把嬷嬷吵醒了。”
所以说,一个皇上一个妃子,为什么要害怕年老的嬷嬷呢。
云城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有热闹的夜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昱提点的时间恰好赶上,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就连一些富贵人家也不嫌弃,驾着马车出来凑个人数。
巴亚是游牧民族,从未有这种热闹的夜市,充其量是每个月末的互市,卖的也不过是些皮毛牛马,像那些女子用的团扇,模样可人的猫崽狗崽,颜色鲜亮的面具,她可都不曾见过。
洛不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全身心的投入到护妻大业,看萨仁跟着花蝴蝶似的飞来跑去,生怕人群将两人挤散,便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至于那些暗送秋波的女子,嗯,自动忽略。
“我想吃这个。”萨仁兴高采烈的指着酒酿圆子说道。
“买。”
结果她没意识自己不大能吃糯米,要了满满一大碗,吃了小半就咽不下去了,就这么走了是在浪费,便瞪着圆溜溜水滑滑的眼睛求助某人。
男子本就不爱吃甜食,但实在看不下她的模样,洛不惟认命的端过碗,一口一口的捱下去了。
夜市尽头有卖红灯笼的,许多女子都聚集在那里,萨仁看什么都好奇,自然不肯放过此处,也跟着过去看,问洛不惟道,“这些灯笼是用来做什么的?”
“嗯,我也不知道,没买过。”
他是真的不知道,夜市来的不少,都是喝酒吃肉,谁回来买这些女孩子的玩意。
那摊贩听见了,很是热情地解释道,“这些灯笼啊,红彤彤的好兆头,姑娘有什么心愿,写在上面再放飞,有助心想事成啊。”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用来自欺欺人的把戏,却挡不住少女心思,萨仁苦巴巴的转头看向金主。
洛不惟静看了两眼,干脆的说,“买。”
河边放飞灯笼的人还真的不少,萨仁好不容易等到个空位,转身问洛不惟道,“咱们写点什么愿望啊?”
“按你开心。”
“嗯……”她歪着头想了半天,脸颊的红晕却越来越深,不好意思的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凑到他耳边悄悄的说,“我可不可以写,要你宠我一辈子?”
一辈子?
洛不惟看着她的眼神又变得深邃,良久,嘴角微勾,好似远山融化的雪水,沁人心脾,萨仁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当即愣在了原地。
“会写吗?”
“辈不太会。”
话音刚落,带着熟悉的粗糙感的大手就将她细嫩的手握住,指间的毛笔微微颤抖,却很快就被洛不惟调整好了,也不注意路人的眼光,一字一句的在萨仁耳边说,“我帮你。”
洛不惟会宠爱巴萨仁一辈子。
十二个字,写下来寥寥几分,萨仁却觉得时光漫长好似三秋,痴痴的望着那人的容颜,半晌都再不能说话。
当初她自尽,以为幸福就此结束了。
后来她重生,却不再信任爱情。
直到两人相遇,不好的记忆浅薄于脑海。
原来被人爱是这番心情,很奇妙,又很无措,想要上前一步,却又踌躇不决,待到对方主动,却又心花怒放,就好像酸酸的果子,看着的时候,嘴里冒酸水不敢下嘴,直到咽下去,才知道开胃。
“想什么呢?该放了。”
喑哑的声音将她唤的清醒,害羞的跟他一起放飞灯笼。
红色的火光越飞越远,不知道会落在哪个地方,洛不惟的手搭在萨仁的肩膀,怀抱被人塞满才觉得安心,周围来往的行人欢声笑语,他却心生惆怅。
过不了多久,人们就没心情开夜市了吧。
若是自己败了,这就他们两人关于此地最后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