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外传》零零伶

52、第五十一章 流放边疆

　　冬至来临，天气变得越发寒冷。凛冽的寒风如同一把把钢刀，在骨头上留下一刀刀痕迹。
　　然而事情并没有顾留想的那么美好。他被判刑流放边疆，一辈子都被烙上了“囚”这个烙印。然而这不是最让他失落的，最让他难耐的却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自从当初天牢一别，数月已过，他们竟再没见过一面！
　　顾留不安。流放也罢，桃蓉为什么还不寻他。难道桃蓉已经放弃了？像当初自己希望的那样——找个能让她幸福的男人嫁了。
　　他的心一瞬间沉到了底，想难过却不能。这不就是他所希望的吗？桃蓉能够想通是最好的，也免了还要在他身边吃更多的苦头。
　　比如在寒冷刺骨的冬天，带着沉重坚硬的枷锁，受着鞭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直到脚被磨破冻烂都不能停下。
　　“我只是想你了，想见你一面，都已成奢侈...”
　　天空中一片灰蒙蒙的，不知不觉间竟开始下雪。顾留忍不住抬头向天空望去，一颗颗小小的雪籽落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一点都不凉。
　　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她那个泼辣的性格肯定也不会吃亏吧...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突然，押送顾留的差役一个不满，手上一烈鞭子毫不客气的伺候到顾留的背上。力道不算大，也不小。
　　顾留疼的闷哼一声，听话的垂下头，继续向前走着。
　　“嘿，你听说了吗，那个满肚流油的吏部尚书前不久被皇上下了狱，听说不久就要问斩了！”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另外一个差役诧异道。
　　“嗐，皇上手头上有证据，这处理一个两个那不是眨眼的功夫。”
　　“听说皇上手里的证据最重要的源头还是我们顾大人的功劳呢。你说是吧，顾大人？”差役说着，拿鞭子拍拍顾留的木头枷锁，笑道。
　　“如果不是顾大人有个好家妾，现在哪还有命在这冰天雪地里陪哥们冻着啊！”
　　顾留冷着一张脸，对他们的讥笑充耳不闻，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看不出来顾留还能有个对他这么拼命的娘们呢！”差役看顾留那张冰脸，还真有些吃惊，走在后边和另一个诧异说开了。
　　“不就是嘛，连命都给弄丢了。对他倒还真是死心塌地...”
　　两人的话不算很大，却实打实的钻进了顾留的耳中。他的身体猛地一顿，不可置信的又重新回忆了一遍刚刚两人说的话。
　　“你说什么！”他惊恐的转过身，被天气冻紫了的嘴唇有些颤抖，被冻僵了的五官有些扭曲。
　　差役被他的言行吓得突然一怔，随即便笑开了。
　　“我说你那娘们对你这么好，可别忘记给她多烧点纸钱！”
　　可任他们没想到，差役话音还未落，顾留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咬着牙狰狞着面孔便冲了上来。本来行动不便的他，还奋力的欲要扼住差役，可是很快便被差役三下两下给擒住了。
　　那差役喘着粗气，气的往雪地里呸了一口血水，恨恨的骂道：“你疯狗病犯了吗，居然敢打我！兄弟，看来顾大人皮痒了啊，一块给松松！”说完便抬起脚使劲朝顾留的腹部踢去。
　　顾留痛的口中止不住的泻出痛呼，可他死死忍住了，咬着干裂的嘴唇，血丝从他裂开的嘴唇划过他的脸庞，在冰凉的雪地上染出一两朵嫣红的梅花。
　　“老子有说错吗！就你这样的人渣，还有姑娘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凭什么老子到现在还打光棍！人渣，猪狗不如的畜生！”差役也是被顾留莫名其妙的攻击弄得恼火至极，一边踢打一边口中喋喋。
　　顾留在一遍遍的听到那句话时，疯狂的摇着头，他怎么能相信他们口中所说。无奈那差役还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终于顾留红着双眼怒吼一声奋起反抗。
　　他那只还完好无损的腿好像蓄满了力量，趁那胖头差役不注意，呼的一下便朝他脑袋踢了过去。
　　差役没注意到顾留的动作，愣生生被踢中，当即疼的哼了一声，身子就朝旁边倒去。可是只听到了“啪叽”一声，那胖头差役再没了动静。
　　另一个差役也顿时呆住了，朝那胖头差役走了过去。没想到，走过去一看，一大片鲜血正从他的脑部涌出，湿了一大片的雪花。
　　“啊...啊！杀人了，杀人了！”那个差役吓得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腿还在不停的蹬着。
