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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故人依旧 ...

  •   到傍晚时,小骨才发现自己竟然站了一天,连腿都站酸了。
      不过,师父应该比她更辛苦吧?毕竟他是长留主位,践行也好、陪同也罢,都必须有他在场。就算有世尊、儒尊在旁,可是许多话只有从他口中说出来,才会显得有分量。
      师父昨夜就没怎么休息,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很累了?
      小骨在人群中,悄悄地看着他。只见长留上仙气定神闲、儒雅依旧,礼数更是面面俱到,言谈举止丝毫不见疲态……可是小骨心里知道,这样的场合,师父一向是最不喜欢的。就算他身体不累,心也是厌倦的。
      偷到一个空档,小骨赶紧沏了一杯茶来。顾不上自己也口干舌燥,她趁着别人没留意,悄悄把茶杯放到师父附近,盼他能有机会喝上一口。
      此刻白子画正和天山铸剑阁派来的代表,商讨长留下一阶段购进一批佩剑的事。忽然见到手边多了一个茶盏,他不自觉地愣了一下。端起茶杯,他轻啜一口……茶汤不浓不淡、冷热适宜,如此了解他的喜好,沏茶的人不是小骨是谁?
      挑眼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小女子,见她心满意足地盯着自己喝茶,白子画的嘴角忍不住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两人对视了仅仅瞬间,心下却灵犀一动,仿佛所有情绪不需言语,却能了然于胸。
      “抱歉,请稍等……”白子画突然打断了旁边正在说话的天山使者,对着自己的徒弟呼唤道:“小骨,你过来一下。”
      小骨不解,她迟疑了片刻,赶忙走过去问道:
      “是,师父?”
      “你回趟绝情殿,帮我取一样礼物来,我要赠送给铸剑阁阁主。”
      “好。”
      嘴唇凑到小骨耳边,白子画又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咱们去年从南海得来的沉香,你去找一盒最好的来。等下多带个弟子回绝情殿,遣他送来便可。你累了……先留在家里休息吧,不必返回。”
      小骨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师父,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正好找到一个借口,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她回去……可是他呢?还要辛苦到何时?
      小骨只想陪伴师父,并不愿离开。然而师命难违,她又不好拒绝,于是只能依言而去。
      临走前,她还听见天山使者感激地说:
      “多谢尊上!我们阁主素爱香料,尤其是沉香这样深邃的味道,您多费心了!”
      “哪里……是我该谢谢孟郊先生为内人铸造‘花惜’剑才是。”
      “尊上客气了……我们阁主说过,不必言谢,他是自愿的。当初读过您的那封感人肺腑的陈词书,他热泪盈眶,把自己关在屋里,接连三天食不下咽、唉声叹气……再出房门时,‘花惜剑’的设计图都已经画好了。我们阁主常说,剑断如人亡,身死而不可复生,他从不重铸废剑。可是为了尊上和夫人,这是破了几千年的例了……他当时握着铸好的‘花惜’,只说了一句话——苟断剑得重铸,盼破镜能重圆。”
      白子画由衷地说道:
      “多谢他的心意了,孟郊先生是性情中人。”
      ……
      后面的话,小骨没机会听到了。但她心中忍不住有些震撼,原来铸剑阁阁主愿意重新熔炼断念剑,是因为师父写了陈词书给他?可是……师父究竟写了些什么呢?为何那位尽人皆知、脾气古怪的孟郊先生,会热泪盈眶呢?
      想想心爱的“花惜”剑,它不仅仅承载着“断念”的灵性与回忆,也承载着师父对她的爱意与承诺,更有一份别人的祝福和感动在里面……这是一位铸剑大师的赤诚制作,难怪小骨那么喜欢它,和它那么投缘。
      心里不由得很感激那位素未谋面的孟郊先生,小骨回到绝情殿,连忙找出一盒最好的沉香,精心包好。
      可是想了想,她又觉得,这沉香是师父的谢礼,却不能代表她的心意,似乎还有些遗憾。于是,小骨寻来自己前不久才配的一个香囊,也精心包裹了,打算一并送去。
      她还随之附上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小女子斗胆赠与孟郊先生,聊表谢意。此香尚未取名,今日偶有所感,故名曰“破镜重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不弃。——花千骨。』
      这个香囊,里面放了她和师父的枕边香,还有镜前画花钿的胭脂香……虽然气味是女气了一些,男子未必喜欢,但总归意头是好的。她只希望这个香囊能告诉孟郊先生,她和师父现在很好,多谢他的祝愿。
      后来,小骨还收到了孟郊先生的回信。当然,那都是后话了……许多年后,铸剑阁阁主和长留上仙夫妇成了知交好友。他还为白子画铸了一柄新剑,与小骨的“花惜”正好是一对,取名叫“画语”。

