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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黄浑的水,滔天盖下,浊浪一排一排打来,头顶铁灰色的天忽然就看不见了,那土腥味重重的黄河水灌进口鼻,卷席一切,裹带着她,沉下去,直沉下去,彻骨寒冷,不知胡于伊底…………这只是梦吧,应该是躺在碧沉沉的河水之下,鱼一群一群如同飞鸟般游过,落花如繁星浮云从我的双眸之上流淌而去,而我会与枯枝残叶一样化为河泥,再也没有知觉和痛苦。
      她睁开了眼睛。
      一道阳光正照在她脸上,是草屋的屋顶破了一个洞。洞缘支棱的草茎在风中颤着,闪着微金的光泽。好一个晴天。
      “我死了么?”沙哑的声音在草屋里轻轻回荡。
      “方生方死,谁说的清呢。你醒了?”一个青色的人影映入眼帘,温厚的嗓音,“来,把这碗粥喝了吧。”

      半月后,那个女子总算勉强可以起身了。
      那青衣男子沉默而忙碌,,每日把脉、针灸、煎药、熬粥、敷药、喂药,伤者一应饮食起居,都是他打点,日间还要与二狗子的父亲一起干些农活,眼见得那女子的伤一天一天好起来,他每晚把脉时目光中但有欣喜,却从不多问什么。倒是冷峻,第三日的晚间,见那女子神志略清醒了些,便来套话:“姑娘贵姓?”语气森冷,几近逼问。
      油盏昏黄飘摇的灯光下,女子的眼眸深陷在眼窝里,偶尔一转动,却闪过寒萤一般的流光。
      “冷峻!”那个青衣男子轻声喝止他。
      但是那个女子已然木然地开口:“我姓卓……卓红玉。”
      冷峻看了那青衣男子一眼,还待再说,那个女子已将被子一拉,蒙头盖住了脸,再也不加理会谁了。
      那青衣男子微微一笑,当下拖了冷峻出来。

      四月将尽,正午阳光有三分灼热,旷野流风,鼻端觉有草木青涩香气,而清溪隐隐,露出水下青白错杂的卵石,溪上漂浮散漫的落花已然不见,天蓝云淡,这初夏时节。
      卓红玉换回了自己的绯衣,步出门外,看见那青衣男子正在门前不远拔草。
      她扶住屋畔那棵巨大的水青树,神色枯寂,道:“拔草么?这草倒长得行列整齐。”
      那青衣男子回头,见是她,道:“出来晒晒太阳也好。”
      那不是草,是他种的药,不过若在造物看来,又有什么区别。
      卓红玉双眸紧闭,默立了片刻,不笑不言,勉力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金星满目,天地倒悬,忙伸手向旁,狠命抓住可抓之物。
      水青树旁,有约一人高的灌木,围可合抱,细碎有浓阴,墨茎碧叶,花开酒盅大,重瓣繁蕊,莹澈如白琉璃,树皮发出淡淡银灰光泽,竟是干、茎遍生荆刺。花树下,紫色落瓣如褥如茵。
      那青衣男子看了,忙叫道:“当心!”终究慢了一步,卓红玉已刺得手上见血。
      他手里还抓着一株草,忙过来,扶了卓红玉行几步,在一块大石上坐下,看着她的伤口,皱眉不语。
      这本来只是小小创伤,亦不深,常人顷刻便自然而然凝止不流,但是鲜红的血珠,不绝如泉,从卓红玉的手上跌落泥土。
      “把这个嚼烂了,敷在伤口上。”
      见她还迟疑,那青衣男子也不说话,自己把手中那株草药嚼成一片浓绿的药脯,吐出来,却先捡了三四片凋零在地的淡紫花瓣,花瓣敷上,看看要被血冲开,药脯即刻贴了上去。
      他一边手上忙着,一边道:“你身上可还有大片紫斑?这是血热妄行之症,皮下淤斑,出血难凝。你前些日子中了好些奇奇怪怪的毒,我辨出八种,如今看来,其中必有毒侵攻骨髓。”
      卓红玉木然,问:“以后一直都这样?”
      他摇摇头:“不会的。我给你开付方子,先清热毒,再补血益气,好好将养一阵子,必会好的。”

      伤口渐渐感到清凉,片刻后也不再见血涌。
      “这花瓣和大蓟、茜根配在一起止血生肌是最好的,不过前些日子花没开,不然你的外伤可以好得再快一些。”
      “这花叫什么?”
      “它是我从极北之地引来种的,没有名字。”

      “是你救了我?你是大夫?”
      “是啊,半路出家的草头郎中。”
      初夏的阳光下,绿叶被照透成浅碧,叶缘勾出一缕淡金,空谷寂寂,花树堆雪,头顶树荫深处,布谷鸟不知所在地吟唱,树下的大石透出微微凉气,直沁肌肤。那个容色艳绝的绯衣女子,正当韶华年华,也许本应笑靥如花,转过头来对他说:“谁要你救?”
      一语落地,夏日成冬。

      午后,溪边树荫下,坐着那个青衣男子。他的脸庞隐在浓荫里,看不清楚。
      岸边水流轻缓,积下白色细沙,他手中持一片嫩青的苇叶,在水底沙上写字。草叶薄如纸,竟能在流水之下、轻沙之上写出一手秀逸的行书来。
      绿水、青苇、白沙。
      然而流水瞬间将字冲去,字迹随生随灭。
      清溪上,大大小小的白色石礅,宛如棋子散落水面。冷峻踏着石礅而来。
      “写什么呢?”他向水底读着那不可见的字,“天高心自阔,地远水易寒……老木头,你又在想西域和谁了罢?”
      “世间一切,终究不过如水上字,指间沙。”那青衣男子抬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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