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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4 初识秘蛊 ...

  •   文景三年的暖春来得比往年都早,自正月初一,每日天光乍现之时,便能见天边红日冒出头来,一寸寸照过建阳城的大街小巷,也照过皇城巍巍殿阁檐廊。街旁的店铺摊贩,如今也都关门打烊,却仍难掩这年节的热闹。
      因着气候回暖,萧护的病情得以恢复。正月初九这天,卫夫人也带着弟子离开了大将军府。锦央终于没有理由再留下,只能准备跟萧护道别。
      萧护牵着锦央的手走到大将军府门口,锦央是独自跑来萧护这里的,自然也没有侍女跟着,萧护挣扎了半晌,终于拉着她说:“父亲也不知道我其实已经好了,不如,我让人放出消息说我病势转急,你便可以多留几日。”
      锦央回握了他的手,却又放开,摇摇头说:“你知道我这次跑出来之前,听见义父同大哥说什么?”
      萧护怔了怔,没有料到锦央有此一问,看着锦央的眼睛面露疑惑。
      锦央叹了口气,把那晚在萧循书房外听见的对话一句句讲给萧护听了,道:“靖之,你要明白义父的苦心。虽然朝堂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义父决计不会害你,他这样隔开你与相府,也是为了保全你。”
      萧护微微低着头,看不见眼中的情绪,神色亦是莫辨,静静地听着锦央的话,却不发一言,直到锦央发觉他的异常,才推了推他:“靖之,靖之?”
      萧护又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吸了口气,抚着那日父亲给的红包,低低道:“我明白,我早就明白。”
      保全社稷,保全忠义,保全自己,保全相府。父亲一生为相,所执着的,也不过是这四件事而已。所以自己先叛出萧氏,再令父亲不得不将自己逐出家门,所以自己始终礼节周全却从来与父亲形同陌路。
      君王之心,如同深海几不可测,而民之流言,却犹如海上滔天巨浪。
      这是自己唯一的选择。这是父亲唯一的选择。
      可若是父亲知道了自己离家之后做的事,知道了这皇权背后的真相,可还会觉得这样的保护与成全,是值得的?萧护不再想下去,跟着锦央出了大将军府的门。
      锦央回过头来,正要阻止萧护继续送,便见一小厮远远跑来,先跟萧护行了个礼,才对锦央说道:“小姐,是少爷命小的来接您回相府。小姐请——”退到一旁以掌为指,果然有一驾马车静静候着。萧护却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
      锦央苦笑道:“大哥总是周全。”不仅周全,还料事如神。
      却冷不防被萧护拉回来:“锦央。”萧护将锦央拉到自己身后,冷冷地打量了那小厮一眼:“相府的人我都认得,你是?”
      那小厮愣了愣,弯腰赔笑到:“大将军好眼力,小的是新到相府的,大将军自然不认得。”
      萧护笑了笑,盯着那人又问:“锦央是相府小姐,身份何等尊贵,大公子一向谨慎守礼,既是接亲妹回府,自当有仆妇婢女同行避嫌,”说着看向那辆马车:“如这般,岂不甚是失礼?”
      那小厮弓着的背僵了僵,慢慢直起身来。
      萧护笑的更加笃定,这笑意却未达眼底:“阁下是不懂我大鄞礼数,还是任务仓促无暇部署?”
      锦央忽的觉得一阵寒意从背脊窜上发顶,直觉那一直恭敬卑微的小厮好像有了些变化。
      “你的主人与我过招,尚且保不住一只手臂,最近更是损兵折将。难为你忠心至此,竟然敢接下这样的任务。劫走相府的小姐,目的何在?”萧护提高了语声,立马有一队五十人的府兵将之围住。
      锦央明白过来,渐渐皱起了眉头。
      那“小厮”见自己毫无胜算,脸色渐渐灰败下去,将脸偏在一侧,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大将军明知我不会松口,又何必多此一问?”
