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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20.

      冯小刚是知道这事儿之后第一时间赶来的,手里还掐着一份标题为《陈道明否认与左小青暧昧,戏称出轨要找葛优》的报纸。他来的时候二楼的屋子已经被熏了个烟雾缭绕,除了呛人点儿,也有几分仙人洞府的味道——那都是我抽的烟。他上前来一把把我嘴里叼着的烟拔掉,用力太大,导致在他拔出烟头的时候海绵过滤嘴还被我咬在嘴里。我说:“你不怕烫着啊?”
      他愤然把半个烟卷按灭:“这种不要命的抽法,你不怕死了啊?!”然后又把枪口对准了姜文:“你就这么让他抽?!”
      我说:“坐下,小钢炮,别逮谁炸谁。”然后我尽力无所谓的朝他笑笑:“我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比陈道明提前一步得肺癌。”
      他看我的眼神儿和看神经病差不了多少:“优子,没事儿吧?虽然说这事儿搁谁谁急,但也犯不上这么作践自个儿。”
      我说:“没事儿,我说着玩儿呢。”然后又探身去拿烟,并且在小刚拦我之前就发现,最后一个烟盒也被我抽的空空如也了,心里不由得感到可惜,这兔崽子刚才扔的是我最后一根烟。冯小刚坐在一旁挠头,哗啦哗啦的,我心烦,把手里的烟盒朝他丢过去:“住手。”
      于是他抬头,是比我还苦闷的表情:“那你俩这就算完了?”
      我说:“你们不说,谁知道完了?你放心——我在他们面前还会像以前一样,绝对让人看不出任何问题。真论起装糊涂,你们这些人又有谁能比得过我。”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那也未免太对不起你了。”
      我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种事儿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我只是想试练一下自己的爱情,没想到秃噜扣了。活该。”
      也不知道就这么躺了多久,躺到小刚都走了,姜文走到我身后坐下伸手抚着我的背,我盯着沙发的靠背的花纹,试图看透每一根化学纤维:“什么散买卖不散交情,我呸。”
      他的手指沿着我的脊柱一节一节的滑下来,就像是秦颂里摆弄那架古琴一样,想在我的身体里拨动出旋律。我听着他在我身后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和他把话说明白了:“姜文,我不愿意和你撒谎,所以有些事儿我得和你说——你别等了,你也看见了,原本很好的朋友,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谁也不想。你知道仇恨吗?结束之后做不成朋友的,什么都是虚情假意的,那时候就晚了——我不想让咱俩变成仇人......”
      他停留在我背上的手一顿:“对陈道明,你怕过你俩会反目成仇吗?”
      我说:“他值得有人为他莽撞糊涂一次。”
      他说:“我不值得吗?”
      我说:“我已经莽撞糊涂过了,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没力气了。”
      沙发靠垫上脱了一根线,我就用那根细细的线缠住手指,看着它充血,疼痛,麻木,冰冷,并企图因为它就能忽略姜文在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叹息一般的说“明白了”,然后起身,穿衣服,下楼。当听到他关门的那一声响的时候,我的心才是和这间屋子一样,归为沉寂了,什么都不想,没法想,我把自己慢慢的向那个沙发靠垫移过去,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它是温暖的,虽然它也是因为我的温暖才温暖,可是它记得住我的暖,这就好,我将用自己的体温来熬过这个依旧寒冷的春季。
      ——我大概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失眠的吧?在黑暗中睁着眼,在这个空落落的屋子里惶恐无眠。小刚来看了几次我都被吓了一跳,催着我去医院看病。精神衰弱,那群专家是这么说的,并告诉我要放松精神,“先睡心,后睡眼”。我苦笑,这不是废话么?我索性回到了自己的家,企图在熟悉的环境中能忘记一切,觉得生活醒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之前经历的所有都是不小心一脚踏空掉进去的幻境。可是不行,有时听着贺聪在我身边呼吸的声音我就会告诉自己,你又在自欺欺人了,这不行。
      我开始吃安眠药,剂量只见加大,不见减少,一次多过一次。我宁可把自己交给那些纷乱繁复的梦境,也不愿意在清醒中夜复一夜的回顾我的往昔,那让我焦虑,并且无地自容。
      只是为了不想起陈道明。
      可又怎么能真的想不起——其他的时候能躲开,可重新住回家里,就算是他说不上什么时候难得会回来住一次,楼上楼下说不上什么时候也会见的。我就出去买了个药的当口,就在一楼电梯口碰见他。又黑了好像,我在心里默默的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也没什么需要到跑外景的活动,可这么一用脑,反倒觉得头疼。他看着我皱眉,真的像个朋友一样问我:“生病了?”
