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陈莹

11、发丧

　　按照镇上的规矩，人死后在家停留三天便要发丧，讲究入土为安，自二老爷死后全家一应身着素色衣服，左袖子上面别着大大的“竹”字标志，直到发丧那天才全部披上白色的孝服。大姐竹子玲早早就从她的别院过来操办父亲的丧礼，大到竹母的房间，小到柴房都点上白色的蜡烛，挂上白色的布帘，大厅里除了停留着父亲的遗体外，正中央还摆着父亲的排位和一些果品。按照往常的习惯，送葬的队伍绕过镇上几个主要的道路就能到达竹家的墓园，但是由于老二爷林玉峰生前是个戏子，和竹老夫人第一次相见又是在河边的戏台上，所以竹子玲征得母亲的允许让父亲的遗体乘船顺流去往墓园，也算是对父亲平生的一种成全。
　　太阳刚刚出来，送葬的队伍就出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竹梅老夫人，后面依次是大老爷和三老爷，由竹子玲带着的儿女这一辈紧跟在老二爷的遗体后面，南梦走在凤鸣这些丫头的旁边，帮忙拿着纸钱和纸人，她今天特意挑了一件白色的连身裙，虽是白色，也特意在领口、袖口、裙边包了黑色，以示和竹家人的不同。竹子愿走在队伍里早已哭成了泪人，旁边的竹子雅也悲痛的说不出话来，倒是竹梅老夫人和两房老爷已经从悲伤中平复过来，没有过多的表情，严肃的有些凝重。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队伍行至了河边，先前准备好的大船已经停在那里等候了，竹梅老夫人突然停下脚步面向大家发话，
　　“今天，我来送我家玉峰最后一程，他自从进我竹家门，一直严禁恪守，温和待人，还为我们竹家增加了子玲和子期两个孩子，功不可没，虽和我结合前是风尘中人，不免抛头露脸，以戏示人，但不曾做过半点有辱竹家，对不起竹家的事情。现在他走了，我们用此船送他到生前最爱的戏台再看上一看，以表我们对他的敬意和思念。”
　　众人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
　　“大老爷和三老爷你们坐到船头，以示我们竹家的威严，子玲和子泊带着孩子们分列船的四处，我和玉峰就在中间，我好带他最后一路，南梦小姐请你也随我们一起前往。”
　　“老夫人，这恐怕不妥，我毕竟不是竹家的人。”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和凤鸣一起帮我们拿一些等会用得上的器物，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你和凤鸣拿着，我还是放心些，有劳南梦小姐了。”
　　“竹老夫人严重了，我在贵府打扰多日，现在正好能报答，只要我能做到，定当尽力。”
　　竹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领着众人登上船去。
　　一路无语，大家都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竹子期虽不如子愿表现的那么强烈，南梦也能看出他肯定难过到了顶点，泪水几度从眼角溢出，都被他用手擦去了，旁边的风襄若一直握着他的手，安扶着他的情绪。慢慢的远处飘来了乐声，是二老爷林玉峰为竹梅老夫人写的那首《梅音》。
　　“初梅傲立，寒冬腊月只为白雪纷飞装扮一点红妆。”
　　“我心初寄，欲乘风雪化为指间轻轻点点一柔春水。”
　　“只因美好，才觉相思不过时间慢慢涔透一种执念。”
　　“不悔爱慕，梅香悠远才映催烟袅袅不负一抹悠长。”
　　“梅花啊梅花，你飘落的那片天空，”
　　“是我徘徊的地方。”
　　“梅花啊梅花，你盛开的那个枝头，”
　　“是我永远的家。”
　　“啊啊啊啊啊啊……”
　　直到乐声停止，人们才仿佛回到了现实，多美的词作，多真挚的爱慕，也只有活在红尘中的人才能把它表现的淋漓尽致。南梦看见竹梅老夫人已经泣不成声，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她突然想起苏轼的那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都是一生一死，都是难以忘怀，这个陪他走过数年的男人她将用一生去思念。虽然竹子愿和凤鸣都说竹老夫人不太喜欢这个二老爷，但在她看来这个男人在老夫人心里是特别的，他在她的心里还是占据了一定的地位。
　　突然船体一振剧烈的摇晃，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竹老夫人问道。
　　“不好了，不好了，子泊少爷掉到水里了。”翠竹喊道。
　　“那还不赶快去救人！”大老爷韩伟焦急的说道。
　　大家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会游泳的，只见水里的竹子泊不停的扑腾着，就要沉下去了，忽然一个身影跳进了水里，竟然是凤鸣，她奋力的游到竹子泊旁边，挽着他的脖子向船边划过来，大家一阵惊慌都帮忙把他们两个人拉上了船，竹子泊因为喝了大量的水，有些不省人事，凤鸣看着他这个状况，也顾不得许多，竟然嘴对嘴进行了人工呼吸，众人大惊，但都没有说话，南梦看见竹母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一会竹子泊终于吐出了一口水恢复了呼吸，大老爷面上才有了一点颜色。
