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之舞（花千骨-结局续写/绝情殿的日常）》擎苍宫主

3、偶有尴尬

　　》》》
　　时间一晃就是几年，花千骨的五识已经全部恢复了。这之中，杀阡陌和东方彧卿为了她多番奔走，帮了太多忙。白子画更是寻遍世间千百种方法，少不得为她操心劳神。
　　小骨虽然神识残缺，却体会到了身边所有人对她的宠爱，早年心中积郁的伤痛、苦难、悲哀、不甘、怨恨、恐惧，渐渐随时间消散。待她逐渐康复，竟似重生了一般。
　　失去五识之时，她的感官早已训练得超乎常人敏锐。转世后的身体本就健康，加之后来悉心调养，更是随着逐渐长大，而生得如美丽的娃娃一般。
　　她的骨骼清奇修长，正是修仙的好材料。几年来各种灵丹仙药、世间难觅的奇珍异宝着实吃了不少，小骨的身体底子早已经非同常人。前世学习七绝谱的记忆仍在，对剑法、仙术的领悟也仍然没忘。
　　康复后白子画又渡给她百年仙力，不渡倒好，此番下来，小骨此生还未修行，修为竟已经一举突破破望之境。这在整个长留的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
　　当然此事并不好传扬出去，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其中就包括儒尊：
　　“师兄，以往你收她为徒，能将仙资奇差的花千骨教成那样，我已是十分敬佩了。如今，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真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竟为她打算到这般地步！有你这样的师……不对，夫君，我都要嫉妒死了。”
　　白子画不发一语。
　　旁边的摩严也不发一语。这些年来，他鲜少过问这些事，对于花千骨，他更是礼貌性地避开不提。起初听到“夫君”二字，他还反射性地觉得不成体统，如今却早已习惯了，只当这段孽缘是他师弟的一副解药。
　　生死劫，不死不疯便成魔……见过白子画疯过的样子，与妖神魔鬼也无异，深知他还是不疯不魔的好。
　　花千骨又聋又哑、半死不活的时候，就早已经将长留掌门、几大首座弟子、师兄师弟、上上下下一干小徒儿们的心通通都收买了去，他还能怎样？也就由着她去了。
　　生活就是如此，有一些事一旦突破了自己的底线，便也觉得其他的事都能凑合着过去了。
　　五识恢复后的花千骨，变得更加爱说爱笑、顾盼神飞，像是要把过去几年的沉寂都补回来似的，有用不完的活力。
　　整个绝情殿里，四处响彻着她腰间宫铃的响声，叮叮当当，像是悦耳的音乐一样。养着千年冰莲的池水里，又开出了三五朵新花，池底的游鱼常被花千骨奔跑时衣袂飘然的影子吓到，惊起了满池春水荡漾。
　　有时白子画在屋内打坐，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小骨的影子映在绢布门上，她在门外浇花，还要自言自语，说什么：
　　“小蓝啊，你今年怎么还不开花呢？”
　　等等，她都给他的玉沁鎏蓝折尾鸢取了些什么名字？那可是一滴汁液就能解百毒的九华山仙草啊……白子画无语。
　　似乎这才是绝情殿应该有的样子。
　　有云霞，有盛开的鲜花，有风露，有琴音，还有一个她。
　　然而又有着一些事变得不同了。他们的名分变成了夫妻，不再是上慈下孝的师徒——他们睡在一起。
　　有时是小骨睡得不老实，半夜里压着他搂着他。有时是他自己望着小骨香甜的睡颜，不知不觉贪看流连，竟一夜忘眠。
　　总之，心思不单纯了，就睡不好。修仙之人最忌心存邪念，虽然这算是合乎礼法的邪念。
　　他曾经否认自己对她的爱。那是因为一旦捅破了这件事，他对她的一切袒护、偏私、宠溺、不舍、贪恋……都被染上了一层龌龊的意思。那是天下苍生、和他自己都不能容许的情感，所以他执着地抓住师徒的这个名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不想要她、不爱她、根本不可能爱上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这颗即将扑向烈火的心，才能找到一个把她留在身边的借口。
　　他那时多希望不必再自欺欺人，不必再压抑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微弱的憎恨，恨她身边一个又一个男子，字字句句说着爱她，说着那句他始终连想都不敢想的话。
　　孟玄朗说爱她，东方彧卿说爱她，杀阡陌更是要为她屠尽天下人……扪心自问，在内心最阴暗见不得人的角落里，他曾是那么嫉妒他们。
　　现在他的爱已经赤裸，可以任由世人耻笑，可以任由愧疚和悔恨狠狠刨刮……却也更可以任由自己肆无忌惮地宠爱她，以一个男人对待女人的名义。
