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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3 战起西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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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间,待得萧循得知锦央下落,只是沉声吩咐萧定准备除夕家宴,不用再管锦央,就再无追究。萧定既得了父亲命令,又有论道堂的弟子回报,说萧护病情稳定已无性命之虞,便乐见其成地撒手不管,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大将军府,卿云站在二门外,亲自看着小厮们挂灯笼。
“是了,就挂在这里......再往左一点......停!好了,这下对了。”卿云跳下台阶,见宋衍站在身后不远处,抱臂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立马端正了身形,迈着小步上前去,“你昨晚去请卫夫人,怎么今日不多歇息一会?”
宋衍牵了卿云的手,向内府行去,“不过骑马出九门一趟,累不着我。风云使传了些消息过来,得禀报大将军。也不知将军现在,方不方便。”说完调侃似的笑了笑。
卿云也不禁笑道:“那位锦央姐姐长得真好看,而且厉害得很。二哥竟然还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往后,可能要吃亏了。”
两人渐渐行至萧护房外,便停止了议论,殊不知萧护早将两人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幸而锦央此时在卫夫人处学着辨认草药,未曾听见。
“将军,风云使急报。”宋衍一见萧护脸色尚好,想是病情无碍,便立马将信函交给他。
萧护此时正一边看长渠案的定案卷宗,以及最后捕获的待月楼秘谍名册,一边写了数封风云使的调度信函,便一手取过宋衍递来的信,一手将手中的一叠交给他:“正好,这些信,过了今日就发出去。”却也未曾拆开来看,只说:“你一定看过了,直接说吧。”
宋衍点点头:“西平蒙池部被袭,蒙王的长女郾城郡主,被敌军掳去,奸~淫致死,又将尸身送回蒙王营中。”
萧护抬眼看了看卿云,见她只是皱了皱眉,神情却是平静,透着些疑惑,遂缓缓道:“蒙池乃是西平同北梁壤接之地,是一片茫茫沙漠。蒙王的祖上据说是西平的一支皇亲,因故被贬谪至蒙池驻守。这位郾城郡主,既是蒙王的长女,如今蒙池部落受此大辱,恐怕西北两国,即将大乱了。”
“还有件事,埋在凤徕的人,这次恐怕是回不来了。”宋衍黯然道,“都是些刚出师的孩子,原本以为十年之内不会醒的。”
萧护抬手按上那待月楼名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活水深渊,又仿佛一支破风而来的利箭,穿过多年前尸骨如山的涂州战场,穿过通海对岸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也穿过待月楼,段青衣,穿过东鄞丈丈青山寸寸长河——终于闭上双眼,一字一句道:“他们英魂不远,必以此忠骨,得托我大鄞江山。”
锦央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萧护身边——她进出萧护书房向来无需通传禀报——也不多疑问,只将搭在架上的大氅轻轻披在萧护身上,握住他的手。
萧护也回过神来,给了锦央一个安抚的眼神,甩掉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某些画面,对宋衍道:“继续找,参加凤徕行动的人一旦有了联系,迅速护送去霍恩处,让其他在北梁的,尤其是凤徕的风云使,无论原本以何种身份隐蔽,一律收起联络徽记,隐于市间。”顿了顿,正准备继续交代,却有将士在书房外禀报:“大将军,宫里面来了旨意,宣大将军入宫面见陛下。”
萧护命那将士进得书房,问道:“可还宣召了其他人?”
那将士立马抱拳答道:“回禀大将军,还有丞相,定阳侯,三公大人及三公将军。”
朝中对太师,太傅,太保合而称之,即为三公大人;而三公将军,则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官职二品,在武将之中仅次于萧护。
萧护略一沉吟,心下有底,当即交代了宋衍几句便乘车驾往宫城去了。
许昭列在昭凰殿宿了一夜,又逢年休不用早朝,遂兴致勃勃地由皇后陪着用早膳,正对其间几样皇后亲制的小点赞不绝口,昭凰殿惠人祁氏带来一道密折。
皇后叶氏正亲自端了清茶进来,见许昭列神色有异,便上前关切道:“陛下得了什么消息?”
许昭列放下奏折,自然地牵着叶氏在身边坐下,道:“西平会来国书,希望将端敏郡主送来大鄞和亲。”
叶氏细细的柳眉挑了挑,原本端庄的面容都似染上一层风流:“陛下既无兄弟,又尚未有成年皇嗣,西平是想让这郡主入宫为妃?”
许昭列拍了拍叶氏的手,将桌上的桂花芋卷拣了一个放进叶氏面前的碟子里,笑道:“你总是这样,先在这里盘算了我,再出去端庄贤淑地一个个帮我娶进来。和亲乃是大事,总要弄清楚,西平为何要跟我们和亲。”
“西平受北梁滋扰多年,南章虽兵力强大,但一向关门经商,不同三国往来。如今冬日,蒙池沙漠物资吃紧,恐于战事不利,西平想要一个盟友,当然只能是我们大鄞。”叶氏早就习惯许昭列的调侃,并不理他,倒是站起身来细细分析,“若西平真与我们结盟,北梁茫茫的南境沿线,从通海至蒙池沙漠,将再无宁日。怎么样我的陛下,”叶氏回头望着许昭列,似笑非笑地问:“这位端敏郡主,陛下娶是不娶?”
