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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裳越心 ...


  •   远处廊檐边,裳越也和裳婉一样站了很久,她什么时候出来,他也什么时候出来,裳越看着她蹙眉,眼眸低转,长叹,流泪。心也跟着她痛了起来。
      这样寂寞的她让裳越心疼。他怀念那个总爱黏在他身边,缠着他带她一起上学堂,一声一声叫他哥哥的裳婉。
      “哥……哥,哥哥,和我一起放风筝嘛。”
      “哥哥,下了学堂记得给我买糖葫芦,要沈阿伯家的。”
      “哥哥,爹爹又罚我抄《女孝》了,我抄了三十遍,剩下的七十遍你来抄吧,我的手好酸哦……”
      “哥哥,你看,薛知逸他们把小麻雀打晕了,好可怜,我们救救它吧”
      “哥哥,邵宸他和邵舞又欺负我,他们说我是胖姑娘,没人要,呜哇……呜呜……”
      ……
      儿时的记忆,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裳越不禁扬起一个笑容。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裳婉的场景。
      八岁那年,爹爹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孩,水灵灵的,他见了便喜欢。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怯生生的,带着一丝疏离。但是,不知为何,他却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小女孩。
      他问爹爹这是谁家的小孩,爹爹只说从此以后,她叫裳婉,是他的小妹,要他一生保护他,不要让她受伤害。他还想问别的,爹爹却什么也不说。问急了时,爹爹便凶他。以后,他也就不问了,只在心里认定了裳婉是他裳越的妹妹,他要一生保护她。
      裳越开始学武,扎马步、练桩、拉筋……暗里吃了多少苦,却也不曾放弃,只为保护裳婉不受欺负。
      那一年,裳越八岁,裳婉才四岁。
      裳越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哄带骗,才让裳婉叫他哥哥。等他们二人玩熟了之后,裳婉才愿意和他亲近,也在他面前露出了原本小女孩的性子。两人相处,倒也是和和睦睦。
      裳越也当真做到了当初的誓言,无论发生什么,总是首先护着裳婉。
      裳婉犯了错,裳掩拿着戒尺,受罚的总是他这个哥哥,不是裳掩偏心,而是裳越把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裳婉喜欢放风筝,他便逃了学堂夫子的课,陪她一起到后山大草坪放风筝。
      裳婉爱吃沈阿伯家的糖葫芦,他下了学堂便不惜拐几条巷子,即使天黑,他也要帮她带回一串。
      裳婉顽皮,爹爹总罚他抄《女孝》,可是裳掩大概不知,这厚厚的一沓手抄,几乎全是裳越的字,他熬了很多个夜晚才将它抄完。
      裳婉喜欢看书,他便将所有的书都拿给她看,不够时,他还用自己平时积来的碎银子各处买,自己看中的玩意儿,却一件也舍不得买下。
      ……
      十二岁那年,裳婉和同伴一起玩追迷藏,不慎被藤蔓绊倒,就要跌落山谷时,是裳越及时救了她。然而,裳越自己却跌落山谷。
      待救上来时,裳越脸上身上已浑身是血。
      裳婉看着受伤的哥哥,想到都是因为自己,顿时哭了起来。
      裳越听见裳婉的哭声,勉强用左臂撑着身子,吃力地倾向裳婉,伸出右手沾了泥巴的大拇指轻轻擦拭着裳婉眼角的泪水“婉儿,不哭,哥说了会一辈子保护你。我一点都不疼,不哭,哥哥没事儿,只下回记得别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玩了。”说完,右手一垂,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待裳越再一次醒来时,左腿筋骨已断,亏得裳越有功夫底子,加上大夫用了十二分心精心诊治,才勉强接上左腿。但终究左腿挫伤严重没完全恢复,还是留下了残疾。
      按常人眼色,只要慢些走,裳越的左腿是看不出毛病的。然而,细细观察,却可发现裳越的左腿微微有些问题的。好在镇上人都还宽厚,从未取笑过裳越。
      裳越为裳婉做的这一切,他并不觉得委屈,甚至从未因这条腿怨过裳婉。裳越终究是疼爱这个妹妹的,舍不得裳婉受伤半分。
      倒也是因祸得福,才躲过了这征戍疆场之劫。
      然而,看着那夜色下的孤独人儿,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如容景一般让她开心起来。
      自那日容景被带走之后,裳婉无一日真正开心,每日的强颜欢笑,只是做给他这个哥哥看的,只为让他不担心。
      然而,他怎能不担心呢。看着她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日渐消沉,看着她不说话,整日整日地发呆。他的心也跟着她的心如刀绞般难受。
      这难受,为着裳婉,也为着他自己。
      月光下的两人,各有各的心事。裳婉思念远方之人,裳越呢,思念的又是谁?