      待取沉香的弟子离开,小骨才慢悠悠地走回卧室。她心里乱糟糟地想着许多事情,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正在这时,她蓦地看见梳妆镜前,放着一样十分眼熟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只纸鹤?
      走前明明什么都没有的,然而此时却突然冒了出来。可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那是只有东方彧卿才会用的——纸鹤书信!
      她有几年没收到东方的消息了?五年?还是七年?
      小骨先是震惊,然后又是惊喜,她跑过去,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只纸鹤,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行行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就这样跃然于纸上,那如假包换,正是东方的手笔:

      『骨头:
      我是东方。好久不见了,很想念你。
      你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我知道白子画对你不错,也就安心了。
      原谅我这几年没能来看你,也没有写信给你。我刚入轮回转生不久,现在还是小孩子的身体。不想让你见到这副模样,所以我暂时不愿意出现在你面前。也许再过几年,等我长得比你高了,我一定会来找你。
      听说你先前送了礼物到异朽阁,绿鞘已经转交给我了,谢谢你,我真的非常喜欢。绿鞘也很珍惜你送给她的项链,她一直当宝贝似的每天戴着。
      请代我跟糖宝问好,告诉她我也很牵挂她,希望她每天快快乐乐,能与落十一和睦相处。
      骨头,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却一直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请相信,你始终不是孤立无援,无论何时你需要我,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赶来帮你。你要记得你一直有我在背后支持,所以要率性而活,不要让自己再受半点委屈。
      保持联络,切勿挂念,万千珍重。

      东方彧卿留字』
      捧着这封短信,小骨读了一遍又一遍。这几年她一直没有东方的消息,虽然知道他仍在轮回之中,可还是常常担心。
      如今看到他的亲笔书信,知道他一切都好,哪怕纸上仅是只言片语,她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能放下了。
      “傻瓜,”她望着手里的薄薄纸页,似笑似泪,轻叹道:“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却还字字句句说着要保护我啊……”
      》》》
      白子画总算忙完了手边所有的事情,把天山的使者也送走了。他与儒尊从大殿里出来时,刚好看见日落西山,空中烧起片片绚丽的晚霞。
      太白山和玉浊峰两个门派仍然住在长留,他们要到明天才启程离开。眼下,长留偏殿处,两派弟子也趁着天还亮着,纷纷整装收拾行李,以备翌日一早动身。
      现下,此处人马凌乱、混杂忙碌,很多人进进出出,他们或收拾细软,或往随行灵兽所居的棚屋搬动行李,众人穿行来去,好不热闹。
      “唉……仙剑大会总算是要进入尾声了,每届举办起来都是一番兴师动众啊!不过好在大家的努力是值得的,仙界这几年也是该好好培养一批后辈了,不然活跃的总是一帮几千岁的旧人,有什么意思。”儒尊似有所感,口气难得的颇像个老人家。
      “你若肯再收徒,仙界定然是会有更多人才的。可你自己懒惰,不愿培养后辈,现在反倒嫌别人无聊了?”白子画有心揶揄,半开玩笑道。
      “唉,师兄,你过河拆桥就不对了啊。当年大师兄非要你收徒,我何曾帮着他逼过你?你现在话里话外却要打我的主意!”
      白子画微笑:
      “今年他逼你,我不也替你挡下了。这件事上你欠我一份人情。”
      “我真是命苦啊,师兄你竟然这么计较……”笙萧默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两人闲聊着,正转身欲走。突然,白子画的身形顿了一顿,他蓦然回首,向身后望去,突然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道目光正注视着他……那视线混杂在周围人热闹的气息里,隐隐约约、无形无状,却偏巧在某个瞬间被他捕捉察觉。
      “师兄,你怎么了?”
      笙萧默有些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白子画迟疑了一下,他突然严肃起来,低声道:
      “师弟,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情没办,你先回去吧。”
      “啊?”儒尊不解,但见师兄如此认真的表情,便也不多停留,颔首离去了。

