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正轻狂》文雯晓情

4、赠爱一首挽歌

　　有多少人可以为自己唱一首挽歌？
　　梅艳芳有没有？
　　张国荣有没有？
　　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我无法为自己的生命唱起这么一首歌。
　　但我却为我的爱，唱过挽歌。

　　（一）
　　虽然文晓已经不记得，我们第一句交谈的内容，但我却一直记得，一直。
　　那时，我们刚上高一，文晓拿着班房后钥匙，而前门因为没有锁，所以一直是开着的。而我，坐在后门的旁边，每天都需要等着文晓的到来，打开后门门栓上的那把锁，我的世界才真正完整起来。
　　可惜，文晓不是会很早来学校的人。
　　她通常是在最后那一刻才到达的。
　　而那一天，当我坐在门后，听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在开学三天后。
　　文晓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忽然笑着对我道：“让你久等了。”
　　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你终于来了！
　　让你久等了！
　　可惜，我那时并不知道我等到的，究竟是什么。
　　与文晓熟络起来，是很自然的事。
　　首先，我们都是班长。
　　作为男班长，我主外，校内级内一切开会事宜，我去。
　　作为女班长，她主内，班内班内活动同学关系，她处理。
　　我们可算合作亲密无间。
　　其次，我们家庭十分相似。
　　我们的祖辈，竟然同是湖南人。我们家族亲人，竟然同是手拿“铁饭碗”的人——在同一个铁路总公司工作。
　　第三，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坐在我的后面，在正式的座位表确定下来后。
　　但我要声明，我身高178CM，她167CM，我绝对比她高，不要怀疑这点。
　　坐在她前面，并不是因为身高问题。而是有一个需要我和她两个班长同时监管的学生，坐在我隔壁。
　　当时，俞桑坐在文晓隔壁，而王涛与我隔开了一条小巷。
　　我们四人的友谊，从地理位置开始。
　　这已经是我们四人在很多年后，很努力很努力才回忆起的关于这悠长的感情的开端。再细节些的事情，我们都记不起了。就连记性最好的俞桑，她也不记得了。
　　（二）
　　每次我们一起回想当年的时候，似乎都只记得，我们是好朋友，很早开始就是好朋友了。
　　我已经算很了不起的了，记得我与文晓之间的第一次对话——可惜之后很多都记不得。
　　而俞桑不愧为背书鬼才，记性好得有些可怕。
　　她居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自我介绍，一字不差，恐怖！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记得我们究竟如何变成好朋友的，诡异！
　　不过，可能友情本来就是这样，我们或者说不清它到底是怎样开始的，但我们却可以记得友情最浓的那段时光。
　　我们四人，总会凑在一起，我和王涛向右转，俞桑向左转，然后只有文晓不用动，我们四人便围成了一个圈，在各自的位置上。之后，谈天说地，什么都说什么都可以拿来讨论一番笑一番。
　　有一次，不记得谁提议的，他们三个竟然同时起哄，要求我唱歌，而且竟是对着文晓，唱情歌。
　　后来我尝试过分析过这件事的起因，恐怕就是我和文晓之间的诽闻。两个班长，男主外女主外，班内班外自然地起了传言。一开始我们会解释，到了后面，连文晓都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呵，这本就是她的性格。
　　于是，才会有那一幕，我需要对着文晓唱情歌。
　　扭了半天，我还是唱了。
　　老歌，邓丽君的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
　　本以为他们会笑话我，的确，他们笑了。
　　但文晓却没有，她趴在桌子笑，侧耳听着。而我，鼻间回荡着她发顶清新的香气，压低着声音，在她耳边不远的地方轻轻吟唱着这么一首歌。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可惜，我和文晓之间，只是诽闻，只是传言，只是玩笑。
　　我们从来没有当真过。
　　真的，没有！
　　（三）
　　高中的时光过得很快，不用等到高考，我们四人已经分散。
　　因为我们四人分别选择了四个X科，分在了四个班。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转过身来便可以围成一圈，随意地说笑。
　　但只要有空，我们还是会串门。