      我说:“没睡好。”
      他“哦”了一声,没有像以前一样追问我为什么没睡好。我就和他这么默默无言的站在电梯里,倍儿尴尬,好不容易捱到他快到他们家楼层,他问了我一句:“今天几号了?”
      我说:“5月12吧。”
      他说:“也没多少日子,就感觉很长很长时间不见你了。”
      我就轻易地,几乎被这句话打动了——葛优你真当自己多年轻啊?你还玩儿得起感情么?他不过就这么随口一说而已就把你收买了啊?你是多没出息啊?我这样想着,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他一只脚跨出去之前回头对我说:“有时间到我家坐坐,别让我那么些日子看不见你——散买卖不散交情,你说的。”
      我说:“说那句话的人就是个王八蛋。”
      这时候他嵌在门框内的身影就在晃动了,晃得我连日睡不好的脑袋更加晕眩——你说话就说话晃什么?可随即我发现不是他在晃,整个空间,包括我所在的电梯,都在晃,发出不堪重负般吱呀吱呀的声响。到底还是陈道明先我一步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用胳膊挡住了,并把我从里面拽出来,这时候晃动的幅度骤然的大了,我这才发现是我们脚下的这块地在动,并且好像在倾斜。我一个踉跄扑倒在他身上,他自己也站不住,我们就这么摔倒在楼梯口,他几乎是习惯的把我紧紧拥在胸口,然后在我的耳边简短的说:“地震。”
      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我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晃动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在一瞬间万物又归于平静的时候,我和陈道明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他对我说:“没事儿,应该不是什么大地震,我们快走。”
      我点头,可十几楼哪是说下立马就能下去的。就在我俩走到一半的时候,整个楼梯又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比刚才那次的幅度还要大,我在惊魂未定的时候总是保持着高度敏感的,这时候想都没想就把他往承重墙那个角落里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有一次和他去接格格的时候小学里正在做防震演习——为了纪念唐山大地震多少周年来着,好像有这么一说,两扇承重墙之间是个三角区,就算是天花板掉下来也能形成个狭小的空隙,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用上。他拉着我的胳膊一转身,我俩的位置就被对调了,我的脊背磕在坚硬的墙上,而他就挡在我面前,抱住我,用身体把我护住。后来我问他这是做什么,他说唐山地震那会儿看报道有很多人不是被压死的,而是被楼房倒塌的钢筋戳穿的,要是这楼真塌了,他好歹能帮我挡一下。
      “没多想,就是本能,觉得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出事儿。”陈道明这样对我说。
      说起来很漫长,其实那个时候也不过就是不到一分钟而已,一切又归为平静。我抬起头看他,他也看我,要不说灾难中容易铸造爱情呢,平日里没什么的举动,放到现在就连这个对视都带了悲怆的意味。我感觉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吻我,头都低下来了,刚巧这个时候,我手机响了,我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接了电话,是姜文:“喂?”
      他说:“你还好吧?”
      我说:“没事儿,我在家这边呢。”
      他说:“我去接你啊?”
      我说:“你先看看周韵怎么样了再说吧。”
      他说:“周韵没事儿,就在我身边。”然后他在电话那头就笑了,很自嘲:“葛大爷,你说怪不怪?周韵就在我旁边,可是地震那会儿,我他妈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出没出事儿——”
      我哑然,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听他在那边说:“葛大爷,你那天的话我真仔细想了,糊涂莽撞这活儿,你实在不行,就交给我干吧,你比较适合有人为你糊涂莽撞——”
      这时候陈道明那双幽深的眼向我这边看过来,带着宣判的意味:“谁?姜文么?”
      我咬了咬下唇,一种说不上来的烦躁感从心底升起:“是,又怎么样?你在审犯人么?”