　　顾留也蒙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踢正好让那个差役磕到石头上。可是，不管了。他现在要去找桃蓉，一定要去。他不相信他们口中所说。他要亲眼去见她，见她完好无损，见她红颜依旧。
　　想到此，他的眸子变得阴冷起来，拖着瘸了的断腿，悄悄的挪到那个受惊了的差役身后，趁他不注意。举起困住自己脖子与手腕的木头枷锁，恶狠狠的朝他后脑勺砸去！
　　“呃！”那差役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顾留连忙在他身上翻找钥匙，等手忙脚乱的解开身上的束缚后。顾留迫不及待的一挣脱就抬腿想跑，可是却因为腿上不方便，一下子跌倒在地。
　　他急的眼圈都红了，挣扎着站起来，最后却耐不过心里的愤怒，突然他爆出了一声怒吼，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难过都发泄出来。
　　去找她，去找她，去找她...
　　现在他只有这一个念头，疯狂了般的想要见她！
　　远望一片皑皑白雪，看不到尽头，顾留的皮肤滚烫，双眼通红。走两步跌一跤，却还在坚持着往前走着。
　　他的目光异常的坚定，一直望着尽头怎么也不肯眨眼。

　　“你不用去了。”突然，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顾留被高度紧张的神经刺激着，听到声响猛地回过头朝那声音的主人狠戾的瞪去。
　　相思猛然触及到顾留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时，忍不住心头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顾留时，他竟会是这个样子。
　　“你什么意思？”顾留怒目而视，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刺耳非常。
　　“我说你不用去了。桃蓉，已经不在了。”相思定了定神，沉着声音缓缓的说着。一字一句无不清晰的从口中吐露出，再一次提醒了他们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胡说！”顾留骤然瞳孔紧缩，仿佛使劲了力气般弓着腰冲相思暴怒一吼。
　　相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样的顾留她莫名有些害怕，手下意识的扯住了身旁人的衣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胡说。顾留，认清现实吧。”月老轻叹一声，嗓音清淡却力量十足，像把锤子重重的一下打击在了顾留的心上。
　　“不！我不相信！她怎么会死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会不知道！”顾留依旧无法接受，红着双眼疯狂的摇着头，或许这样就可以让他摆脱这个令人痛苦的答案。
　　“因为救你。”月老再次启口，淡薄一声就成功让顾留的疯狂顿时扼住了声。
　　“你、你说什么？”愣了半晌，顾留才恍然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的性命是用她的命换来的。难道你就不奇怪她突然悄无声息，不见了踪影？”
　　“我、我以为，她已经放弃我了...”顾留口中喃喃，眼中那一抹坚定正在慢慢融化，一片片的被剥离。
　　“顾留！桃蓉姐她根本就不可能啊！”相思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险些有些泣不成声。
　　她怨，顾留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难道他们相处了这么久，连桃蓉的情意还看不透吗！明明那么一个义无反顾的女人，她的勇敢是相思最为敬佩的。
　　是啊，桃蓉她怎么可能会放弃呢。她怎么可能...爱到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女人。
　　顾留失魂落魄的低垂着头，沉默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努力坚持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不受控制的噗通一声跪在雪地上。
　　温热的泪水悄无声息的在一尺厚的积雪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此时此刻，恐怕谁都不能感受到顾留的难过。仿佛坍塌了天地，又衍生了无尽的绝望。一切都没了，只剩下难过与心痛...或者到了最后连难过也渐渐麻木，因为心死了。