许昭列一直撑着下颌微笑听着叶氏絮絮地讲,此时听闻这最后一句,不禁扶着额头苦笑:“先不急,总要清楚这和亲的缘由,才能知晓西平与我们结盟究竟有多少决心。靖之那里应该有消息,祁惠人——”
惠人乃女官中最高一品,通常是帝后宫中的掌事女官。祁氏上前,只听许昭列吩咐将二品上的武将,并丞相,三公大人及定阳侯宣进宸宇殿。
萧护踏进宸宇殿之时,除了卫将军尚未到达,其余的大臣都簇拥在丞相萧循左右,向他询问皇帝急召入宫的缘由,骠骑将军见萧护进来,忙抱拳行礼:“见过大将军。”
其余人等回过神来,俱都过来相见,萧护拱手回过,三公大人虽品级上同萧护无二,年纪却都比萧循还大,萧护一一行了晚辈礼。那三公大人乃帝师之尊,生平最重礼孝二字,萧护被逐门墙,亲父形同路人,现下萧护这些礼节看在眼里只觉虚伪,俱都摇摇头不作理会。
到得萧循处,顿了顿,仍是拱手一揖到底:“见过丞相。”
萧循自萧护进来便不动神色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脸色尚好,只是行动间微有迟滞,方才沉声道:“大将军不必多礼。”
萧护直起身,正好与父亲四目相对,忙转过眼去,又觉此举太过失礼,正尴尬间,总管太监唱驾说皇帝驾到。
行过君臣之礼,许昭列便直接道:“这年节间召诸位入宫,乃是因为西平有一封国书正在路上,请将蒙王府的端敏郡主送与我大鄞和亲。”
殿下站的都是国之重臣,也不议论,萧护拱手道:“禀陛下,正有风云使密报,北梁向蒙池起兵,蒙王府的郾城郡主受辱殉国。”
许昭列点点头:“这消息来得及时。现下因果已明,于这和亲一道,众位有何看法?”
萧护站定不动,太师上前道:“陛下,老臣以为,我大鄞本就与北梁积怨,不必与西平结盟。”
“陛下,臣以为不然。正因为我朝与北梁积怨已久,若此时与西平结盟,进可合围而攻,退可威逼震慑。若拒绝与西平结盟,恐有落井下石之嫌。”车骑将军上前反驳。
萧循摇摇头:“车骑将军既为军中将领,当知政局如战场,最重这变化二字,岂有意气用事之理。此时乃严冬,蒙池沙漠物资紧缺,蒙王府又受此大辱,此时结盟,若来日危机已解,焉知西平能守约如初?若他一朝毁诺,岂不成了北梁的粮草大营?”
“丞相此言差异。西平与我大鄞并不接壤,中隔北庭都护府,毁约襄助北梁,于他并无好处。我大鄞与北庭一向交好,此为北梁心腹大患。蒙王府与北梁今有此大仇,又得我大鄞结盟之恩,若北庭能从中斡旋,北梁便不得安宁。臣以为,当与西平结盟。”萧护在家中便已想了许久,又与宋衍商榷,此时见众人意见相左,方上前说道。
许昭列见堂下众人果然分为两派,且都几分道理,甚至萧循父子意见也都相左,遂道:“众卿家的话都有道理,西平的国书尚未送到,最早也要等到年后开朝,如今各位心中有数,待正月十六开朝之时,再行商讨。”
众人行过礼后从殿上退出来,萧护本想当即回府,因着锦央尚在府中,此时面对萧循总是心虚,没成想萧循缓缓从后面踱上来:“萧护。”
萧护心中一凛,连双肩都似乎跟着抖了抖。萧循看在眼里,心中滋味莫辨,只问道:“锦央可是在你府上?”
“大人放心,萧护会尽快将锦央送回相府,请大人不要责备于她。”萧护没想到父亲竟然会直接问锦央,窘迫间一时无言。
萧循叹了口气:“她已然及笄成人,自然由得她去。但她毕竟是女儿之身,居你府上,要懂得分寸。”
萧护只觉得更尴尬,原来在父亲心中,自己还可以对锦央“不懂分寸”的吗?“额......大人放心......”
萧循看着这样不知所措的儿子,终于几不可查地笑了笑:“让她过来,是为照料你的病况,你若是真的爱护于她,就快些调养。”见儿子骤然抬头望着自己,又道:“明日就是除夕,等着这年一过,西北守军换防,或而还要迎端敏郡主和亲,这一桩桩都要你这大将军操劳,你这一身伤病的成何体统。”
萧护垂下眼静静听着,冷不防一个大红的荷包塞到手上,又听萧循道:“你娘给的,讨个吉利的意思,大将军莫要嫌少。”
那是往日家中过年,发给晚辈的压岁红包的样式,上面有萧夫人亲手绣的福禄寿三仙。萧护不知怎的,胸中升起些憋闷来,像是在深水之中行走,被那水压得喘不过气来,又被一圈圈的浪花卷在水中游荡,被这水刺激得眼眶发痛。半晌,才对着萧循行了个规正的揖礼:“也祝丞相,夫人,阖家安康,福寿绵长。”
萧护直起身来,却攥紧了手中红包,头也不回地向宫门走去。萧循远远看着儿子走远,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起他如何与家门决裂,誓要追随许昭列平反夺嫡,终是又冷了神色,也乘了车马自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