　　他不是不想要她，不是不想更进一步，不是不想对她多说几次“我爱你”……他只是不习惯改变他们相处的方式。
　　世间夫妻本就千差万别，他从未了解过夫妻应该如何相处。就连师徒之间如何相处，也是他第一次收小骨时才开始学习的。可他学得并不好，师徒名分变得一塌糊涂。
　　有时他会害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因为小骨太重要了，重要到他担负不起失去的代价，他不知道要怎样爱她才好。
　　又是一夜无眠，清晨天未亮时，白子画为小骨盖了盖被子，自己则起身到旁边的侧室去打坐入定。他决定元神出体，飞渡南海仙山，顺便一路和自己好好探讨一下关于控制邪念的问题。
　　小骨起床时天已经大亮，窗外的桃花在屋内映出摇曳生姿的影子。
　　她像往常一样爬下床来，跑到侧室抻头去看。见师父正在打坐，她也不打扰，径自乖乖地穿衣盥洗。
　　她一路哼着歌儿，到厨房去做饭。不一会儿，一碗清粥，几碟精致的小菜就端到了屋里。
　　“师父，吃饭啦。”小骨站在门口，抿嘴笑着。
　　白子画早已在她刚一醒来时就元神归位，心思一直系在她忙里忙外的身影上。一路观微，见她又不小心打破了一只盘子，此刻见她进来，也不避讳，直问道：
　　“盘子？”
　　“都用法术修好啦！”小骨不好意思地努努嘴。
　　“记得为师说过什么？”
　　“——事必躬亲，切莫依赖法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知道了师父！就偶尔用一用嘛。”
　　白子画不禁莞尔：
　　“今天做了什么菜？”
　　“是新样式哦，我自己发明的，做了好几次呢，这次尝着差不多了才敢拿给师父吃。有桂花翠珠酿春笋，红豆蜜合蒸莲藕……”小骨转过身，欢欢喜喜地走在前面。
　　她比印象中要高了些，自重生后，她不再停留于少女的姿态，而是保持在妖神花千骨的面貌上。浓密的长发，依然喜欢用一支花枝随意地绾着。但和妖神不同，她的眉宇间，少了几许妖媚冷漠，多了几许温和柔美。目光虽不再像曾经不谙世事时那么天真烂漫，却多了些许淡然与从容。
　　白子画曾说过，想看看她长大的样子。变作妖神时，他见到她，只剩下惊讶与心痛，那张面具般的脸，就像冰冷的雕像，始终令他备感陌生。
　　但此刻的她才更像是他的小骨长大的模样，成熟后不自觉透露出妩媚撩人，眉眼中却含有少女时的娇憨可爱。纤腰盈盈一握，曲线曼妙却不腻人。正如清淡含蓄的莲花，清香四溢，却不过分灼人。多看一会儿，便透出惊人的美。
　　自己如何能不爱她？
　　白子画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不期然地伸出手去，轻轻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师父？”小骨的声音里有讶异，有动容，也有一点娇嗔。
　　白子画万分疼惜地抱着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鬓角。未束起的长发，从自己的肩膀滑到她的肩膀上，让人想起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样的句子。小骨晃了晃脑袋，也用自己的鬓角，蹭了蹭师父的侧脸。
　　就在这时，门廊外面传来李蒙的声音：
　　“弟子拜见尊上。”
　　一抬头，看见这样的场面，憨厚单纯的李蒙红了脸，旋又赶紧垂下眼帘不敢多看。
　　白子画一阵尴尬，连忙四肢僵硬地放开小骨。整理了一下情绪，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也不敲门？”
　　……尊上啊，弟子还站在门外，没来得及走到门边啊！是您自己不关门才被弟子看见的！与弟子敲不敲门无关的啊！……无辜的李蒙苦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赶紧说正事：
　　“世尊让弟子来给您送请柬和信函，说是今年的群仙宴又要开始了，半个月后请您和夫人前去赴宴。”
　　“……知道了，你把东西放在门口吧。”
　　“是，尊上。弟子告退。”
　　李蒙默默把一个描着鎏金字样的厚厚的信笺放在门口的石阶上，头也不回地速速离去。直到李蒙走了好远，白子画的面色依旧十分气闷。
　　“师父，我听说李蒙最近帮着幽若和十一师兄管理了不少长留事物，看来果然是很忙啊……怎么每次来都神色匆匆的？今天也是，都是跑着离开的。唉，本来还想和他多聊两句呢……”小骨觉得难得有人上绝情殿来，没和对方多聊几句真是有点可惜。
　　白子画不支声。
　　“幽若也真是，八成又是自己偷懒，把事情都交给别人做了。下次一定好好说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