      他没理我,径直转身下了楼,再也不在我身上多留一眼。
      我们并不知道,在这一天我们身上所有的情绪不过是老天爷在洪荒中漫漫无期的守候漠然的一瞥,而又有多少人,像我们一样闹着别扭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我看着电视里离我的生活似乎很远的毁灭,崩塌,鲜血,死亡,那些奔走哭号的人,以及那些原本平凡,却在一夜之间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别人性命的人。冯小刚找上门来:“我觉得我们演艺界的人应该做些什么。”
      我说:“同意,我们没法去第一现场冲锋陷阵,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去尽一些绵薄之力也是好的。”
      有道是多难兴邦,这一年中国事儿多,冯小刚的事儿也不少。在演艺界挑头为汶川地震义演之后,又去给北京奥运会宣传片做监制,整整一年忙的连影子都捞不着,有时候自己也说,有点怀念年前给你调节矛盾的日子了,那多自在,还家常。可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再拉着我拍贺岁片的进度,我说:“算了吧,今年中国多灾多难,你我都应该痛定思痛,沉重的度过这不平凡的一年。弄个喜剧出来,别到时候有人骂你商女不知亡国恨。”
      他就说:“怎么就非得沉痛了?那要都沉痛去了老谋子也甭导演什么开幕式了,带着全世界来北京的运动员默一晚上哀多好啊?我这不就是想着全国人民都沉重这么些日子了,还不行我们年底乐呵乐呵了啊——当然你也趁这机会乐呵乐呵,我这片子就是为那些情路多舛的人做的。”
      我说:“你又往我身上撒盐。”想到这儿就觉得即使是喜剧我也高兴不起来了。这种低迷情绪一直持续到我见到舒淇,台湾美女,难得冯小刚喜剧片的女主不带一点儿京片子味儿。他问我:“需要吻戏么?”
      我说:“不必了吧,我觉得她能把我吞下去。”
      冯小刚这次也不知道是真安着好心还是真没安着好心,来杭州之前对我说,给你相个亲,抚平你内心的伤痕,结果我是被他忽悠来了杭州才看见的剧本,真是相亲节目。我在杭州西溪一住一个多月,没干别的,净跟着搭戏的美女插科打诨了,中间还要不知怎么就混进来个冯远征。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冯小刚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吃一屉蟹粉小笼包,摇着扇子,浪里格朗,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我感叹着包子真好吃啊,也是真小啊,我两口就进去一个,估计换了舒淇来一口也就没了吧。冷不丁小刚问了我一句:“相这么多亲了,有没有看上的啊?”
      我摇头:“女的咱就不想了吧?”
      他说:“别告诉我冯远征最对你胃口——别吃了都快吃两屉了!”
      我很悲愤的看着他:“冯导,饱暖了才能思□□呢,你得让我达到温饱水平再想别的有的没的啊!你看我这一天吃饭了么?!都这时候了你拦着我这不要命呢么?!——再说那两屉都是我吃的么?!你在旁边干嘛了自己心里没数么?!”
      他“刷”把扇子一合:“你吃的少么?!今天一下午净拍和舒淇吃饭的戏了,有菜有酒有女人你还想怎么样?!”
      我说:“咱就先别说嘴太大的女人不是我的菜了,就那一桌子,那不就是个摆设么?我动筷子了么?剧情就让我喝酒了!拍一下午真把酒当水喝啊!喝的我肝儿疼!”
      他瞪了我一会,又把扇子拿出来扇:“得,不和你吵,你背后有人——我和你说老道可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照顾着你点儿,说你地震了都不知道跑,出门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呢。”
      我吃完最后一个包子,空了一天的胃才找回点儿饱腹感:“不劳他费心,我就是再不知道跑,也活了这么大了,也没说拍个戏就撂外面横着回北京。”
      冯小刚就问:“你俩这怎么回事啊?断又断不干净,又不肯在一块儿......”
      我勾了勾手意示他离我近一点好说话:“那你说,我陈道明姜文,你到底向着谁啊?”
      他琢磨了一会儿:“那不好说啊,你看我认识你们的时间都差不多,太偏向谁都不好——这样吧你们谁求到我我就帮谁。”
      我一拍他肩膀,手一重就看他呲牙咧嘴:“懂了,冯导你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吧!”
      好好一大男人有一颗八卦之心已然不易,还熊熊燃烧,如此赤诚。戏拍到后半段儿我坐船去北海道,舒淇迎面就和我控诉冯小刚的“罪行”:“故意的吧?不知道北海道是我伤心地啊?还让我上这儿来谈恋爱?”
      我诚挚地表示:“真不知道,怎么就伤心地了?”
      她看着我真不像是装的,幽幽的叹气:“葛大爷也不关心这种事儿,冯导那么八卦的人,不知道就怪了。”
      这时候冯小刚叫我们去拍戏,第一场拍的倒是最后一场——因为离海近,省得折腾了。海上的天气无常,本来脾气就急的小刚就显得比海上的天气还无常,我们拍戏用的飞机在南边的小岛上飞不起来,工作人员向他请示,他在电话里就炸了,平地一声雷:“起不来?!什么叫起不来?!所有人都晒了一上午了你告诉我起不来?!!”
