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亦言》LEN

2、第二章

　　清茶的香味和小贩的叫卖声叫醒了两人，原来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卖茶水的小摊子。
　　“去家里坐坐吧…”昕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也好…很久不见落，怪想他的。”天擎点点头，附和着她的意见，向来只要是昕儿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的不是么？
　　正当两人起身要走时，一个衣着肮脏，头发散乱的女孩撞了昕儿一下，引得她痛叫出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忙不迭的道歉赔礼，却也同时令两人看清了她的容貌，不由得讶异：“小羽？”“昕儿…？”女孩试探性的叫着。“小羽…羽…”昕儿露出了开怀的笑，真是想不到落找了那么久找不到的妹妹，竟然就在南京城，还让她碰上了。
　　“小羽，你的眼睛怎么了？”天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羽的眸子并无光彩，而且无神。
　　“呜呜…我…呜呜…”羽呜咽的哭着，宛如一只被人丢弃的猫儿。颤抖不已…
　　“天擎，先别问了，把她带回去见落吧。”昕儿转头看着天擎。“也好。”

　　“唉，你能不能别再喝了？”簌簌望着落，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灌下，他就不怕醉么？又或者？醉才是他的目的？落不理她，依旧一杯杯的灌着。“别喝了，昕儿回来了。”耳灵的簌簌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不由得吼出这一句不似威胁的威胁。落只是略略一愣，便继续灌着酒。直到…
　　“大哥…”“小羽？”落这次是彻彻底底地愣了，是他酒喝太多听到幻音么？
　　簌簌和落正傻着，却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娇小人影出现在门前…真是她…羽…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杂乱无章。浑身脏兮兮的羽怎么看也不是以前白白嫩嫩，巧笑嫣然的羽。

　　“小羽…”落轻轻地笑着，迎上前去。紧紧地搂着他失而复得的妹妹…“这么多年，你去了哪？嗯？”落搂着她，温柔的问。羽给他的回答却依旧是一声声的呜咽，他不由得放开她。略略她脏乱的头发。“小羽…你的眼睛？”落吃惊的问着。“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昕儿浅浅的道，平时总是上扬的嘴角，在此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簌簌…你带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替她梳理梳理…”落将羽的手放到簌簌的手心，盯着眼前的生死之交。“落？”“你这个该死的，这么多年也不寄封信给我，就知道写给簌簌？”落狠狠地拍着天擎的肩，眼中有激动与悲伤。天擎知道，那不是因为他…

　　腾着热气的水缓缓流转着，簌簌扶着羽，就怕她一个磕碰，跌着了…
　　“簌簌…”随着热气的扑面而来，羽激动地抓着簌簌的手。她…好久没有好好洗一次热水澡了…在冰凉的河水里，颤抖的感觉仍令羽记忆犹新…不仅怕人发现，还…好冷…
　　簌簌拧着眉头，这是以前那个养尊处优，却没有一点小姐架子的羽么？好可怜…没来由的，簌簌的心里竟蹦出了这三个字，这是不该用在羽身上的不是么？？或许…是不该用在以前…

　　褪下她残破的衣衫，白嫩的肌肤上满是伤痕。“小羽…你身上的伤…”簌簌伸出手，轻轻碰着，怕弄疼了她。“没事…只是不习惯黑暗的时候…跌的…”羽轻轻笑着，无神的眼配上那满是笑意的水唇，竟显得如此的突兀。簌簌咬着唇，隐隐透出悲伤与愕然。
　　“我没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羽抓着她的手。似乎那冰冷的温度能给她一点安慰…

　　“昕儿…”天擎去客房休息了，大堂中，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落略带深意的望着昕儿。昕儿拧拧眉，很久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很温柔…记忆中，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看过的眼神。“或许…我该谢谢你…”落轻轻的说着，昕儿闻言，只是淡淡的笑了，递过一杯茶给他。落永远这么自傲，就连感谢，也要加个或许…或许…对小羽不是这样的吧？
　　“谢我什么？谢我在南京城里找到了你妹妹，还是谢我把她带了回来？”昕儿从旁边的小桌几上拿过框子，望着绣面上的半只鸳鸯，迟疑着没有下针。

