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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夜之间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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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小包笑起来。
“谁叫你先投敌叛国的。”我垂着头揍他。我们给几个醉得人事不省的家伙留了字条,交待了包厢的管理员就离开了KTV。
祁国松有辆车,看到BMW标志后我更加坚定了他肯定不光是老师和歌手,这家伙生活也太滋润了。车里是高保真立体声HIFI音响,真皮座椅(我不怀好意的猜想是人造革)。
“你们都喝酒了吧?坐到后面休息一下去,到了我叫你们。”
“好。”我巴不得离他远点。
我第一次半夜在公路上疾驰,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这样的景观。
夜里,整条路都是空荡荡的,完全看不到第二辆车,只有路灯的光,黑夜浓重,车窗上已经稍微有些热气凝集,黑黢黢的树影在夜里看不分明,忽然萌生错觉,似乎整个城市都空了。上了公路桥,飞逝而过的彩灯和整个沉睡的城市的侧影看得我竟然有一点迷茫。似乎已经睡着了,陷在一个奇怪的梦了,没有别人,连自己都不分明,只有快快的飞驰着,好想要回到过往的时间源头一样。
“不睡?”从后视镜看到祁某人老鹰一样的眼睛,心里却在想他都不睏吗?白天就算没有课,晚上唱歌也很累人的啊,不要说是唱的人,就是我们听的人都觉得四肢百骸如同被催眠一样,听完了睏的要死(可能只是我尤其睏)。他一定很厉害,我心里有个声音说,你是在嫉妒他。
我老老实实的透过后视镜看回去,看时,那个老鹰的眼睛已经没再看我了,说实话,祁某人真不算讨厌,一定要问为什么我要恶言恶语的话,我只能说是看不顺眼了,不过现在这个理由都有点站不住脚。人家衣服干净打扮入时,发型时尚清爽,除了说话语气凶狠,摘掉眼镜长相比较凶狠以外,基本上是校园风景级别的。再看看我,邋里邋遢,身上隐约还有狗爪印和口水印,怎么说也只有被人看不顺眼的资格啊。(难过,不比了,太塌台了)
“你跟你朋友说话的时候很正常啊?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呢?”祁国松调暗了车里的灯,我只能从反光镜看到他一闪一闪的镜片。
“是吗?我觉得还好啊……”
“如果我要你下次上课把课本阅读教材全班朗诵,你是不是会记仇?”
“废话,阅读教材那么绕口,是人念的吗?”
“我基本上每次上课都会引用到。”
“呃,这个,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是人啊,别误会啊……”我眼皮惊险的一跳,难道又是陷阱?
“……——奥斯卡•王尔德”
他半响没说话,开口又吓我一跳:“说人以自己身份说话的时候,便越不是自己。给他一个面具,他便会告诉你事实。(原文 Man is leas thimself when he talks in his own person.Give him a mask and he will tell you the truth.)”
说完后就从后视镜里久久的盯着我,眼神灼灼,似乎要把我烧出一个洞来,我却移不开眼镜,就那么像个罪犯一样被他审视,上次是巴普洛夫,整个被他吓到魂飞魄散,本来就气氛诡异,这个人还总神神叨叨的冒出些奇奇怪怪的老外的名字来吓我。什么叫给个面具就会告诉事实啊?哪里冒出来个什么王尔德?姓王的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我,我没有说实话吗?
“不说话是在说谎和说实话之间做出的选择,和说谎一样,都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我自然是不要听谎言,不说话只能表示你宁愿被误解也不愿说谎。那好,不管什么时候,愿意找个朋友,完整的把实话都说出来,我都等着,或者现在,或者将来,只是,你要快点决定,时间拖的越久,对你们都越没好处……”祁某人话说完才将眼神移开,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感觉,那两道眼神简直看透了一切,穿过我的眼镜一直看到灵魂了,要不是身边还有安心的微微打鼾的小包,我都要产生出赤裸的羞耻错觉了。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是却像烙印深深压进我心里。
“我,可不可以叫你祁国松?”我试探的问。
“可以,打算说了?”