　　“桃蓉...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恨你...我最恨的就是你！为什么！你剥夺了我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
　　大雪似乎没有任何一丝见停的意愿，反而有愈来愈大的趋势。一朵朵雪白而又柔软的雪花被一道道呼呼作响的寒风刮成了一道道利刃。像那永远都不能被人所接受的现实般，残酷的割在身体上。是红痕或是伤口，不言而喻。
　　相思看着雪幕中弓着背跪坐在雪地中的顾留，担忧的皱了皱眉，可她却又没有什么办法。终是不忍看到顾留，她偏过了头去。
　　而身旁的人却突然动了，她诧异的抬头看去。月老神色淡淡，慢慢朝那个跪在地上临近崩溃的男子走了过去。
　　“这个给你。”
　　顾留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月老手中的红锦鸳鸯香包，一双极具痛苦挣扎的双眸突然一亮。就像是饿了许多顿的乞丐看到吃食那般迫不及待将那香包抢到自己手中。
　　相思不禁疑惑。那是什么？
　　“这是当初我赴京赶考，桃蓉绣给我的...怎么会在你这？”他将香包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才抬头。
　　“这里，有她想托付给你的东西。”月老眉眼淡淡，语气柔和的说道。
　　顾留一顿，连忙打开了香包。可当他看到里面所物时，身体猛的一僵，惊得他久久不能动作。
　　“生死你自己决定。不过，我想她是想要你活着的。”月老叹息的说道，像是已经洞察了顾留心中所想。
　　顾留沉默无言，只是十指慢慢收紧了香包。再抬起头时，眼中除了坚定的热泪外，是让人惊讶的平静。
　　相思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何物，但是却看到顾留眼中的平静后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了。
　　顾留将手中的香包极具珍惜的紧紧贴近自己的皮肤，挣扎着从雪地里站起。认真的抬眼看了一眼月老，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相思。
　　终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寒气。下一刻便直直的转过了身子，迈着一瘸一拐的腿，步伐错乱却坚定。那义无反顾，再不回头的模样，像极了那未知的方向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在吸引着他一般，引导着他那脆弱的精神，可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再不倒下。
　　鹅毛大雪还未停止，扑扑簌簌的混淆着视线。但是还是可以看到皑皑白雪间那个坚决的背影，一步浅一步深直到被越来越大的雪幕掩盖的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相思默默走了上来，目光一直从未从那个方向离开。
　　她不解，不禁问道：“仙君，那香包里究竟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致使倍受打击的顾留会在那一瞬间，就恢复了清明。
　　月老移开了驻足在那背影上的视线，笑了笑，低头看着相思认真的面庞，口中答道又似叹息：“是爱情吧...”
　　相思不由怔愣，她不明白这算是什么答案，她还是不明白。
　　“爱情？”她不由的喃喃问出口，眉头紧锁，依旧十分疑惑的看着月老，似乎被月老的答案更是弄得一头雾水。
　　月老看着相思一脸的不解，嘴角好心情的掀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却不再准备为她仔细解释一番。
　　“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只能体会不能言说。”
　　“我不懂。”相思垂头在脑海中很是纠结了一番，也理解不了月老口中的爱情。
　　月老不由轻笑。懂？似懂非懂，似爱而非，谁又真真正正的懂过呢。
　　他想到此又些茫然的抬头望着一片灰暗的天空，不由喟叹：“想来我也不懂罢...”
　　相思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雪白，慢慢抬起了手臂，目光柔和的看着悄悄落在她手心里那一抹莹白，脑海中不由闪过了桃蓉那张洋溢的幸福笑容的脸，竟是那样的闪耀夺目，让相思忍不住向往。
　　只能体会不能言说？
　　爱，到底是什么...
　　“仙君...”
　　“嗯？”
　　“下个三月，我们去看看桃花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