　　落原先要端到嘴边的茶盅猛地停住：“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本来不想带羽回来？
　　“没什么意思，你别多心就是了。”抓得准落的心里在想什么，昕儿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落疑惑的拧起眉头，却看见偏厅的一抹人影：“天擎，你先坐坐。我去看看小羽…”
　　天擎和昕儿正想说些什么，映入眼帘的却是落的背影，有些倔强…

　　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串珍珠链子，簌簌把链子戴在羽那白皙的颈上…望着镜中的她，每颗珍珠都发出淡淡的光晕，映着羽精心打扮过的粉嫩脸颊。除了双眼的无神，她与以前一模一样。她的眼睛，究竟是谁弄瞎的？正当簌簌疑问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落。”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俊俏的脸庞。“小羽怎样？”落将簌簌拉出门，小心又小声的问着。“除了眼睛，身上好多伤痕，惨不忍睹…”簌簌心直口快，并不会刻意隐藏什么。这也是落叫簌簌替羽梳洗的原因。“为什么？”落急切地问着，他非揪出那个元凶。
　　“我问过小羽很多遍了，她说是自己摔的。”簌簌拧着眉，不相信的回答。“自己能把眼睛给摔瞎么？”落险些怒吼出声。“所以我不相信咯…”簌簌耸耸肩，并不讶异落的反应。

　　“大哥…”羽端坐在梳妆台前，轻轻唤着。落连忙望向房内，看见羽苍白得过分的脸庞，犹如随时会碎了的瓷娃娃。“进去吧…”簌簌将落推了进去，自己也走至梳妆台。拿起木梳，轻轻帮羽梳着头发。“嗯…就这样吧，簌簌你的手真巧，很漂亮，小羽，你说呢？”落轻笑着，指尖绕着一缕乖巧的秀发。柔柔的…簌簌也笑着：“当然，我的手一向很巧。”言毕，落和簌簌相视而笑。只是，羽的一句话，却让他们笑不出来了；“大哥，我看不到…”轻柔如水的嗓音，甜甜的，衬着一丝婉约的微笑，言语却如针一般刺进落和簌簌的心…

　　天擎和昕儿漫步在小园里，阳光折射出长长的影子。“花很漂亮，都是你种的？”天擎捻着些花粉，漫不经心的问着。“是…”昕儿拿着水灌着花儿。天擎闻言，这才细心的四处望了望。“都很清新的花…”天擎的手滑过菊花，兰花，梅花…虽然只有个别花开，但以天擎的见多识广，并不难认出是什么花。“像你的人一样…”一句话，令昕儿愣了，手中瓦罐里的水正好倒完，只剩一些水珠…轻轻的、慢慢的滴下…滴在粉嫩的花瓣上…

　　“你最喜欢什么样的花？”天擎转过头，轻轻的问着。阳光撒在他略乱的发丝上，显得那么惑人…“如你所说，清新的花，最喜欢…菊花…”昕儿将瓦罐搁在花盆旁，以纤细的指尖抚着那菊花的叶茎。突然，白皙的手被他猛然抓住。“昕儿，你回答我，落是不是真的对你很好？”天擎拧着眉。“他真的对我很好…情深似海…”昕儿将手抽离开，他的手…好温暖…几乎让她不忍离开…是啊…很好，落真的对她很好，相敬如宾，这不正是她的所求么？
　　“昕儿…”天擎闭上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冲动。只是看见落对羽如此好的时候。他真的很怕，落会伤害昕儿…昕儿望着他，其实她知道，如果她说不好，一向温和的天擎。也极有可能为她去找落，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所以…她不想告诉他，也不敢…

