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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心沉 ...

  •   张桐原本在廊下逗着一对儿虎皮鹦鹉,听门童进来报说陈家的少奶奶亲自来了,烦得把嘴咂了一下,将手里掬着的鸟食尽数倒入食盒内,拍拍手叫放人进来,自己也走进客厅吩咐别的下人泡茶准备接客。

      他自从搬回老家以后一直低调,谁知道还是被柴蔚琪这个官夫人给知道了,连着三四日派人来请自己。不是他不想赚这笔钱,但是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恐怕他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连一点儿清闲都没有咯。

      他皱着眉喝了口茶,等待着那位少奶奶的出现。玄关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这个女人挺年轻,而且身材高挑,是个穿旗袍的好人板。

      这么想着,朱流云就已经走进来了。张桐放下茶杯抬眼看去,看到果然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进来

      “张师傅好啊。”朱流云微笑道。

      张桐起身请她落座,细心留意地打量着她。他做衣服也是要靠眼缘的,眼前这个女子倒是合他的缘分。肤白貌美,长眉入鬓,身材高挑。只消一眼,张桐脑海里就勾勒出适合她的衣裳。

      “承蒙夫人抬爱,只是老朽年事已高,这穿针引线的活儿,还请夫人另请高明吧。”

      朱流云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从包内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张桐:“我家夫人也料定了师傅会这么说,所以托我前来看看有没有已经做好的,合适身量的旗袍,买件回去也是好的。”

      见张桐低头思索并不回答,朱流云连忙递了个眼色给颖芳,让她去劝说。

      “张师傅可好歹疼我们奶奶一点儿吧,今日若是带不回去一件衣裳,夫人可是要责备我们奶奶办事不力的啊。”

      这话果然凑效。张桐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罢!也是我怕了你家夫人,告诉她一个月后打发人来取衣裳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朱流云见事情办妥,自然欢喜,又见天色已晚不必就留,便起身告辞。才迈出脚去,又被门童叫住。

      “奶奶请留步!我家老爷说请奶奶留下身量尺寸,也给做一套呢!”

      于是又回到屋内测量尺寸,折腾了一回才往城内赶。回到城里时,已是晚饭时分,朱流云饿极,便让司机将自己载到叔叔家蹭顿便饭,再自己找辆黄包车回家。

      朱海清见侄女来了自然是高兴地,加上她从小又跟朱瑜景关系好,留到了八九点才肯送人。原本说是让家里的司机给送回去的,朱流云不愿兴师动众,硬是辞了自己坐上黄包车打道回府。

      车子七拐八拐,总是不到陈公馆。朱流云吃了点子酒,倚在椅背上也没在意,直到她看到周围的景色都变了的时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小师傅,你这是往哪儿走?!”她说着,已不动声色地把包内防身的小匕首取了出来,揣进口袋里。

      拉车的车夫停下脚步,转身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周围不知何时已围了一群的混混。朱流云心知不好,环顾四周发现是在一个废弃了的旧工厂前,于是强定下心神来,开口想用钱财来脱身。

      谁料这群小混混似乎一早就约好了一样,既不肯要她的钱,也不对她动手动脚,只是绑了丢在地上。

      这一夜朱流云吓得不敢合眼,困了就咬自己的嘴唇,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那生锈的铁门才被推开,又是昨日的那群混混。

      “你……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朱流云咬了一晚上的嘴唇,早就咬出血来,结了凝在嘴唇上。

      为首的一个冷哼一声:“你个下作娼妇,给老子闭嘴!再敢多话,老子就叫人把你扒光了丢到陈家公馆门口去!”

      朱流云心里一紧,知道大事不好。这些人既不为钱,又不为色的,恐怕是与陈家有仇,或是……与自己有仇?

