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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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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里,天气很好,太阳暖洋洋的照着,是我最喜欢的天色。我和古娘把庄里所有的被褥搬出来晒,那样夜里睡的时候可以闻到太阳的味道。古娘顺道教我做些针线活,说是该添冬衣了。过了秋,天会突然间就凉下来。我看她捏着针线用一种慈爱的很有耐性的动作收拾者手里的棉布,那个姿势让我一下子想起阿瑶,想起我娘。我发现天下的女人其实是很相似的。无论她有怎样的出身,怎样的经历,怎样的归属。当她一个人坐在这种微风暖日的天气中缝补一件冬衣,纳一个鞋底,或者就只是那么静静的微笑着看着某个人时,她们眼里的仁爱,笑中的宠溺,怀中的温柔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纯、一样的真、一样的让人感到值得依靠。
那么我呢?我也可以吗?我可以做到像娘一样向阿瑶一样像古娘一样吗?我可以不做那个“鬼小姐”,而只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吗?我再抬头看那个曾经伴着一双血刃杀人无数而今却在无比虔诚的缝一件冬衣的古娘,兀自感到一种自惭形秽,一种不知所措,还有一点点得无地自容。
手里捏着的针颤抖着刺破了我的手指,一颗血珠凝出来,在太阳底下鲜红的很明亮。生人十九年里我突然对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性情产生了一种失败感,这种感觉真的很糟。
古娘拉过我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舌尖碰到伤口,又痒又麻。
“少夫人,想什么呢?”
我就问古娘,我会不会永远也做不到像她一样像娘一样向阿瑶一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如果做一个女人做成我这样,是不是一件很失败的事。
古娘看看我,又低头去缝她的衣服。她告诉我,女人的温柔实际上是很狭隘的,下哀悼只能在某个特定的人或者某些特定的人们面前才会显示出来。她提到我娘,说我娘在嫁给爹之前,是当朝有名的女军师。她可以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一面抚琴一面轻易地做出挥师千万的决策。在世人看来,她是一个无情的笑面菩萨。可是当面对我爹,面对那个被她看进了心里去的人时,她的面具,她的诸葛脑袋就像瞬间失了灵,然后就只剩了最赤诚的悲喜。她说娘那时的笑容才是真正的笑,仁爱而温柔的笑容,绝不是笑面菩萨的招牌。
古娘说,没有一个女人是不温柔的。每个女人都是一个花苞,只有当那个特别的人出现时,她才会为了他而绽放。
古娘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用一种长者的方式叹口气然后又低下头去做她的活儿。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只看见那个小的很干净的小男孩坐在小池边上听一只百灵在唱歌。他看见我看他,就笑得更开心一点向我挥手。
而我觉得那真是一幅无比美丽的画面。无论是什么样的时间地点环境,有阿萤在就会很神奇的成为绝美的组图。我冲他摆手冲他笑,阳光点在我的指尖上,很温暖。
古娘说,这样就已经什么都足够了。她若无其事的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说,这样子比起某位可怜的母亲,真是很足够了。
我不太理解她的话,什么可怜的母亲?
古娘说,就是林里的那一个。
我的手不自觉的一抖,用眼角的余光扫到阿萤身旁的树林。树影斑驳藏匿着人影的踪迹。
好一个拟态!
我不仅要佩服那林中的女子。这是一门极高深的功夫,将自己和周围景物融于一体,常人绝难有所感知!这种功夫是我从阿瑶那个杀手老公那里知道的,是一门杀人于无形的暗杀技巧。是……暗杀的技巧阿……
“由她去吧,少夫人,那是少爷的生母,不是敌人。”
我恍惚的应着,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还好古娘在,还好不是敌人……她离阿萤不过十数步之遥,如果……我真的不太有勇气去想。
那个人……是阿萤的娘。
既是亲娘,为何要把自己的儿子赶出家门?既是亲娘,知道自己幼子身体孱弱为何还忍心将他独自丢在这等荒凉的境地?既是亲娘,为什么已经来了还要闪闪躲躲不出来见上一面?既是亲娘……为什么不肯多爱他一点?
阿萤的娘在林里主力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如同她来时一般悄声无息的离开了。她在这段时间里只专注的看着她的小儿子,对于我和古娘没经半点心。我想阿萤是知道的,因为他在她离开的那一瞬间眼睛明显的暗了下去。聪明绝伦的流萤公子怎么会察觉不到呢?可是我宁愿他懵懂,不要做那个无所不知的公子,而只做一个有爹疼有娘爱的最普通的孩子。
“阿萤……”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只鹞鸟儿从林子里飞出来,喙上衔了一个小巧的锦盒。
“是什么?”
“……娘给我调理的血参。”
阿萤很骄傲的抬起头来。因为血参确是极珍贵的灵物。不过我所知道的血参都是拿来救命的,比如邢千洛手里的那一棵,被他当神佛一样供着,不见血光绝不请出来。可是阿萤要用这种东西来调,这让我想起游龙子的话
“流萤公子不是人。”
还有一句是
“他活不过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