      “不得不说,你的主人很会调|教下属,可在我萧护这里,没有松不开的口,你不妨试试?”萧护似笑非笑地一抬手,四个府兵将之五花大绑压跪在地。
      那人愤然抬头,双眼血红。
      萧护只作未见,走上前蹲下,盯着他血红双眼道:“曾经见过你的同伴,解缚之术出神入化。”只见他双手握住那人双臂的关节处,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法,忽的往下一扯——
      咔咔。
      那人倒也硬气,痛的浑身都是冷汗却生生抗下来,不见半声呻吟。萧护冷笑着将他双肩双腕也迅速扭开来,慢慢站起身将双手背在背后——终是伤病后力气不济,此刻双手颤抖,自然不能被旁人发觉。
      唯一始终被护在他身后的锦央自然能看见,她最是了解萧护此时的身体状况,看着那人的眼神也渐渐冰冷下来。
      那人挣扎着站起来,呼吸之声渐渐加重,半晌才开口道:“此次行动失败,在主人那里自然没有我的活路。不知这次的行动计划,是否能令大将军将这条活路指给我?”
      萧护不置可否,微微退了半步,完全挡住锦央:“说。”
      那人向前倾了倾:“我相信大将军当讲信用。”顿了顿,“这次行动......”
      霎时间变数突生。
      萧护本能想往一旁闪开,却立马想起锦央就在身后,情急之下只能厉声道:“锦央!”同时迅速向后滑退而去,堪堪在台阶前停住。
      锦央向旁边一闪,同时袖中一动,右手结了个奇怪的手势。她立马看向萧护,只见他停在台阶之前,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表情,却是一呼一吸间都连带着双肩的剧烈起伏,偏偏看不见究竟伤在何处。
      “靖之!”锦央立马跑过去,刚要拉住萧护的手为他号脉,却被他抬手止住。
      翻转掌心摊开来,一枚绿豆大小的薄囊,阴森森的乌黑之色,囊壁却是极薄,似乎吹弹可破。锦央伸手想拿,萧护立马摇头:“不要碰,里面有毒。”锦央拿起来轻轻晃了晃,萧护脸色发白:“小心!”
      那人脖颈之上早已架起六把长剑,只等萧护令下。
      “嗯?”离那人最近的府兵发出一声疑惑,适才紧急之间未曾在意,此时仔细看去,那人脖子上黑绿交错,竟是紧紧缠着一条细长小蛇,蛇头正朝着锦央的方向。
      那人一击不中已是颓败,却又不知这冬日里从何处来了一条蛇,冰冰冷冷缠在脖子上,像是索命的一缕冤魂,将冷汗都冻成了冰。惨叫就卡在喉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惊了这杀神将自己缠死。
      锦央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药囊在那人眼前晃了晃:“不过是些令皮肉腐烂的毒药,何必吐出来呢?”
      那人望着锦央,想说什么却又顾忌那蛇,锦央一扬手,那蛇“嘶......”的一声又缠紧了几分。那人呼吸渐重,死死盯着锦央:“没......没想到......所谓.......相府千金......竟然是如此......如此......妖异之人......”现在看来,自己向萧护发难的同时,便已经受制于这位相府千金。论道堂百家杂学浩如烟海,却不知眼前这位锦央小姐,师承于哪一门。
      锦央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回头对萧护道:“靖之,这毒药,你可有用?”
      萧护闻言,立马示意府兵将那药囊小心拿走,道:“这些人的东西,善达最是有兴趣,还是交给他罢。至于这个人——”萧护眼神一厉:“来人,将他带走,小心看管起来,不必刑讯问话,不得令其逃走。”
      锦央听闻这最后一句,在萧护耳旁低语几句,后者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那人听见萧护吩咐,心中一松,既然是“派人看管”,自己总有逃脱的机会,却又见那相府小姐走上前来,心中暗骂妖女,但见来人确是规行矩步仪态端然,又实在难以把“妖女”二字同她联系起来。
      锦央却不看那脸色戒备的细作一眼,只向着那人脖子上缠着的小蛇再一扬手,只见那小蛇探头看了看锦央,慢慢松开那人的脖子,滑下地来,一会儿就循着草地溜走,再也不见踪迹。那人刚要松一口气,忽觉被人扣住了腕脉——
      有什么豆大的东西,顺着锦央的手飞快地爬进了他的血脉之中,若非看见那东西跑过之处撑得皮肉鼓胀,他根本就没有半分感觉!