　　“昕儿，天擎。”落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回廊之间荡漾。“落。”天擎和昕儿一致扭头，望见簌簌扶着羽。而落的眼神有些复杂…犹如一潭蓝色的深湖水，难以看清…
　　“昕儿…天擎哥哥…”羽柔柔地叫着，一手扶着朱红色的梁柱。“昕儿，让天擎和小羽独自呆呆吧，我有事跟你说。”落招了招手，昕儿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神色平常的回到他的身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正如初春尚未盛放的菊花，只有茎的翠绿，也包含了历冬的憔悴…
　　“我也走了，你好好陪着小羽。”簌簌撇撇嘴，慢慢地将小羽的手放开。随即转身离去…
　　留下尴尬的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聊聊这院里的花儿清雅…多雨的初春…

　　“说什么话？要走到这‘飞羽亭’来？这不一向是你所说的禁地么？”昕儿轻笑着，只是多了一分醋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醋意…“既然是我所说，我就可以破解这个规矩。”落靠在石椅上，神情悠然。“怎么？这亭子要改名了么？”昕儿用手绢儿擦了擦他身边的地儿。
　　落闭着眼：“改名？”他似乎问句的语气，连自己都愕然。“是啊…打算改成恋羽亭还是听羽亭？”昕儿冷眼昵着他，或许她从小都错了，她就是个爱吃醋的女人…
　　依旧是那个令人倾倒的笑容，落开了口：“我想…真要改，会改成‘心羽亭’。”言毕，他仍然放肆地笑着，一双眸子出奇的明亮。甚至令人认不出，这就是方才深如潭水的眼眸。
　　“可真是好听啊…”昕儿用手绢掩着口，发出轻轻的笑声，如春风一般。她当然不会那么笨的认为，是‘昕雨亭’。她也明白落的意思…只是不便开口拆穿他罢了…

　　“小羽…你这几年究竟去了哪？”天擎试探性的问着，竟有一丝错觉。就是他从羽的眸子里看到了‘失落’。“天擎哥哥…我…”羽拧着眉头，语气竟哽咽了起来，天擎尚未开口安慰。便觉得左肩一阵冰凉，是羽的泪。此刻，她正伤心地趴在他的肩头。轻轻的抽泣着…
　　天擎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中，既然是未婚夫妻，就尽些责任吧…
　　“别哭了…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受些…”天擎拍拍她的背，记得以前，昕儿也曾经这样在他肩头哭了半晌。“不…”羽猛然抬起头，黑暗却依然吞噬着她…看不到那张儒雅的脸庞。
　　“你如果不说…我不会逼你…”天擎不知道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他的潜意识里，羽必是受了非常大的伤害。“嗯…”她点点头，温顺得犹如一只白兔一般，窝在他的胸膛…

　　“你就放心让你的小羽和天擎独处，不怕他吃了她？”昕儿笑着，端坐在冰凉的石椅上。心凉到了无法言喻的地步。“那有什么，他早晚也会吃了她…”落如她一般笑着，夫妻俩的笑容，那么的相似。一对金童玉女，却是貌合神离，不由得让人感叹唏嘘…
　　“哦？难得你这么看得开…”昕儿挑眉望向他，樱桃小口猛然蹦出一句话：“毛尖？乌龙？”“茉莉…”落笑答，她依旧那么爱茶。几乎爱得入了骨髓…连带他，也爱上那淡淡的清香。甘苦的滋味，从茶里，或许能品到人生百态…“茉莉？很清淡啊…不觉得适合你。”昕儿把石桌上的茶壶倒转过来，正放在桌上。唤丫头取来了热水，茶叶，哗啦啦的倒了进去。

　　“因为小羽喜欢喝。”落玩着指尖，不以为然，在昕儿的面前，他并不顾忌提到小羽。因为每次，昕儿都只是付诸一笑，犹如流水般滑过话题。“哦？呵…看来小羽挺有眼光。”说这话的同时，昕儿也咪着眼斜瞥他。“当然，她是我妹妹。”落骄傲的笑了起来，丝毫不将昕儿眼中一瞬即失的妒忌看在眼里。即使，他看到了，看到了微乎其微的细小变化。但他不说…
　　“是啊…有其兄必有其妹，这是哪位古人说的话。”昕儿收回看他的眼神，将茶水倒进了墨绿色的茶杯，看着壶里的茶叶上下翻飞。昕儿愣了，连茶水溢出都不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