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之舞（花千骨-结局续写/绝情殿的日常）》擎苍宫主

2、亦宠亦罚

　　一个深夜里，窗外月朗星稀。
　　小骨刚刚沐浴过，此刻正坐在门廊前的地板上发呆。她还在想自己不久前问的问题：
　　“师父，平时都是谁帮我洗澡呢？”
　　白子画在她手心淡淡写道：
　　“是糖宝。”
　　“那换衣服呢？”
　　“也是。”
　　“……哦。”
　　白子画全然没想到花千骨一句“哦”背后究竟是高兴还是失落，只觉得洗澡这件事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尴尬的问题。
　　他们两人早已经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若是像以前那样只有师徒名分，他必然不会纠结。但如今既然确认了自己的爱意，夫妻的名分也已经定下来，就理应由他来照顾小骨的一切起居。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求助于糖宝。一方面是因为尊重小骨，另一方面也实在是因为……有些难为情。
　　正想着，忽然听见坐在窗口的小徒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夜风有些凉了，自己已是不伤不灭的仙身，对冷热都能轻易适应，却忘了她转世后仍是寻常人柔弱的身子。白子画起身关上了门，又找了件广袖鹤氅为她披上。
　　小骨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感谢，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她颈部光洁的皮肤上。肌肤胜雪，滑如凝脂，少女的身体在夜晚的光辉下显得像丝绸一样美丽。而那身体上曾经满是伤疤……他刺的剑，他打的销魂钉，因他被泼的绝情池水的伤痕……曾经遍布她的身体。那些为他所受过的伤，曾经如此触目惊心。
　　叹了口气，他慢慢跪坐在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在手心写道：
　　“对不起。”
　　花千骨只以为师父是为了没有及时关门而道歉，摇摇头地写道：
　　“没关系。”
　　白子画望着她明媚的脸，良久，良久，才又写道：
　　“对不起……为所有的事情。”
　　小骨突然一愣，知道他所表达的意义，眼中渐渐热泪盈眶。真好，这一世，终于能够流泪了……希望往后都是幸福的泪水。她用手背擦擦眼睛，又在师父的手心写着：
　　“所有都没关系。”
　　感觉到师父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小骨仰起脸来，像个孩子那样笑着，用嘴唇无声地唤了一句：
　　“……师父。”
　　白子画忽然情动，捧起她的脸，慢慢吻住了她的嘴唇，如此轻、如此温柔，就像蝴蝶翅膀的碰触。
　　他吻她的睫毛，她的额头，她的鬓角，她耳朵。然后手指碰触到她脸颊温热的泪水，心底一片柔软。
　　这一句原谅，他等了200多年。
　　那是一个极其失控、又极其克制的夜晚。白子画几乎要溶解的心，像一只扑入火焰的飞蛾，令他感觉到周身难耐地燥热。最初这个甜蜜而苦涩的亲吻在他们之间逐渐扩大，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早已衣衫狼狈地躺在地板上。为什么每一次都在地板上呢？他摇头，往事漫上心扉。绢布门外依稀透进来的月光，照在小骨因为惊讶而有些迷茫的脸上，将那一抹羞红照得分外好看。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在即将越界的时候停下。
　　他必须等到小骨完全好起来，他不希望这一切来得过于草率，无论是小骨还是他自己，都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看不见、听不见，更发不出声音的花千骨，此时嗅觉和触觉的敏感度却超乎常人。师父的手指抚摸过她前世的身体上曾存在过的每一处伤疤，师父的嘴唇在她肌肤上的每一寸停留，师父的每一个小小的情绪，师父的气味，师父的亲吻……她都是那么清晰地感觉到了。
　　师父的每一缕呼吸都拂过她的脸颊，像雷声穿透她的心脏，皮肤感觉到阵阵发麻。
　　他意犹未尽、难以自控般地离开她的嘴唇，而小骨仍然依依不舍。
　　……沉迷的人不知是谁。

