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陈莹

10、月夜

　　当南梦意识到自己有这个假设的时候，竹老夫人给他们限定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三日，她还是没有任何证据，私底下自己已经和凤鸣做过了交易，她对自己一定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不会再透漏任何信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凤鸣、竹子泊，甚至还有大老爷韩伟应该是一伙的，但是他们和二老爷林玉峰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现在还不得而知，她急需一个看似没有干系的屋里人去打探出其中的秘密，竹子玲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时间已到了深秋，晚上的凉意更重了些，南梦披上一件御寒的披风便匆匆动身前往竹子玲的别院，听竹子愿说过，他这个大姐因从小身体就不好，需每日煎煮熬药，采天地之精华静养才能缓解病情，所以她的别院和其他的小姐少爷们没有建在一起，而是设在院子最里面的奇山上，不但地势较高一些，花草树木，小桥流水更是别有一番不同，可就是这上奇山的路着实要让人费一番功夫，一百级台阶全都是隐在茂密的树林当中，远远望去是无踪可寻的。
　　“子玲姐姐歇息了吗？”南梦在门口轻声喊道。
　　“门外是谁？这么晚了还来这里？”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女童声音。
　　“我是南梦，想要拜见子玲姐姐。”
　　不一会的功夫，门被缓缓的拉开，一个披着衣服的女童脑袋从门里伸了出来，应该就是子玲贴身伺候的丫头翠竹。
　　“我们小姐说让你进去，请随我来。”
　　“有劳妹妹了。”
　　一进院子，就能闻见淡淡的药香味，是那种经过几年累积下来的余味，南梦心想这样一个女子终日被病痛困扰，怕很多事情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南梦小姐，请这边坐。”翠竹出去后轻轻的带上了门。
　　“姐姐泡的茶可真香，虽然我不是很懂，也能感受到它独特的味道。”
　　子玲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喝着手中的茶，表情难以捉摸，直到一杯茶喝完才慢慢放下手中杯子。
　　“妹妹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难道是我强求了？”
　　“也不能这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也无法选择，若能选择，谁又愿日日与药为伴，隐在这深山之中。”
　　“妹妹想要什么？”
　　“老夫人手中掌握的秘密，虽不知是什么，但对我来说也愿意赌上一赌。”
　　“看来我父亲的案子你查出了什么？”
　　“凤鸣和子泊少爷是互相喜欢的关系，我去验尸房看过，二老爷肚子上那一刀估计也和大老爷他们三个脱不了干系。”
　　“你说什么？凤鸣怎么和子泊有关系？”
　　“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需要姐姐帮我去印证。”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知道姐姐想要竹家掌柜的位置，但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反对之声早就不绝于耳，这次二老爷突然被杀，姐姐更是被推到了风头浪尖。若是被别人查出了凶手，姐姐的掌柜之位就会白白让出，若是无人查出凶手，姐姐被推上掌柜职位，外人就会笑话你连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都查不出，能力不足，难当大任。”
　　竹子玲抬起头，略微有些惊讶，眼前这个女子把自己的心思看的如此透彻。
　　“等我查出了杀害二老爷的凶手，就会对外说明是姐姐帮忙献计，我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到时候姐姐坐上掌柜之位也是实至名归，我拿到我想要的秘密便会离开这里。”
　　“妹妹如此通透，我这里也就拜托了。”
　　“这世上若能算清利害关系的事情便也没有什么，就怕有些东西你终是无力偿还。”
　　“妹妹若有一天离开这里，就把子愿一起带走，我能看出他痴心爱你。”
　　南梦没有说话，她无法给出答案，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姐姐，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把这个灯笼拿上，这么晚你怎么下山？”
　　“还是姐姐想的周到，我这边谢谢了。”
　　“大老爷的事情我会尽快查出给你一个答案，你等我的消息。”
　　“好，我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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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梦走出院门，才注意到檐上挂着的牌子，“宁静致远”，竹老夫人估计也是希望自己的这个女儿能远离是非，安心养病，不料她终还是辜负了这四个字。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山林间是少有的安静，她忽然想起纳兰容若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小时候，她常常和世梨一起看各种文学诗词，讨论诗人的悲欢离合，感叹大千世界的奇妙玄幻，都不过是些琐碎的常事，她们还约定结婚后四个人一起去环游世界，现在看来仿佛都是些前尘往事，若有一天她查出杀害世梨的真正凶手，她定要问问如此好的女孩他怎能下得了手，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灯笼里的蜡烛越发微弱了，刚才从竹子玲那里出来也没有拿备用的，本来这段距离这些是足够的，但自己路上磨蹭磨蹭的竟才走了三分之一，忽然一阵风出来，蜡烛彻底的熄灭了，她只能原地坐下，看来只能等到天亮再下去了，入夜的山林寒风刺骨，她不由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迷迷糊糊便要睡着了，却看见不远处点点火光，心想定是自己看错出现了幻觉，这么晚谁会出现在这里，直到依稀有声音传来，
　　“南梦，你在哪里？南梦……南梦……”是竹子愿的声音。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因看不见人影，竹子愿只能依着声音寻了去。
　　南梦站起来挥手，却突然意识到竹子愿看不见自己，便向他那边跑去，眼看就要到他身边，却被脚下的石头一绊，硬生生的扑在了竹子愿的身上，两个人一起跌倒在旁边的树坳里，蜡烛瞬间熄灭了，南梦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碰在了竹子愿的嘴唇上面，是那种软软的有些凉，一秒、两秒、十秒他们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竹子愿是有贪恋的，他认为自己迟早都是南梦的人，但没想到自己的初吻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她拿走，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的遗憾。南梦在晚上有轻微的夜盲，本就有些害怕，竹子愿像是大海中那点模糊的灯光，让人觉得心安和温暖，她告诉自己就这样只一会，虽然内心没有任何悸动、爱慕、心动的感觉，但是她的大脑还是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她想拿回她的爱情。
　　“快把蜡烛点上，我有点冷。”
　　“好，我这就点上。”
　　等到微弱的烛光再起燃起的时候，他们彼此觉得尴尬了几分，竹子愿把南梦扶起来，拉着她的手小心的向山下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晚上去找你，听院里的小厮说你去找大姐了，便想等你一会儿，但见你迟迟未归，便想定是出了什么事，便找来了。”
　　“你怎么不认为我在你大姐那里睡下了？”
　　“大姐身体本就不好，神经有些衰弱，入夜后听不得半点响动，晚上是不会留人住下的。”
　　南梦没有再说话，任由竹子愿拉着她的手一路向前走着，在现世的时候，她无数次都想拉住许柔生的手，就这样任他牵着，哪怕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是幸福的，但却一次都没有实现过。现在自己死了，却在另一个世界被另一个男人这样牵着，那份爱慕，那份痴恋她都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真是造化弄人人心难测。
　　“你为什么叫南梦？”
　　“取南柯一梦之意。”
　　“你终是性子凉了些，不过没关系，我会给你带来温暖，小时候，母亲和几个姐姐哥哥们都叫我开心果，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只要看见我都烟消云散了。”
　　南梦呵呵一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挺自恋。”
　　“自恋？什么是自恋？”
　　“就是自己还挺喜欢自己。”
　　“那你喜欢我吗？”
　　南梦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份本来是由内心给出答案的悸动她却完全感受不到。
　　“我终是要离开的。”南梦不想骗他。
　　一时间寂静无声，竹子愿知道南梦是个有故事人，但他没有问，他想等她想说的时候就会告诉他，但听到这个答案，他还是心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竹子愿说道。
　　南梦没有再说话，她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轮月亮，眼眶不由的红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