　　待到将二老爷的的后事操办完毕已经到了后半夜，大家都累的筋疲力尽便各自解散都去休息了，因第二天还要宴请街坊邻里吃顿酒席，竹子玲便歇在了南梦那里，对外只说那里人少清净，她能安心些。
　　“妹妹觉得怎么样？母亲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姐姐下手可真够重的，那可是你的哥哥。”
　　“船尾的护栏本来就年久失修，那只是一次意外，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明早酒席过后，竹老夫人估计就会过问此事，姐姐可有什么别的发现？”
　　“我找到一个当天见过子泊在父亲房里擦血的丫头，事发后因为害怕就想着回家另谋生计，不想走时打了歪主意竟偷了母亲的玉镯被翠竹发现，就把人扣下了。”
　　“现在人在哪里？”
　　“还在我那里，明早就会让翠竹把人带来，好当众揭发他们的丑恶嘴脸，为我父亲报仇。”
　　南梦看见竹子玲眼中的恨意，不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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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酒席办的异常的简单，除了当天帮忙的那些邻里相亲，基本上没有请别人，不到中午便已收拾妥当，竹老夫人把大家都叫道了前厅。
　　“昨日，子泊落水，我看见了令人意外的一幕，凤鸣你能不能给大家解释一下？”
　　“凤鸣不明白老夫人意思，昨天子泊少爷意外落水，众人都不会游泳，我难道还要见死不救！”
　　“我自然信你是真心救我儿子，只是我却在船尾捡到了这个。”
　　众人纷纷向竹老夫人的手中看去，那不是凤鸣脖子上挂的银制凤凰和子泊腰间的玉佩嘛。
　　“你和子泊都干了什么？”
　　慌张的表情在凤鸣的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老夫人，我和子泊少爷青梅竹马，从小就互订终身，只因你嫌我身份低下，才会让子泊和那个恶庄主韩雪结合，我没什么好后悔的。”
　　南梦这时看见站在角落里的竹子期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看来真是一片痴心付诸东流，要是被他知道凤鸣利用他来诱导自己，估计会更加难受的。
　　“我想说的不是你和子泊的问题，你们俩的事我并不感到意外，我是问你为什么杀害我的玉峰？”
　　所有人都大为震惊，南梦和竹子玲互相看了一眼。
　　“顾博，把你看到的告诉大家？”
　　竹子愿想起那日南梦告诉自己父亲形色匆匆的从老二爷房里出来，自己本也没有多想，现在细细回忆起最近几日父亲的欲言又止，不由的也心生怀疑。
　　“那日是梅儿的寿诞，开始前我闲来无事就去找二哥下棋，不料走到门口就看见大哥满手是血的从二哥的房里跑了出来，又看见凤鸣慌慌张张把大哥从小门接走了，我很害怕，等他们走了才去二哥的房里，看见他坐在前厅的椅子上面，身上插了两把匕首。”
　　“父亲当时为什么不说？”竹子荷问道。
　　“我很害怕，就跑开当没有看见这一幕。”
　　南梦心生疑惑，如果说三老爷当时看见二老爷身上插了两把匕首，也就说明他当时还没死，一定还有谁又进来过。
　　“三老爷可看清楚了，别漏掉了谁？”竹子玲突然说话。
　　“子玲，你这是什么意思？”竹母问道。
　　“翠竹，把人带上来！”
　　只见一个二十一二岁的丫头被绑了进来。
　　“你给大家说说你当日看见了什么？”
　　“老夫人大寿那天下午，二老爷让我去厨房泡两杯上好的茶叶，说是等会三老爷就要来下棋，不料等我回来后就看见大少爷在擦地上的血液，二老爷躺在椅子上面已经不省人事。”
　　“韩伟、竹子泊给我解释一下！”竹老夫人吼道。
　　只见大老爷，竹子泊和凤鸣纷纷跪在竹老夫人面前。
　　“梅儿，都是我一人所为，和子泊、凤鸣没有关系。”韩伟说道。
　　“母亲，这些年你可曾想过父亲的感受，不是在那个戏子房里听戏，就是在那个书呆子房里看书，我们竹家的产业可都是父亲帮您一把手弄起来的，要是没有父亲在外抛投露脸为竹家经营，我们岂会有今日的成就，你却连个好脸色都不愿给父亲，他心里又怎能平衡？”
　　“子泊不要再说了，都是我一人所为，和他人没有关系。”
　　竹老夫人罕见的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南梦。
　　“南梦小姐作为一个旁观者，可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在三老爷离开后二老爷并没有死，肯定又有人进来过，给了他致命一击，还有若大老爷是把匕首插在了老二爷的肚子上面，那么先前心脏上那一刀又是谁插的还未可知？”
　　“韩伟，你进玉峰的房里看见了什么？”老夫人问道。
　　“我进去后看见他躺在椅子上已经没有了气息，再想起往日的新仇旧恨就在他的肚子上面补了一刀。”
　　所有人都被大老爷的语气所震惊，连南梦都觉得那种恨是印在骨子里的。
　　“来人，把韩伟、竹子泊还有凤鸣给我关到竹家大牢，等找到杀害玉峰的真凶再一起扭送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