　　等到花千骨恢复了听觉，她每天都显得十分快乐。她太想念师父那低沉又好听的声音了，想念师父叫她“小骨”的时候，嗓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听见师父为她弹琴，听见窗外的啁啾鸟鸣，听见朋友们的欢声笑语，简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众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一向安静的绝情殿简直闹成了一锅粥，白子画深感头痛。
　　他那遗世独立的清修之地啊，他那睥睨六界的高雅居所啊！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各种噪音给挤满了呢？
　　“千骨，这是我在山下给你捉来的山雀，叫声很是别致呢，你看不见东西，听听也能帮你解闷！”
　　“千骨，这是韶白门那边送来的沙鼓哦，你敲敲看~”
　　“千骨，这是火夕前段时间捡的小狗，你摸，是不是很软很可爱？”
　　“骨头！幽若又欺负我，还抢我的桃子！”
　　“师父我没有，别听小虫子告状，哼！”
　　“千骨，我们来划拳玩行酒令吧？我们……”
　　……
　　“……咳咳。”门廊外面有人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当忍无可忍的白子画终于无法保持沉默，众人才想起来这里不是他们平日聚会的别馆，而是清冷孤高不可亵渎的长留上仙的……绝情殿。曾经长留弟子为了争抢能来这里打扫卫生的机会，都会打破头的……掌门居所。普通弟子没有许可若是敢踏足半步，都会被拖去杖责的……不毛禁地。
　　众人回头，惊见白子画站在门外，脸色已是黑了，忽然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哗啦啦跪了一地，脊背直冒冷汗。
　　“弟子拜见尊上——”
　　舞青萝捉来的鸟儿，十分不识时务地在一片安静中“嘎嘎”叫了两声，这哪里是什么叫声好听的山雀，乌鸦还差不多。
　　白子画瞥了一眼放在他墨玉青案上扎眼的鸟笼子，还有雪白的坐榻上趴着的一只小狗，四只脏脏的小爪子已经把软垫踩出了一幅梅花图，顿觉气血翻涌。
　　“若是我不阻拦，你们还要掀了我绝情殿的屋瓦不成？长留门规二十七条，不到朔望之日不许饮酒。三十五条，不得在大殿内喧哗吵闹。你们可都忘了？”
　　众人都低头，噤若寒蝉。
　　“都退下吧，各自罚抄门规500遍。”
　　众人心中真是欲哭无泪，悔不当初。
　　这时花千骨把手高高举起来，在空中大幅度地挥了挥，力求众人能够看见她。白子画只吐出两个字“说吧”，以示她获得发言的权利。
　　小骨用唇形说道：
　　“师父开恩，不要罚啦。”言下之意是，可是您自己允许他们上殿的啊！
　　众人知道小骨的求情最有用，都在心底流着感动的热泪，默默喊着花千骨万岁，掌门夫人最棒，掌门夫人最伟大。
　　白子画不用堪心都知道这些不着调的弟子们都在合计些什么，顿觉世道艰难，门派无望，只好改口道：
　　“每人罚抄100遍。把这里打扫干净，鸟和小狗都带走，立刻，马上。”
　　“谢尊上开恩——”
　　众人强忍着贼笑，立刻起身开始收拾，却听到白子画又说道：
　　“小骨也要受罚。”
　　大家都十分八卦地停住手里的动作，笑看花千骨一脸无辜流露出“啊？连我也要罚？”的表情，纷纷期待着听尊上要怎么罚自己心爱的小徒弟。不料白子画却仍是面色不善，沉声道：
　　“都中定身咒了吗？不是说了要立刻退下？”
　　众人只好悻悻离去。
　　等到打扫好了，人也都走掉了，白子画才把花千骨抱回卧室里，安顿她坐下。
　　小骨调皮地扯住师父的袖子，笑着抬起头来，似乎是在问：
　　“师父~你要罚我什么呀？”
　　白子画问道：
　　“偷喝酒了？”
　　小骨做贼心虚地摇了摇头。感觉到师父一动不动，知道他定是皱眉了，赶忙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就一杯！……唉，眼盲就这一点好处，看不见鬼和臭着脸的师父。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这话不知道是说她还是说那群徒子徒孙。花千骨见师父还很在意，忽然就向前一捞，从背后抱住师父的腰，幸福地蹭了蹭。她抬起手，在他肩膀上写了三个字：
　　“好开心。”
　　白子画叹口气，静静地不动，享受着她此刻抱着他的温情。轻声说：
　　“还没想好罚你什么，就先欠着吧。”
　　小骨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