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光烧成灰》邬满

5、记忆之城*1

　　傍晚的码头热闹不减，长长的台阶往上，盘旋着通向城里，人来人往。提着大箱子的男人，必定是急着去赶轮渡，生怕会来不及，行色匆匆。与恋人分别的少女，久久的不肯离去，眉目间有分明的不舍。还有刚刚抵达的人们，如她，表面平静，却满怀心事。只有跪在一边的老乞丐，衣衫褴褛，身前摆着一个破盆，里面只得一个铜板，孤零零的。老人不停地向往来的行人作揖，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但易婉莹发现他的眼神却是淡漠的，淡漠地看着这世上的悲欢离合。
　　每有轮船抵岸，挑夫们就一拥而上，揽到活儿的，便或扛或挑，顺着青石板砌成的梯路，上上下下，没得到生意的，便柱着扁担蹲在一旁，等待下一班船。边上有卖本地小吃的青年，吆喝着[卖豆腐裹喽！卖豆腐裹喽！好吃得不了哦！！]
　　那豆腐裹是将豆腐块用炭火烤得外表酥脆，而里面却保持的本来的香嫩润滑，那小碟装了，再加以辣椒，酱油，葱粒等佐料，便成一道美味的小吃。她儿时最爱吃这个，老向母亲讨了钱去买，母亲总是会唠叨上好一阵，说什么正经该吃饭的时候不吃，只晓得吃这些有的没的。可最后还是会给了钱，温和的摸摸她的头，她便高高兴兴的跑开。
　　易婉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记忆中的潮湿。她感到心中那块荒芜已久的地方被填满了，一种回归母体的感觉包绕着她，温暖如初。
　　这时有人向他们走来，恭敬地对他们打招呼[许先生，易小姐。]
　　许越峰认得这人是大姐的管家，姓张，便对他点点头[老张，你来了]
　　在下船前，他已经交待下人们将先回新家收拾着，其实大部分的东西已在早些时候让老李派人运了过来，这次只剩下一些细软，让冯妈雇些挑夫一同带走。而现在，只留得他与易婉莹。
　　[人太多了]老张朝他们歉意地笑笑，解释道[实在没法子一下看到许先生]
　　[恩]许越峰应者，脸上是一派的和善，但这种和善却带着疏离，分明的提醒着，你与我，不在一个世界里。
　　易婉莹没有许越峰般生来的贵气，她只是不认得老张，僵硬地笑笑，外人常说，看看，这便是矜持。
　　老张能做到管家，自然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许先生虽待人客气，确是个惹不起主儿。心里琢磨着，也不知这两位等了多久，问是不敢的，只得指着台阶那方向，小心翼翼地说[车就停在马路边，但是要走上一段台阶。]又看了看易婉莹，只当她是海城的娇小姐，又说道[要不要叫两顶轿子？]
　　老张不知道易婉莹是本地人，更谈不上娇贵。这座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台阶，纵横交错。她从小就已习惯在这样长长的石阶上跑上跑下，收集掉在地上的银杏叶子，好拿回去压在书里。跑累了，便蹲在角落看蚂蚁搬家，长长的一队，井然有序，她有时调皮心起，便用树枝扰乱它们，看它们如临大敌。这样便可以玩上一天，她没有兄弟姊妹，又不合群，只得自己找些乐子。但她觉得那时的快乐很简单，远比现在容易获得。
　　[不用了，就走上去吧。]许越峰看周围也没有抬轿子的人，而那段台阶也实在算不上好长，便拉了易婉莹起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