      我当时正和舒淇倚在船舷上说话,被他这嗓子一吓,手里的手机道具提前就被我掉到水里了。冯小刚转过身,眼睛里的神色分明写着逮谁炸谁:“优子,舒淇这下只好真把你自己的手机扔海里去了。”
      我怂啊,那态度就跟小学生认错似的:“......我下去捞,我一会儿就下去捞。”
      他带着一身黑气团就去找下一个轰炸目标了,舒淇问我:“你真下去捞啊?”
      我说:“我宁可真让你扔我手机,也不能下去捞啊。”这时候我手机响了,我和舒淇说了一声就找了个角落接电话。接起来姜文那笑吟吟的声音就在那头说:“葛大爷,在哪儿拍呢?”
      我坐在舢板上,大太阳就在我头顶晒着,没一块阴凉地儿:“在船上呢。”
      他说:“好玩儿么?导演不克扣你们吧?”
      我听了这话一肚子苦水儿:“不好,姜文,小刚他对我不好,老吓唬我。”
      他就笑:“成,等着,我给你报仇去。”
      我也就以为他这么一说,谁知道十分钟之后小刚真阴沉着脸过来,提溜着我的领子就把我揪起来了:“行,优子,都学会告状了。”
      我大惊失色:“你别薅我领子!小刚这是船边!别闹!你再把我推下去!”
      他恨恨放了手:“我怎么就不把你扔下去呢!”
      我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问他:“不是吧,姜文真给你打电话了?”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不是么!”又拿着从杭州带过来的那柄丝绸扇子敲了敲我脑门儿:“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命好呢?走哪儿都有人护着你,走一个又来一个。”
      我说:“人格魅力,那没办法了。”
      他意味深长拍我肩膀:“招惹了一身烂桃花,还都是男人的人格魅力吧。”
      这话说的在理,完美的总结了我现在的处境。戏拍到居酒屋喝酒的时候,我吃着邬逸聪给我递的鱼子酱拌饭:“拍这么多天,可算能在戏里吃一顿正经饭。虽然说有点腥吧!但这也是碳水化合物啊!”
      舒淇在我右手边喝酒,头发散下来沾了脸上好几绺:“我说,葛大爷,戏拍完了陪我喝酒去呗?”
      我看着她手里的二两杯:“还没喝够啊?”
      她晃了晃:“水,谁像你那么傻,玩儿真的,喝着就跟不要钱似的。”
      我说:“服,没喝酒还能演出着感觉,我还以为没个十斤八斤下不来呢。”
      她笑闹着打了我一下:“在台湾就听黎明说过你贫啦!”这时我注意到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的失神,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去不去?”
      我说:“去,美女相邀不去白不去。”心里想的是得,我估摸着我今天碰着一怨妇,还是boss级别的怨妇。
      清酒味儿淡,但是容易上头。我觉得冯小刚是不是故意的,舒淇的杯子里是水,我就是实打实的酒——喝酒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人麻木,梁笑笑说的,就刚才。舒淇又举了个二两杯在我手边一碰:“干。”
      我脑子没麻,舌头可都快喝木了:“姑奶奶,饶了我吧,明儿还得赶早拍戏呢,小刚那脾气咱又不是没见识过,我不能真等着他上来踹我门呐!”
      她就笑:“那咱们......务点正业,聊聊戏?”
      我说:“聊聊戏,聊聊。”并把随身带的小剧本儿都拿出来了,但她好像并没打算看剧本:“葛大爷,你说明明是个恋爱的片子,为什么编剧要在开头加分歧终端机这场戏呢?”
      我说:“这是说什么呢——就是你看我在剧里发明了这么个玩意儿,卖它的时候说是能解决世界上所有争端,可事实上总还是有些事情是它解决不了的。比如说你心里有方中信,我就对你说‘那就用分歧终端机吧,我赢了,你就再也不许想他’,可真要是我赢了,你凭心说,你就真能不想么?这玩意儿被发明出来,就是个扯淡的玩意儿,伪科学,为人性,到头来它除了那200万英镑的价值,什么用都没有。”
      她说:“刚才那情节不错,你当初怎么没和冯导说啊?”
      我沉默,当初冯小刚编这戏的时候,我自己就在争端中沉沦呢,哪有心思管他啊。舒淇见我不说话,就又另起了个话头:“哎,我说,我总感觉,咱俩这戏不搭呢?”