“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祁国松,嗯,你真是老师吗?”
“你觉得呢?”
“……”我立刻后悔和他玩问问题的游戏。
“哦,是我不好,不该反问你,我的错。”他忽然尴尬的笑出声:“我教你的时候就是老师,在酒吧的时候就是唱歌的,领工钱的时候就是雇员的。你说的老师是没错,但是不是说我脱掉黑制服还是老师,至少我不这么想,每个人都不止一个身份——我的家人一直希望我未来做法医,也安排了相应的工作,但是,你也看到了,人的一生,道路永远不可能让我们任意选择。我是今年年初来到武汉的,之前确实是在公安部门做了一段时间的法医,你们学校的前身是工业和专业护理学校,这个你应该有些了解,法医其实没有硬性专修的性质,毕竟你们也不是军校。如果不是我坚持,可能学校开设专业也不会设立成法医,而是护理知识了。”
“这么说,你之前真的解剖过死人?”
“你这话说的好没水准,法医不解剖死人难道要去解剖活人?只是我接手的案子都是从各部接调来的特殊案子,这么说吧,只要是跟灵异和未知力量有关系的案子都是我们特殊部门在管。”
“啊?好神气啊,那不是跟黑衣人一样?特工?”(MIB美国科幻漫画)
“哈哈,你还真是爱乱想,可是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么神气,毕竟,世界的现实和危险跟文学处理后的东西总是有很大距离。特工不敢动,但是我们做事的地方确实没有挂牌。”
“在武汉也有吗?”
“有,有机会可以带你到附近去看看,虽然我不是工作性质的调动,但是来的时候还是来过这边的机构,而且,这里的保密安全机构行事风格很特别,你要是看到一定觉得有意思。”他一副举重若轻的表情。
“好啊,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啊?听起来好好玩!”
“那里没有特别通行证进不去,但是外围还是可以靠近。你之前不知道这座城市还有这样地方吧?”
“你还说呢,我之前接受快二十年的唯物主义教育,你们一口气就摧毁掉,我到现在还觉得像做梦,那些科学物理社会自然都像白学了的,完全没道理——我怎么会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哎,你要知道啊,人的信仰一旦被摧毁是一件特无助的事情,虽然说我没什么信仰,但是我一直是很相信科学的。”
“你要有信仰才比较好办,佛教和道教都有转世轮回的理念啊,再说科学物理界也承认物质不灭,又不是死心眼,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还能不信?我们现阶段的科学也是一种信仰。”
“我信,能不信吗?撞鬼撞得那么频繁,小包又一天到晚神秘兮兮鼓捣这个鼓捣那个,偏偏他说的东西我基本都不懂。我这个人对未知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从来不把不知道的东西当作不存在。何况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又信心满满,我嘴巴再硬不也还是默认了。”
“承认了就好,认知上通过了,理念和行动就好办的多,不懂没关系,李正勋,他——你为什么要叫他小包?——他自己也只是个学生,能把条理都说清就不错了,你还能指望他从概念到理论的跟你上课?你要全明白我才会奇怪哦,不过公正来说,他也算个不错的学生拉”祁国松伸个懒腰。
“之前,跟你提过的黑暗圣杯,还记得吧?”
“嗯,记得,就是不懂。”
“不懂很正常,有的学者研究一辈子还只知道一点皮毛,有的人走错路,方向不对,终其一生却得出个错误的结论。”
“那么惨啊?”我感叹。
“惨什么,为了一个认定了的目标奋斗一生,可能我们觉得不值得,人家本人却觉得很满足啊。为自己做的事情都会随着死去而消逝,为世界和他人做的将会延续而不朽。”
“……你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做老师,说话一套一套的。”
“这话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引用一下。”
“那,你的意思是说,研究圣杯的人并非都是要占据和拥有它咯?”