      白子画趋步前行,在人群中跟上了一个身影。那身影越走越快,似乎是无心、又似乎是有意引领,竟将白子画带入了一片树林。
      树林中,那身影忽然停住,等在一片空地上。直到白子画跟来,那人才背对着他开口道:
      “好久不见了,长留上仙。”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小男孩,他看上去只有6、7岁的年纪,衣着贵气,穿着一身质地上好的锦袍。这个孩子他并不陌生,正是上次撞到了小骨的那一个。
      白子画在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似乎也并不意外:
      “好久不见了……东方彧卿。”
      一听白子画叫出了这个名字,那孩子突然笑了一声,转过身来,他有些玩味地说:
      “没想到还是被你认出来了,我以为我一直低调躲藏,混在其他的孩子里,你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我。”
      眼前漂亮的小男孩,虽然长着天真无邪的脸,声音也格外稚嫩。但他举手投足间,都是大人的派头。一个成熟的灵魂,装在一副幼小的躯体里,看上去多少有点怪异。不过,这孩子五官精致,虽然年岁不大,却活脱脱和成年的东方彧卿长得一模一样,看上去简直就像父子。
      白子画叹了口气:
      “那天你撞上小骨,故意用手捂鼻子当住面孔,我就该留意到才对。以前杀阡陌倒是常常易容混进长留,我只是没想到你这孩子般的体型,却是更不易被察觉……说吧,你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仙剑大会,有什么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我想念骨头了,想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她很好。”白子画瞟了他一眼,语气冷冰冰的:“没有被我罚跪或者打入仙牢,我也没有害她性命,你可满意?”
      东方彧卿笑笑,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看来杀阡陌没少找你的麻烦,是不是?”
      白子画冷哼一声,似乎对每一个为了小骨而来的男子,都有些不耐烦。
      笑过一阵,年幼的异朽君负手而立,忽然垂下眼帘低语道:
      “骨头……她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看上去更像是个成熟的女人。她身体似乎恢复的不错,精神也很好。虽然不想承认,但你待她似乎确实很好。”
      “我的妻子,理应如此。”
      东方彧卿长叹一声,说道:
      “真糟糕,她现在过得这么快乐,我反而没戏唱了。她若是过得不好,我反而有理由扮演她的英雄,能堂而皇之地把她带走。”
      他这话不知道是当真还是玩笑,也不知是欣慰亦或怅然。白子画闻言,蹙眉道:
      “小骨和我已经成婚,你还想怎样?不论她过得好与不好,你都没有资格带走她。”
      “呵呵,”东方彧卿那孩子般的脸上,露出异朽君所独有的那种神秘的微笑,他的语气和眼神有些危险,带有几分挑衅意味:“世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命运会引领我们走到哪一步,谁又能百分之百确定呢?”
      白子画显然并不认为这个笑话很好笑:
      “东方彧卿,有时候我实在是难以理解你。小骨前世以神之躯体,换取你不再受困于异朽阁25年一次轮回的宿命。可是你为何却还是选择做异朽君,平白浪费了小骨为你争取的机会、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你可知道小骨失了神身,是以自己再不能入轮回为代价,换取你的自由?”
      25年就要死亡一次的诅咒,将使一个人错失多少幸福,又使一个人活得多么痛苦?知道自己死期的滋味并不好受,这感觉白子画自己也尝过。他为他感到可惜,也为小骨的牺牲感到不值。
      “我若选择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再不可能记起前尘往事。我会把和骨头之间的回忆忘得干干净净……你认为我会愿意忘记她吗?而且……只要我还是异朽君,就能为她做更多事。若是骨头一旦再遇到什么危险,我至少还有能力保护她。并且,若我不再统领异朽阁,就对你构不成威胁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
      “东方彧卿!”
      “算了,无所谓……”天真的孩童摆摆手,似笑非笑。“我说过,只要你待骨头不好,让她伤心难过、让她痛苦,我就会不遗余力地抢走她。我可不是杀阡陌,没有他那么心软,不会只要骨头一求,就什么都顺着她。必要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哪怕违背了骨头的意愿,我也要让她离开你……这一点我说道做到,你最好小心点,别让骨头掉一滴眼泪、少一根头发。异朽君的话,向来言而有信。”
      “我白子画如何对徒弟、如何对妻子,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我没有必要对你做出什么承诺,你也没权利过问我们夫妻间的事。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你最好死心。”
      “死不死心是我的事,你也同样无权阻止……不过这次我来,还是要问你,我们的交易还进行吗?”
      白子画被他一问,忽然不说话了,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停了一会儿,他才语气有些不善地回答:
      “你明知故问。”
      东方彧卿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孩子般得意的表情,他取出一面铜镜,交给了自己毕生的对手:
      “那你就需要这个,好好收着……顺便一提,你付出的代价,我很满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故人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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