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余霏

3、chapter、2

　　还是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路。

　　沈凉炙在等，等那个故弄玄虚又姗姗来迟的沈小姐。

　　夜里冷风簌簌，一阵风吹来，刮落一地枯叶。

　　沈凉炙开着车窗坐在驾驶室里，手指时不时地敲击着方向盘。

　　不知不觉等了一夜，却难得的有耐心。

　　第一次见她是在9277.

　　那天她穿着一身黑裙子，抱着把吉他，在灯光筹措里缓缓唱歌，怡然自得。

　　两个多月了，他依旧记得她唱的那首歌——

　　Eric Clapton的《Autumn Lea、ves》.

　　沈凉炙就坐在距离她三米的位置，看着她闭眼轻轻吟唱着上世纪中叶的爵士。

　　她的嗓音沙哑低沉，像是在喃喃自语，娓娓道来，动听婉转。

　　而她本人，半张脸都沉浸在舞台的阴影里。

　　忽明忽暗。

　　任凭世间繁华碌碌，她仍孑然一人。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她察觉到他的注视，缓缓睁开眼，半敛起眸子看向他。

　　眸光清冷，平静无波。

　　四目相对。

　　半晌。

　　她的眸底有了一丝笑意，眼波流转。

　　那一刻，灯光明媚。

　　那双明媚的桃花眼颤抖着闭上，然后又睁开。

　　她看着他，用她独有的低沉黯哑的嗓子唱出那段歌词——

　　Yes I miss you most of all, my darling

　　When autumn lea、ves

　　start to fall

　　亲爱的
　　当落叶开始飘零
　　我又抑制不住对你的思念

　　沈凉炙心动了。

　　一曲终了。

　　她挽起耳边的长发，撩起被扎在两腿之间的裙摆，一步一步走向沈凉炙。

　　桌上有为她备好的酒。

　　他起身，站在桌边，等着她。

　　她走到他身前，一步一步，直至。

　　止步于他的胸膛前。

　　她仰头看他，反手去拿酒杯，殷红的唇角微勾，“谢谢你的酒。”

　　她的嗓音依旧是低沉的，沙沙的。

　　很有质感。

　　沈凉炙直视着她，灯光并不锃亮，投射在她脸上也是亮一片暗一片的，但并不影响视觉效果。

　　不似千篇一律的女孩，她的长相略微张扬，微长的桃花眼，眼角有一颗泪痣，难怪总给人一种似笑非笑、似醉未醉的朦胧感。

　　再后来。

　　他那个性格轻佻的朋友口无遮拦，冒犯了她。

　　然后她兴致全无，扬长而去。

　　他们挖苦他亏了一杯酒。

　　再后来，他一有空就会独自去9277碰碰运气。

　　连着几次，都没有遇到她。

　　第四次，他终于遇到了。

　　那天她穿着很简单的champion黑T恤，牛仔裤，头上一顶NY黑色棒球帽，整张脸都藏在帽檐底下。

　　他原以为她看不见他，直到，waiter送了一杯酒过来。

　　正是他上次送她的那杯酒——温斯顿鸡尾酒。

　　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

　　沈凉炙故作不知，“这是？”

　　waiter指了指台上，毕恭毕敬地，“这是我们的驻唱沈小姐送给您的。”

　　“沈小姐？”沈凉炙眉眼微抬，片刻，“替我谢过。”

　　她依旧在台上独自吟唱，期间有不少人上去送酒送花。

　　她一律只是抬眼，露出那双多情的眸子，然后继续闭眼唱歌，不为世事烦扰。

　　沈凉炙坐在远处看她。

　　她似乎总能自带一股清冷感，即便有人上去，也不敢轻易打扰。

　　明明是在这么一个世俗地，却总能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感觉。

　　一曲终了。

　　她抬眸，却是直接看向沈凉炙。

　　像初次见面一样。

　　又不一样。

　　这一次的眼神直率，毫不掩饰。

　　沈凉炙唇角微勾，用嘴型说了一句，“谢谢。”

　　台下是炽烈的掌声和尖叫声。

　　原来她的艺名是Cici.

　　一饮而尽。

　　沈凉炙看着她谢幕，从后门离开。

　　沈凉炙离开前留了瓶酒，“还是给你们的沈小姐，就说一杯一杯饮，不过瘾。”

　　再后来。

　　沈凉炙找到了酒吧的后门——

　　那天夜色微凉，空调室外机轰轰作响。

　　平稳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几颗碎石子掉落的声音。

　　蹲在角落里的人抬头，红唇微张，烟雾自唇间吐出，缓慢，而又绵长。

　　是她。

　　他问她，“下班了？”

　　“早就。”她站起身来，指间的烟灰洒了下来，她低头拍掉腿上的烟灰，“故意找我来的？”

　　她继续抽烟。

　　沈凉炙眉头微蹙，“送你回家。”

　　女人短促一笑，把烟头扔在地上，猩红的火光在夜里扑闪。

　　沈凉炙走过去，踩掉烟头，“笑什么？”