“显然不是,因为,根据越来越明显的表征,圣杯并非一件具体的物品而是一个现象。”
“一个现象?”我心里毫无理由的首先想到一件事情,但是嘴上没说出来。
“天文现象——蚀。包括日食、月蚀以及星掩。”
“……”我不由的抓紧了前面的椅背。我心底凸现出模糊的印象来——天地变色,晨昏颠倒……
“所谓的黑暗圣杯特指星系日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九星连珠?”
“……小,小时候很喜欢天文,我,我知道一些,九星连珠就是太阳系九大行星在轨道上运行到特殊的位置,近似排列成一条可观的直线……”
“很好,我自己也只能这样解释。科学界把九星连珠定义为天文奇观之首,但是这个现象说穿只是一个景观,虽然对占星学有很大意义,但是并非我所要说的‘黑暗圣杯’。
首先,星连珠现象是人类以地球作为观测参照物很基准得出的视觉效果,如果将行星位置进行比照演算,连珠的过程其实是有很大的范围的,由于角度和时间差的因素,最大规模的九星连珠六千年会发生一次……”
“啊?六,六千年?中国历史也不过上下五千年……”
“我还没说完,九星连珠在地理意义上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大,纵然行星间引力最大化,但毕竟星球之间距离遥远,影响大大削弱,所以,九星连珠倒不如黑暗圣杯力量强大——我提出九星连珠的目的其实是在于帮助你认识。连珠,只是人们从视觉角度上感觉这些行星连成直线如同珠链,为什么曾经出现在古籍中的‘黑暗圣杯’就不可能是天文现象呢?”
“我认为,黑暗圣杯所指就是‘蚀’。”
“呃,为什么啊?”
“这里要牵涉的东西很多,我们找个时间再详细谈。你叫他一下,我们再有一会就要到学校了。”
我揉了揉眼睛,推了一下睡相丑陋的小包,他翻个身滚到了椅子下,醒了过来。
“起雾了……”祁国松声音静静响起,不带一点感情把车窗都摇到了顶。我向外面看去,车好像驶入了一片牛奶的海里,入秋第一场雾吗?我好奇的趴在车窗上,使劲的往外看。
“诶?这是哪里?”小包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嘶哑:“我嗓子哑了。”
“听到了!谁让你鬼吼鬼叫,活该。”我看到车外浓浓的雾,顿时觉得莫名其妙的很兴奋,似乎已经不是在坐车,而是在坐飞机,而飞机飞进了一片云里。
“坐好,别开窗。”祁国松做了个奇怪的事,他把火熄掉,开了雾灯,任由车的惯性在雾里越来越慢的滑行。
“怎么了?”我感觉到气氛变的有点奇怪。
“你隔着玻璃仔细看看那些雾。”祁国松把眼镜摘了,熟悉的狼一样冰冷凶狠,甚至有点残忍的眼神又流露出来。
小包又拿出那个奇怪的玳瑁眼镜戴上,我和他各自趴在车窗看往外看。
车还在缓慢的滑动,外面渐露的却不是我原先以为的青白天光,那种白白的有些不太一样,不像是天要亮的晨光,有点像是手术室的无影灯冰冷的光。
不管是前面被淡黄色雾灯照射的雾气,还是两边的雾气,忽然都变得森然。
“擦白……”我心里一个念头闪现,所谓“擦白”只是我的感觉,擦白就好像世界所有的颜色,光芒都消失掉了,就好像一幅画被橡皮擦去了一部分显露出来的白一样。念头一冒出来,身上就像被无形的绳子绑紧。难道,这些都是……?
