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亦言》LEN

1、第一章

　　民国

　　初春，未谢的白梅花仍挂枝头…滴滴露水，在花瓣上沁开来…
　　伴着一声轻叹，一扇檀木窗开了来。一道甜甜的女音回荡在屋内：“又是初春…”
　　慵懒的口气，像是一只蜷缩的猫儿，在埋怨过早离开那温暖的床榻。
　　柳腰款摆，裙裾飘飘…一袭浅花色旗袍，不艳却娇，正正衬出昕儿那婉约之美…

　　“昕儿。”咚咚咚的脚步声，缓缓近了…昕儿抬起眼，对上那张春花般的脸儿。浅笑…
　　对方走得更近了，原先背后的光亮不再。总算打量清了她的容貌。
　　簌簌，那个总是挂着浓烈笑意的人儿。犹如永远没有忧愁…昕儿抿嘴浅笑…簌簌…
　　“怎么有心情来看我？”纤细的玉指翘了个弯，端起那‘海棠红’朱砂壶，倒了一杯清茶端到她面前，依旧淡雅的笑容，却似乎多了一份寂寞…难解的寂寞…

　　簌簌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端起茶小啜了一口，却霎时拧起眉头：“这茶太淡…你知道的。”
　　如赌气般将茶重新推回昕儿的面前，簌簌嘟着她那娇嫩的红唇，腮上的胭脂如火般红艳…
　　“好，我去换…”昕儿依旧浅笑，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无理取闹…习惯…这是一个怎样的词？
　　簌簌望着那抹素雅的背影，满意的勾起唇。那淡淡的女儿春色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英气…

　　片刻后，昕儿回来了。唇角依旧带着那抹永不失去的浅笑，只是手上多了一个手绢包儿…
　　散发着浓郁的茶香气。茶名望乡，是昕儿在普通茶里加了些“特殊物质”制成的。
　　哗啦啦的水冲进瓷杯里，热气扑在人的脸上，暖洋洋的，却略烫了些…空气里弥漫香气…
　　“这才像样。”簌簌得意地一扬首，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心中不由感叹：昕儿的眼睛好美…
　　昕儿望着她有些痴楞的眼神，习惯了被人这么望着…多少词语，是在称赞她的美丽。
　　有人说她娇艳像桃，有人说她高雅如莲…有人说她轻柔似水…或许…她更喜欢―人淡如菊。

　　“落回来了！”没来由的，簌簌的嘴里蹦出了这句话。一瞬间，两人的笑容都僵了下。
　　伸手倒了杯茶给自己，昕儿努力弯了弯唇角的笑：“是么？”浓郁的香气，昕儿端茶的指尖微微抖了下…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初春，一般风光景色…梅枝旁却多了一抹残红…

　　鼓瑟吹笙，那时的昕儿。一身艳红的新娘妆…坐在轿内，双手紧紧握着…忐忑不安…
　　震耳欲聋的唢呐声，声声敲击着昕儿的心，原来听天由命…真的这么难。
　　挂在梅枝上的红条儿随风飘荡，时而上，时而下…
　　犹如昕儿的一生。需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指尖无意中碰到腕上那串碎猫眼石手链。丝丝冰凉沁着指尖，令人神清气爽…昕儿却深思…从盼望嫁给落，到真正要进落的家门，这一切的一切，她没错吧？

　　“昕儿...昕儿。”簌簌的手在昕儿的面前摆着，这才将她那早已不知漂至何处的魂叫了回来。簌簌摇了摇头：“还有天擎明天也要回来了，天擎写信说他希望你去火车站接他，你去么？”簌簌的言语，让昕儿心中一震。她真的想去，只是如今的她。已为人妇。是众人口中的“落夫人”。昕儿正想开口回绝，却见大门外一道伟岸的身影，那是她的夫君――落。

　　“去罢，我不会说什么的。”落摆了摆手，拎着厚重的行李，着自向房间走去。名为夫妻的他们，或许并没有情感上的联系…昕儿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从三年前嫁进落家到如今。夫妻间本该甜甜蜜蜜的话语，他们一句都未说过。有的只是相敬如宾，虽有夫妻之实…
　　但两颗完全不相同的心，又何能在一起？“簌簌，你陪我去？”昕儿抓紧了手上的绢儿，紧张的神色透露了心中的渴望和惧怕。簌簌摇了摇头：“我有其他的事要作，你自己去吧。”
　　言毕，簌簌站起身。拍了拍昕儿的肩：“如果想见他，就去吧！只有一次机会，要不怕是再也见不着了。”簌簌说完便离开了。带着一片桔红而来，也同样带着一片桔红而去。只留下昕儿一人在桌边隐隐深思，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好久好久，昕儿却仍未回神…

　　火车站
　　噪杂的人声，在昕儿的耳边嗡嗡直响。说实话，她有些愧疚，自己的夫君昨日回来。她没去接他，今日，不过是他莫天擎回来了，她的心里却犹如小鹿乱撞。无法安宁下来，望着远处空荡荡的铁轨。昕儿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衣，三月的初春，周围的空气却依然如冬一般冷凝。‘呜~~~~’一声，犹如叩开了昕儿的心门，拧着的柳眉舒展开来，唇角也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方才的冷风，却在此刻温暖了起来…昕儿就那么凝望着一个个的身影下了火车…

　　“你来了？”正拖着行李下火车的莫天擎有一会儿呆愣，继而却轻轻笑了出来。很温暖…看得昕儿有些目瞪口呆，原来…他笑起来可以比女人还好看，还温柔？
　　“我帮你拿…！！”她忽地抢过他手中的行李，他灼人的瞪视令她脸上犹如火烧一般，滚起一阵阵红潮。连忙低下头去，天擎望着霎时空荡荡的手心，尴尬地维持半握鸡蛋的样子。
　　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住。“好吧，你拿！”当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昕儿的脸上时，再次绽开迷人的微笑…昕儿只觉得握着行李有些冰凉，眼神不经意间瞥到前方的木椅。

　　“去那…坐坐吧…”昕儿的声音有些哆嗦，仍旧不敢抬头看他。“也好…”天擎点了点头，笑得温柔。十分自然地拉起昕儿的手，向那条长木椅走去。
　　待昕儿反映过后，却像被电着似的，连忙将手缩了回来：“你做什么？”天擎望着她警惕的模样，眼神有些复杂…“行李太重，还是我来吧…”他一个用劲，便将昕儿手中的行李袋抢了过来，着自向木椅走去。昕儿在那一瞬间愣了，自从当上了落夫人，她时时刻刻都在躲着他…就连如今也是…唉…他生气了么？望着天擎略显落寞的背影，昕儿紧拧着眉，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一片青紫…疼痛的感觉暂时唤醒了她，连忙追赶上去…

　　“你…过得好么？”天擎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收了回去。“好啊…有簌簌…”昕儿笑着，从小到大，只要有簌簌的地方，就有笑语…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片刻无语。
　　“落呢？他对你怎么样？”天擎强打精神，在看见昕儿幸福的点头时，只觉得有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心里。“相敬如宾。”昕儿笑道，这个词语她并不陌生，却讨厌…
　　“看来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天擎抬头望天，记得以前昕儿对他说过，如果眼泪要掉下来。就赶紧看天上，不止眼泪能缩回去，连那朵朵白云都会抚慰着受伤的心灵…
　　“我更喜欢以前。”昕儿轻轻的咬着指尖，一扭头，正好对见他射来的眼光，好像质问一般。四目相对时…两人似乎在恍惚间回到了那段曾经最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