　　“想送我回家的人太多了。”

　　很嚣张。

　　沈凉炙等着她的下文。

　　她问他，“凭什么呢？”

　　“你说凭什么。”沈凉炙居高临下看着她。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同样，他也看不清她的。

　　她昂首挺胸。

　　他挨近了她一点，“就凭那杯温斯顿。”

　　她噗哧一声笑了，“那杯酒吗？”

　　“怎么？”

　　她笑的时候，散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她扶着自己的手臂笑，“我跟酒吧老板做了个交易。”

　　“哦？”

　　“如果我能替他卖出一瓶酒，他就送我一杯温斯顿。”她摘掉帽子，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我把酒提前透支了，然后。”

　　沈凉炙绷着张脸没说话。

　　她兀自笑，“然后我赢了。”

　　笑声一停，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室外机轰轰作响的声音。

　　许久，他才开口，“倒是懂得算计人心。”

　　“所以你不欠我，也不用还。”她扬了扬手中的帽子，漫不经心道，“天黑路滑，您走好。再见！”

　　结果被连人带帽一把扯了回去。

　　身高优势，沈凉炙将她还搭在帽檐上的的手高高吊起。

　　她被迫举着手转身。

　　他正好立定站在她身前。

　　她整张脸就正对他的胸膛，呼吸间，鼻翼还时不时擦过他身上的布料。

　　很暧昧的距离。

　　沈凉炙在她头顶说道，“你最终还是把你的报酬给了我。”

　　这话听上去有点牵强。

　　他继续开口，“很可观的一笔报酬。”

　　“没被女人打赏过？”

　　“礼尚往来，下周一，慕云山音乐会。”

　　听到慕云山乐队，她忽然就笑了。

　　月色虽不清明，但照亮她的笑颜，足以。

　　她摇了摇手里的帽子，“你刚刚说要送我回家？”

　　沈凉炙松手，把手插进裤子侧边口袋，云淡风轻道，“好。”

　　女人微微一笑，“麻烦你了。”

　　女人在前头引路，“我习惯走路回家。”

　　“嗯，我送你。”后面的男声利落干净，毫不犹豫。

　　柔软的鞋底踩在旧街的石板路上，像是在脚底按摩。

　　她带着他迂回绕路。

　　他知道，也不点破。

　　这一路，路灯熙熙，夜色漆黑，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亮起阳台灯。

　　她就像是长了一双暗夜里的眼睛，灵巧轻松。

　　而他跟着她，一步都没有踩空。

　　走了有段路，在最漆黑的路段，她才停下来，转过身，“送到这就好。”

　　他也不问，“好。”

　　黑暗中，她似乎笑了。

　　她走上前，搭着他的肩头，“你低一下头，不然我够不到。”

　　沈凉炙应声低头，“怎么了？”

　　她一只手勾着他的颈脖，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这一吻，敬缘分，我的知己。”

　　沈凉炙唇角微勾，任由她勾着。

　　她身上有一股明亮的曼陀罗香味夹杂着烟草味，脑子里有片刻的眩晕和沉迷感。

　　许久，沈凉炙低低地答了一句，“嗯。”

　　她松开手，退了一步，“拜拜。”

　　“嗯。”沈凉炙站在原地，看着她踩着散漫不拘的步伐离开，然后期待下一次见面。

　　可后来。

　　那一位失约了。

　　不仅失约，还消失了。

　　沈凉炙在9277度过第N个无所事事的夜晚，终于忍不住拦下waiter，“之前的驻唱怎么没来？”

　　waiter一脸迷茫，“我们的驻唱就只有一个，喏，就在台上，Nancy.”

　　“之前那位沈小姐呢？”

　　“你说Cici？她不是我们酒吧的驻唱。Nancy那段时间失恋，经常把嗓子哭哑了，第二天唱不出声来，就让她朋友，也就是Cici有空来替。”waiter顿了顿，“Cici她可不是吃这碗饭的，人气却比Nancy高很多，你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这么问的了。”

　　沈凉炙有点失望。

　　喝了半天闷酒，终于还是忍不住把Nancy请了下来。

　　这一位也是风情万种，这一路走来，摇曳生姿。

　　沈凉炙兴趣缺缺，直截了当，“你跟沈小姐相熟？”

　　Nancy唇角微颤，满是不悦，“有事？”

　　沈凉炙掏出自己的名片，“就说温斯顿有事找她，请务必传达。”

　　Nancy不耐烦地接过名片，在摸到烫金边的材质的时候一愣，缓缓低头，借着酒吧暧昧微弱的灯光这才看清上面的字。

　　愣了半天，“好的，沈总。”

　　是他意料中的反应，沈凉炙觉得无趣，“有劳。”

　　再然后。

　　他还是没等到她。

　　直到今天。

　　他终于在公司监控里看到了那张惦念已久的脸。

　　出场方式很有趣。

　　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