      裳婉想的是什么,裳越都明白。可是裳越想的是什么,裳婉不明白。
      裳越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清河人都知道,裳家哥哥最爱护的便是他的小妹裳婉。然而清河人不知道,裳越清澈的眸子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灰尘。
      是在裳婉日日念叨“容景哥哥,容景哥哥”的时候?
      是在看见容景被邵宸一行人打伤,裳婉为他流眼泪的时候?
      还是桃花树下容景裳婉两人追逐嬉笑,人面桃花相映的时候?
      裳越自己也不知道。
      裳越今年二十一,早已到了婚配年纪,却至今未娶。倒不是不是因为腿脚不慎灵活,清河人只要是入了眼的人,是不会在乎那一点不足的。
      中意他的姑娘其实不少。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连邵家的小妖精邵舞竟也喜欢上了裳越。这邵舞与裳婉生辰属同日,人家邵舞拂了媒婆多少求亲庚帖,过了十六依然在家。日日黏着裳越身后一口一口一个“裳越哥哥”清河人都看在眼里,不就是对裳越有那意思嘛。再说了邵舞这小妖精还大胆扬言此生非裳越不嫁,即使裳越委婉地向她表明了自己无意的心,她还是傻傻地等他。弄得邵家二老脸上极没面子,平日里不知规劝了这傻女儿多少回,长叹“不孝女,不孝女”的。
      见此,只清河人留下一声叹息: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只道是他眼光太高,看不上邵家妹妹。
      裳越将这话听在耳边,于心中却又有万般难言之语,然而,裳越自然也明白给不了邵舞任何,索性也就没去做什么,权当不知道罢了,也盼着邵舞那个傻姑娘对他从此绝了这份心才好。
      夜凉如水,冬月的风,冷得刺骨。一个寒颤让裳越又回到了现实明月之下,这样的黑夜,寻常人家带着妻孩早早已入了衾被。
      然而,他看着裳婉,这般寒冷裳婉好似感觉不到,身上只还是着着单薄衣裙,御寒狐裘也未披上。
      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转身踱回里屋拿了一件狐裘,来到裳婉身后,轻轻将它披在裳婉身上“再如何,身子总是要紧的,这样寒的天,可别冻坏了身子”
      感觉到身上的暖意,裳婉双手拉了狐裘衣襟,转过了身子,靠在了裳越肩上,泪眼婆娑“哥哥,容景是会回来的吧,我不相信他们说的。”
      自入戎队开始,裳婉一直能收到容景的信,然而,就在一月前,书信突然中断,未曾收到容景半封信,就连寄出的信也被原样送回,一时间音讯全无。
      直到半月前,一些清河人负伤被送回。他们的话是,容景也许战死了。
      裳越看着天边月亮,觉得今夜的月色,真是冷得发寒。
      裳越忍着发酸的鼻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不会的,他一定还好好地活着,他这么爱你,怎会忍心离你而去,他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
      “嗯,真的!早些睡吧,很晚了……”
      月光下,两人依偎着进了里屋,一番叮嘱后,各自回了房。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月亮移位,躲入了厚厚云层之中。晚风吹了竹林沙沙作响,枯叶纷纷下落。
      此刻才真是万籁俱静,凄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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