      我恭维她:“是不搭,其实我觉得我和哪个女的都不搭,搭到一块儿也行,一水儿的世界名著——美女与野兽。”
      她就笑的很开心,还是片儿里的那种风情:“倒不是那个不搭,就是——演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不是我,我心里想的也不是你,咱俩都是各自想各自的,各自演各自的。”她向我眨眨眼:“说说,在车上握我手的那段儿,那么深情,想谁呢?”
      我实在不想说,其实我是在想陈道明呢。我就记得《上海人在东京》那会儿,没这条件好,大伙在面包车里讲笑话,他也是那么笑,像舒淇一样,乐的上不来气就握着我的手。那时候我多喜欢他啊,我就觉得这辈子也不图什么了,就留他身边当一朋友,就这么看他笑,知足了。可这人就是贪心你知道么,贼贪心,当了朋友,喜欢了,不知足,就想当伴侣,还不知足,还想当终身伴侣——有那么会儿日子我真想了要是我俩都走在前边儿就像小刚说的那么着,把骨灰和一块儿埋了,死了都不放手。
      人就是贪心,我曾经以为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我现在发现在这种事情上,谁都没有例外,老天爷是公平的。我问舒淇:“你说咱俩还会再见面么?”
      她说:“肯定会的呀,冯导还说要演第二部呢。”
      我说:“第二部,还是跟你,那我不跟你说了。”
      她说:“你还怕我给你说出去呀?”
      我说:“倒不是怕这个,只是这种事儿说了,那就是一辈子的把柄——你要不怕倒不如和我说说,从杭州到现在,眼睛里看着我,心里想着谁呢?”
      她果然就不说话了,当我几乎觉得自己成功的把这个话题岔过去的时候,她开口,换了一种很怀念忧伤的语调:“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北海道是我伤心地么?”
      我说:“我记得。”
      她站起身,原地画了个圆儿:“你知道吗?每年的情人节,他都会带我来北海道滑雪,也会到这个酒馆里喝酒。那时候我——”她脸上露出了我再熟悉不过的自嘲的笑,那是我有时候就会有的,觉得自己配不上陈道明的时候就会有的表情,“那时候我不过是香港的一个三级女明星而已,艳星,而他早已是天王级的人物了——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你不关注而已,百度一下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真的,最不堪的,也是真的。”
      我“嗯”了一声,继续听她说,其实心里隐隐约约有了那么一个人选。她接着说:“那时候多年轻啊,我为他什么委屈都受过,他为我也顶下了铺天盖地的压力,但快乐,觉得那样就是一生一世了。可最后他还是娶了别人了,就今年。”
      她几乎泫然欲泣,我就问她:“你俩认识多少年了?”
      她说:“十年。”
      我说:“你喜欢他几年?”
      她说:“七年。”
      我说:“不对,是十年,只能是十年,要不然你都对不起你自个儿。”
      她说:“葛大爷,把什么事儿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不好。其实呢,我也就是想借着这次拍戏的机会,再走一次北海道,再找找当年的那种感觉——不如你也说个地方,咱俩搭个伴,一起走走?”
      我说:“那地方就多了,宁波,上海,东京,广州——就是你,心里难道只有一个北海道么?”
      她脸上是很圣洁的表情,百合花似的:“但我心里最好的地方,是北海道,只能是北海道。”
      那天我俩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的话,谁都没提到另一个人的名字。有时候我觉得电影就是一个人生的预言和宿命,你信不信,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我们无法了断,于是宁愿为那个人留下好的,忘记坏的,舒淇靠在我肩上轻轻的吟唱,法语歌:“Quel est donc,Ce qui nous separe,Qui par hasard nous reunitPourquoi tant d’allers, de departs,Dans cette ronde infinie”
      唱到最后,她用同样轻轻的声音对我话,是《玻璃之城》的台词:“记得,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都是最爱你的。”
      我很配合的把下一句原本属于她的台词接上去:“你也记得,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我才是最爱你的。”
      她问我:“葛大爷,你认识那个人多长时间了?”
      我说:“十八年,下一个问题不用问了,也是十八年。”
      她就笑着阖了眼:“那你比我长久。”
      到底是什么,将我们分开,又让我们偶然地再度相遇?为什么在这个无止尽地回圈里,有那么多邂逅分离?天无情,天若有情天亦老,情只是上天创造出来用来报复人类的。可笑的是人类还不自知,一次又一次的前仆后继,重蹈覆辙。逃不开的我们中国人把这叫做命,也叫做缘。
      种种恩恩爱爱,不可多得的美丽但无常,怎么可设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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