      萧护也上前来好奇地看着。他与锦央分别三年,早就不知她的蛊术修习到何种境界,且蛊术一道,千变万化,奇诡无穷,他原本以为锦央至多能够修习至压制住她经年的魇症,却没成想她如此有天分。
      锦央含着些冷笑对那细作缓缓道:“虽说将军府守卫严密,你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但你偏要冒充我大哥的人,不让你吃点苦头,实在对不起我大哥。”
      那细作咬咬牙:“我已经答应与萧将军合作,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萧护摊摊手:“这是相府小姐的主意,与我大将军府可没有关系。再者,你不过是待月楼的一条鹰犬,有什么资格与我合作?”
      锦央向萧护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至于你体内的蛊虫——”她转向那脸色铁青的细作,耐心地同他解释:“它平素乖得很,就在你心脉入口处躺着睡觉。要赶它出来也很简单,你可以试着逃出将军府,或者,有人审问你的时候,你可以同他们说谎,这种时候,它就会醒过来,不过它那时就暴躁得很了,不搅碎你的心神让你疯掉,它是不会出来的。”
      萧护听得咋舌,心想父亲明明知道锦央现在如此厉害,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留她在府上会“不懂分寸”......眼前那细作听闻自己体内竟然被这一介弱女子种下了这样一条邪乎的蛊虫,有几分不信。试着运气想将它逼出体外,果然刚一发力,心口处便是一阵刺痛,吓得他再也不敢妄动。萧护早就对待月楼的人失去了耐心,只吩咐府兵将他关押起来审问。
      经此一变,锦央终于亲见到萧护平素里面对的明枪暗箭,哪里还肯走。而那厢,萧护见待月楼居然将主意打到了相府和锦央的头上,自然恨不得立马将锦央送到大哥面前。两人各怀心思,一时俱都无言。
      卿云听到府门前抓到细作的消息,见萧护并没有发病被抬回来,自然也担心起锦央来,刚出得府门,便见门前只得他二人相对立着,似乎刚刚争论过什么,又似乎一直这样相对无言,卿云看的奇怪,上前摇了摇锦央:“姐姐,那细作抓住了吗?你和二哥都没有受伤吧?”
      锦央回过神来,看见卿云满眼都是担忧,心中感动:“我没事,你二哥刚动了些力气,怕是要缓一阵。阿云,卫夫人留下的药还剩下多少?”
      萧护听她二人说话,不禁苦笑。自己哪里就虚若无用到这等地步,往日里阿云也不曾这样小心翼翼,锦央一来,事无巨细亲自过问,仿佛这些年自己过得是无人问津,自生自灭的日子一般。
      “阿云,你不要听锦央危言耸听。善达应该得了消息,会过来审问,你在府中等着他便是。我要送锦央回去。”
      卿云看了锦央一眼,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明写着不愿意,连卿云都看的一清二楚:“姐姐,今天出了这事,二哥巴不得你马上回到家里,被好好保护起来才好呢!”
      锦央如何不知萧护所想,只是此时要走,却是万万也舍不得。萧护神情却是坚定,径自拉了她的手:“锦央,走吧。”
      锦央其实很想随便给萧护下个什么蛊,立马让他抱着自己说“别走了。”可是面前这个人,微凉的手拉着自己的手,那手上明明还有些微的薄茧,明明还是这样坚定有力,却苍白得几可见到其下脉络,哪里像一国大将军的手?自己又哪里还忍心对他下蛊。
      “靖之......”锦央没有办法,萧护见她支吾不言,牵着她便要向相府走,锦央也顾不得卿云还在一旁看着,用力将萧护拉回来,顿时一股草药香气便扑面而来——
      萧护因着伤病,呼吸比常人都重,锦央本比萧护矮了一个头,此时将他拉到跟前,见到的便是他重重交领掩盖之下,仍然起伏的胸膛。
      锦央面上一红,下意识就低下头来,却因为和萧护离得太近,反倒成了她将头埋在了萧护怀中。
      风儿拂过树梢的声音,鸟儿掠过房檐的声音,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声音,正街上吆喝行走的声音......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下眼前这个人的一呼一吸。想退后,突如其来的羞怯窘迫合着那几许不愿说的贪恋,让她迈不动步子;想推开,这几日偷得的朝夕之间,他重病之中几乎药石无医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样失而复得的后怕抓住她的双手。
      她就这样被紧紧禁锢起来,再也动不得分毫。
      喜怒忧思悲恐惊,各中辛甘酸苦咸,七情五味,皆是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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