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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河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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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里之外,清河镇。
范安之地,硝烟弥漫,清河却仿佛隔世桃源一般,不染战火,安详如初。
清河镇的前身安石镇,那原是两百年前的叫法,其祖先发现这儿时,它还是片荒漠,土地贫瘠,滴水不流,寸草不生。
人们本为逃难而来,好不容易方找到这儿,只希冀着远离战乱中心,自然不愿再搬离。因此,决心在此长居,但此地地广人稀,生活生产用具极度缺乏,存活甚为艰难。但人们,究竟是勤劳朴实的,仅仅依靠双手便将贫地开垦,将房屋建造。
后五十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窘况已然改善。但水源问题却是迟迟悬而未决,渴死现象时有不怪,生存危机再现。
安石人一个个死去,人们望着遍地死尸,哀伤不已,看来老天终究不愿容我们。心已决然,只等着最后一安石人死去,死绝,世上彻底没了安石人便罢了。
此时的安石人,陷入了生死绝境,一筹莫展。
然而,只道是怪事,那年春天,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两个月,大雨过后神奇般地在村庄后出现了一条小溪,溪水缓缓流动,雨后本应浑浊,但那小溪却是清澈见底,没有半分污水。人们喜不自禁,认为上天恩赐,纷纷跪地,以感神明。
这场大雨给这个濒危村庄带来了生机,人口渐渐繁衍起来了,因水源充足,树木花草也都茂盛了起来。年月渐长一些,小溪便长成了一条横越整个镇子的清澈河流。因此,取名清河,此镇也随之改为清河镇。
老一辈清河人怀着感激与崇敬,总是向年轻小儿姑娘们讲着那条带给清河人生机的河流,讲它如何神奇地出现,如何一夜大雨仍能清澈无污,如何让频死清河人硬是活了下来……一代一代,一回一回,重复着相同的故事,向来不觉厌烦。
也因此,即使不曾经历过清河时代的人,耳濡目染之下,在心中也早已认定了这清河它是神物,自然也对清河有着别样情感。岁月渐长,感情俞深。
年年岁岁,清河滋养着清河百姓,为清河人带来繁荣。清河人更是将清河奉为神灵,对着清河也格外虔诚,从来不往河里扔杂物,只女子在河边浣洗一些日常衣物。正因为如此,清河河水得以保持它最初的清澈。
两百年后,清河已是繁荣小镇,便是今日模样。
正是黄昏时分,窄小的街衢,两排房屋相对而立。烟囱上已有缕缕炊烟升起,催着游人归家。小贩挑着担子缓缓往回走,远方耕地之人瞧瞧自家烟囱,便也抬起手臂擦擦汗,扛着犁锄回家了。
这清河镇不似别处,要循着春种夏耕秋收冬储的规律,清河人的一年四季,无分冬夏,炎热也罢,寒冷也罢,只埋头耕作。清河人能够世代延续,怕也是少不了这份勤劳。
日头偏西,挤得最后一抹残阳不得不移位,转入高山之后,青黛色的远山依稀可见,冥冥暮夜,一片沉寂,整个街巷开始进入夜晚。
东街西巷,鸡鸣狗吠,伴着孩童的打闹声,时时响起。只消一会儿,声音便稀落了。
清河之水,清澈无波,蜿蜒十里,从上游至下游,沿着整个镇子缓缓流淌。它穿过深入水中的木柱,穿过铺着青石板的木桥,穿过窄小的巷陌,哗啦哗啦……,流入东家的廊檐,渗入西家的墙头,稍作停留,便流入了清河人的眼里,梦里。
如此,清河人的梦里总是伴着清河的味道,甜美,安详。
也不知竟是哪家小院,传出了男子沉沉的鼾声,惊得偷米的老鼠们一阵窸窣,四处逃窜,寂静的夜晚多出了一份灵动……
生活一切如常,平静无波。
然而,总归是有些事,它早早被战事破坏了;总归是有些人,他们被战事分离了。
北辰今日,已是乱世之国,在这乱世之中,想要寻得一息完全决然于战火的安身之处,又岂是那般容易。清河镇便是如此。
街衢东头临水处坐落一户裳姓人家。院子里种着一颗大石榴。树叶尽落。最大树杈上筑有一个残留几根羽毛的空巢。石榴后边窗户上贴着几个大大的褪了色坠向一边的“囍”字,边角脱落,寒风过处,吹起了一地落叶,带着折起的边角沙沙作响,好似要掉落一般。
临窗处站立一人,遥遥望向远方,清冷的眸子像失了神一般悲喜不清。只简单一身月白色琉璃长裙,无任何年轻女子喜爱穿戴之鲜艳,头上亦无点缀之钗物,素然雅静,翩如谪仙。
曳地纱衣下曼妙身姿隐隐可见,散髻,三千青丝皆顺垂于腰间。一身清冷,仿佛要融入无边的寂静里。
寒风自窗而入,宽袖衣襟兀自摇摆,发丝吹起又落下。
月亮冲破厚厚云层,稳稳地悬在天边,旋即,光辉笼罩,大地一片迷蒙之色。
月光缓缓流泻而下,在她的身旁晕染出一圈圈朦胧的光泽,散发着遥远而不真实的错落感,清冷落了满地。
她抬头望着天边明月,低头呢喃“皎皎明月,清清我心”,破碎的字句便从朱唇缓缓流出。
“容景,你还活着吗?”
“我不相信他们说的,难道,你真要扔下我一人。”
闭上眼睛,恍然时光倒流,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婉儿,你看,我做的纸鸢,好看吗,送给你。”
“别哭,婉儿,我不疼,下次邵宸他们再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我定会狠狠地教训他们”
“婉儿,你看,春天来了,山上的醉蝶都开了。”
……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哥哥第一次读这首诗的时候,把我比作青梅,我问他谁是那竹马,他未回答。你可知,我心里想着的,却是你,容景。
这些记忆多么美好,那些年的容景和裳婉多么开心。以为,相爱之人必能相守,哪里想到,战争来得那样凑巧。
我的红盖头你还未揭下便走了,这大红盖头还是我自己揭下的,我始终没有成为你的妻。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如果新娘的红盖头不是新郎揭下的,那么新娘这一生都不会得到幸福。
你说,我会不会一生孤独?会不会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幸福?
……
感觉到脸上灼热的湿意,她迟钝地抬起手指摸向脸颊,竟是满脸的泪水,它顺着脸颊落入唇边,又涩又苦。心里竟蓦地荒凉了起来,身子一颤,无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