　　有时，文晓和俞桑会来历史班找我，有时，我会和王涛去化学班找文晓。
　　而一些特别的日子，我们四人还是会相聚。
　　例如，四人的生日！
　　例如，圣诞与新年！
　　例如，长假！
　　文晓家是顶楼，有楼梯可以上天台，那是一片开阔的空间，我们四人经常在那上班聚餐烧烤。
　　高三那年文晓生日，四人的聚会，突然多了一个人。
　　文晓事前问我：“多一个人，不介意吧？”
　　“多一个人？”
　　“他说他也来。”
　　文晓没有说名字，但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文晓的初恋对象，一个已经出来打工的男生，听说长得很帅，不过我怀疑那是她情人眼中出西施而已。
　　不过，后来我知道，我错了。
　　那个男生的确长得很帅，只是我并不记得他的名字。没必要记得吧，他只是我们四人聚会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而已。
　　那个男生象棋似乎很厉害，文晓说的。我依然不信。
　　再一次，我错了。
　　那天，我被杀得片JIA不留。
　　我很不服气地瞪着那个嘻笑着拿起我的“将军”的那个家伙，我居然输给一个连高中都没有读过的家伙，我可是重点高中的高材生啊！
　　那次聚会真不是个开心的聚会。
　　我因为输了棋而气愤，那个家伙因为听不懂我们的“时事谈话”而郁闷，文晓努力地让他融入我们也以失败而告终。
　　在那一次以后，那个家伙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我们面前，后来我们曾经开玩笑地说要去找他，文晓都不会许。
　　文晓那家伙，什么都还好，就是初恋的眼光太差了。
　　那样的人，配不起她！
　　（四）
　　文晓终于没有和那个家伙在一起，但她还是恋爱了。
　　在高考完了之后那个夏天。
　　只是我知道这段感情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了。
　　闪电拍拖，闪电分手！
　　再一次，我发现，文晓很没有眼光，在感情方面。
　　那天晚上，很热的一个夏天，我正在电脑前享受着高考前所不能的肆意，与那些夜精灵啊、人族啊努力奋斗着的时候，她来找我了。
　　电话里的声音听来与平时不同，太低沉，太沙哑了。
　　吓得我马上让电脑待机，连短裤都没有换就跑下楼了。
　　而她，等在了楼下。
　　“尽一下诽闻男友的责任吧！”说着，她就将头靠在我的背上。
　　我愣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背后的衣衫湿了。
　　是天太热了？
　　还是她的眼泪？
　　直到她的抽泣声传来，我只觉我身子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站在那里，任她靠着，任她哭。
　　我该说些什么的，我该做些什么的。
　　例如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例如转过身，轻轻抱抱她。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只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她眼泪流干的那一刻。
　　“哄哄我吧！”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哽咽着。
　　“怎么哄？”
　　“唱歌吧，唱首歌哄我吧！”
　　唱歌？
　　你又在为难我了，你明知我不会唱歌的。
　　啊，不，我会，我只会那么一首歌。
　　一首老歌，邓丽君的老歌。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我只会这么一首歌，我只唱得好这么一首歌。
　　因为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吟唱了很久很久。
　　那年的夏天，真的很热，热得汗流浃背，我的衣服，湿得彻底——背后。
　　（五）
　　那长得让人抓狂的三个月的暑假过后，我们开始了大学的生涯。
　　我和文晓在同一所大学，只是校区不同，而且是城市不同。
　　我在珠海，文晓在广州。
　　而王涛也在广州，离文晓步行不到半小时的距离。
　　俞桑则选择了重读。
　　四个人的距离再一次拉远了。
　　我们三个大学新生开始了我们精彩的大学生活，而俞桑也在为她的第二次高考努力着。只有那些特别日子的聚会依然继续中。
　　其他时候，我们只会用手机短信，或者□□联系着。
　　大学生活过得平静，却也忙碌，社团的活动不断，有时自己也会去赚一些外快，好买些奢侈品。
　　慢慢地，我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收到他们三人的消息了。