小包哑着嗓子发出奇怪的声音,好像什么动物被踩一脚的惨叫。
“被,包围了。”祁国松这个变态竟然笑了起来。
“日,你,还笑?!”我已经渐渐能看到,尽管都是白,但是外面的白已经渐渐浮现出骇人的轮廓,一向认为纯净的白竟然有办法这么让我毛骨悚然,苍白的面孔白描一样层叠得毫无间隙,就好像一堵让人窒息的墙,而且还在不断倾倒和靠近。
“你害怕?”祁国松问。
“废话,你看外面跟妖怪博物馆似的,我牙都不利索了。”确实,不知道是入骨的寒冷还是怎么,我口齿都开始变得不听使唤了。
“临!”小包哑着嗓子,手里翻一个手印握住从POLO那里借来的一把匕首:“看你们怎么作怪!……”
“不用,怎么能让我的乘客动手?”祁国松伸手拦住小包,虽然他脸上在笑,眼睛却是冷的。
他收回手去,掳起袖子,露出两只胳膊来,但是我们在他背后,看不到他要做什么。
“出行百鬼。”从反光镜能看到他的胳膊上好像有个什么花纹浮现出来,忽然间,车里温度就高了起来,竟然有树叶,花瓣,蝴蝶和鸟类出现。然后一个个属于祁家血脉的鬼魂飘飘荡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这些让我的朋友觉得不舒服,谢谢各位帮忙解决。”祁国松伸个懒腰。空气里的妖怪鬼魂得到了命令,片刻就涌现在了车外。
我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外面的情况可能不会比地狱更好。
看着妖怪鬼魂在眼前追逐,互相吞来吐去,超出想象的场面看得我下巴都要脱臼。
“……好,好……”厉害两个字就卡在喉咙里,半天出不来。
雾气一会就散去,一只橘黄色半透明的人头大鸟最后穿过BMW的挡风玻璃,飞回祁国松的手臂里,宣告这短暂的灵异事件的结束,外面重新恢复成黑夜。
“这就是真正继承了祁家百鬼的实力啊?”小包半是羡慕半是感慨。
“算是吧,那我们继续开了。”祁国松踩下了油门。
“为什么刚刚那些东西进不到车里来啊?他们不是像幽灵那样没有身体吗?”我好奇。回答我的却不是祁国松,而是小包。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间房子,如果没有得到主人同意,灵体是没有权利随意进出的吧?这车只不过就跟一间移动的房子一样,只有祁老师自己的百鬼才得到了允许,能自由出入,不受房屋禁制的影响。”
“哦,难怪——刚刚那个最后飞回来的大鸟是什么?”
“是焱鬼的一种,灼热状态就可以当灯用。”祁国松说的话让人哭笑不得,把鬼当灯用,你真不是凡人。
“为什么那些游魂要聚集起来企图困住我们啊?”小包问。
“很明显啊,为了能量咯。”祁国松看了我一眼。
“你是说为了我?”
“是啊,深夜,空街,你身边两个人都收敛了气息,它们自发形成了高浓度的怨气。”
“……我真是扫把星,自找麻烦。”恼火死。
“你们还回宿舍吗?李正勋点的那个东西灭掉后,我给你们造了个阵,到天亮才启动,之后就能修复你们宿舍的禁制了,要不去我屋子坐坐?”祁国松问。
换做以前,如果祁国松要我去他那“坐坐”,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拒绝,现在不一样,至少我知道这个看上去完全跟“友善”二字不搭边的人却是个很好的朋友。
“那就添麻烦了。”小包点头。
十分钟之后,我们到了教师宿舍楼下,这里其实是校外一个居民区,被校方承租给了教工,所以住宿环境都是套间,祁国松的家在十层楼的顶楼,没有电梯,我们得步行上去。
我说我家住三楼,学校宿舍在二楼,这辈子都没爬过十层楼的楼房,看来回去要补钙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
祁国松说他的屋子在4栋,一般到了晚上都没有地方停车,所以我们要把车停在居民区的公共广场停车坪,然后走回到4栋去。
下了车才知道外面果然很冷,我们都穿的挺少,这个时候都快要冻得流鼻涕了。
祁国松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冷,他停好了车就带领我们往4栋去。
“我最近有半个月都没回这里了,都是在办公室休息,可能家里有点乱,你们别介意。”他大大方方的说。
“这有什么,大丈夫不拘小节。”小包的字典里面基本没有“介意”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