　　大家在各自忙碌中吧！
　　直到有一天，突然收到文晓的短信——
　　“原来思念一个人，只是为我们自己寻找一个可以寄放自己的心的地方。如果没有了牵挂，那么心也就没有了家，开始在无边无际的世界，流浪！”
　　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我也不清楚她还挂念着的是什么。
　　是她的初恋？
　　还是她短暂的那段感情？
　　但她的回复却是——
　　“我想你了。可以借你来放一放我的心吗？心在流浪，感觉很难受。”
　　我感觉有点懵了。
　　她是在开玩笑吗？
　　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啊，她怎么会喜欢上我？
　　而且，她的个性本来就是这样的吧，喜欢拿这些东西来开玩笑。
　　“我喜欢你，好吗？”
　　我看着她的短信，第一次怀疑自己使用了近二十年并在大学里学习了一年多的语言，到底能不能让我正确地理解她这句话。
　　她到底是想说，她已经喜欢上我了，问我这件事好不好。
　　还是，她要说，她想试着喜欢我？
　　“如果你想暂时寄放你的心，我可以做那个储物柜，但我们是好朋友，不用说‘喜欢’这样的话的。”
　　我选择将她的话解读成第二种。
　　她只是一时冲动，说想要试着喜欢我而已。
　　（六）
　　后来，我觉得我是解读对了。
　　不愧是中国人的，不愧中文系的，我还是懂得中文的，就算它不像英语那样，时态分明，意途分明。
　　因为后来，文晓为我写了一篇散文，写我们两人的友情。
　　她在文章的最后，说，我是那种和她躺在一张床上还能好好地聊天的异性朋友。
　　是的，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与男女无关。
　　然后到了大三那年，我回到了广州，但我们依然不在一个校区，只是在一个城市。
　　可惜，即使我们四个人已经在一个城市了，却依然很少很少相聚。
　　依然各自忙碌，各自精彩着。
　　只有在那些特别的日子，我们会在家乡聚会，那里才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方。其他日子，四个人分散在一个城市的四个角落，靠着先进的科技不定时地联系着。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文晓的□□签名变了：
　　“我已经决定去北京实习了，为时一年，各位，在七月前好好送送我吧！”
　　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即将离别。
　　我和王涛、俞桑在六月底才给文晓送别的。
　　虽然那时已临近期末，但我们都很爽脆地空出了一个周末，四个人好好聚一聚。
　　四个人一如平常地约在了一间常去的西餐厅，幽暗的灯光，轻柔的钢琴，我们一起聊着过去，聊着将来。
　　俞桑为文晓写了长长的一篇文。
　　她们两个一个学法律，一个学医，文章却写得比我这个中文系的还好。
　　但我会写诗，这点她们不会。
　　所以我写了一首诗给文晓，但却没有拿出来。
　　那天晚上，我们快到午夜才道别。
　　别过他们后，我一个人走在人车渐少的街上，橘红的路灯拉开长长的影子。刚才文晓还在追问我诗的事，我推说着忘记了。
　　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想到与她离别，诗怎么写也是那么凄凉。
　　（七）
　　文晓离开广州之前，在火车上给我拨了个电话，向我追讨那依然没有交到她手上的诗。
　　我支吾了许久，她终于叹了口气，道：“那好吧，给我唱一首歌吧！就唱你只会唱的那首吧！”
　　没想到，我再次吟唱起这首歌，隔着电话，轻轻地低声吟唱着：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火车开了以后，我收到一条短信，文晓发来的：
　　“在你第一次对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知道我可能会爱上你。在你第二次对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你。在你第三次对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决定放弃你。再见，我的朋友，我的好朋友。我决定让我的心继续流浪。”
　　我看着短信，再一次意识到，文晓，你的眼光真的很差——在感情方面。
　　我删去短信，将手机放到口袋里。
　　今年，广州的夏天还是很热，我的衣服又湿了，这次是胸前，从那个叫泪池的地方开始，洪水泛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