      放眼整个蓝城,敢同陈家动手的只有自己哥哥了,朱朝熹哪里会这样对待自己?而且这帮流氓也不是朱朝熹手底下的人,面容又干净,与那伙人是天壤之别。再仔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虽然是不伦不类,但是人还是干净整洁的。

      朱流云埋头细思,这伙劫匪不为钱财,不为美色,不是哥哥的手下,又绑架自己。一时之间,一个人的身影已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必定是陈庆婉无疑了!整个陈家,就她最恨自己,而且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流氓,许是学校里的恶霸而已。朱流云虽然一直上的是女校,但是陈庆婉自高中起上的就是男女混校,认识这些人也不足为奇。恐怕这些人不仅不是街头无赖,只怕家里还有点背景呢,所以才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地绑了自己来。

      理清了脉络,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慌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她就是闹不明白,陈庆鸿不喜欢自己也算情有可原,可是这陈庆婉唱的是哪一出?处处与她过不去!她的一再忍让,居然就是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太阳又往西边移了的时候,铁门终于再一次被打开了。朱流云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向自己蹒跚着跑来,一把将自己拥入怀内。

      陈庆鸿的胸膛并不厚实,只是如今朱流云觉得是如此的安心。她悬挂了一天一夜的心总算放下,伏在他的胸口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陈庆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将事情的经过细细地说给她听。

      原来那日颖芳见她到深夜都未归,就找到了陈庆鸿说了此事。陈庆鸿只当是夜深了她留宿在她叔叔家,打发了个人去问。谁知道这一问事情就闹大了,不仅朱海清知道了,朱海明也得了消息,连夜将姜局长从床上拉了下来,将蓝城几乎没有翻过来。陈庆婉见事情不妙,只好哭着承认了是自己找人绑了朱流云,所以陈庆鸿赶在警察来之前,先找到了朱流云。

      “流云,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陈庆鸿轻声地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牵扯更多的人了。”

      “凭什么?”朱流云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陈庆鸿喊道。“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招惹了她陈庆婉这样对我!?我又凭什么原谅她!”

      陈庆鸿低下头,眼圈红红地:“可是流云啊,庆婉是我的妹妹啊。”

      朱流云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低头恳求自己的男人。方才的那一点安心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打散了。她原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一点,以后的生活没准努力努力还能变成恩爱白头,可是如今,全部都不可能了。

      “好,我不追究。”朱流云温柔地低下头说道,甚至向陈庆鸿贴得更近一些。“陈庆鸿,从此以后,你不要再跟我说什么阻了你前程的话语,再也不要。”

      陈庆鸿搂着朱流云瘦削的肩膀,将头埋在了她的鬓边。朱流云的眼睛如同两个灌满了肆虐狂风的山洞,幽深而又喧嚣。她觉得耳畔一热,有滚烫的眼泪沿着她的衣领滚落。她能清楚地听到陈庆鸿细碎的抽咽声,她甚至能感觉到陈庆鸿搂着自己的手有多么用力。这原本正是她所求的,如今,又都不想再要了。

      朱流云闭上眼,眼皮一片血红。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想,秋天快点儿来吧。

      这事因为朱流云的不计较,就这么掩过去了。朱朝熹来看过朱流云几次,问她为何这样隐忍,朱流云每每都是笑笑,抓住他的手不说话,然后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流出来,将她的妆哭花掉。

      朱朝熹心疼妹妹,又气恼陈庆婉是个女人,不便下手,一肚子的气每天跟个炸药似的坐在自己的丝绸铺里,吓得伙计们都打醒十二分精神来干活。当然了,打醒十二分精神来的不止是朱朝熹手下的伙计,还有陈公馆里的岑雪怡。

      近日因为朱流云的事情,陈荐荣盛怒,罚了陈庆婉闭门思过,柴蔚琪因为是自己叫朱流云出城的,总也讪讪地不好说话。陈庆鸿每日从报社下班回家,就跟进了个冰窖一般,处处静悄悄的,只有岑雪怡那儿是热闹的。

      没了朱流云在一旁,陈庆鸿跟岑雪怡两个人如同蜜里调油一样难分难舍,一时之间下人里甚至称呼岑雪怡为二奶奶,可见其尘嚣甚上。原本每日都要去朱流云病榻前请安的规矩,岑雪怡都仗着有陈庆鸿撑腰的缘故,一并自己都免了。

      朱流云被接回来后就病了一场,每日参汤不离口,早就没闲工夫去管这些了。何况每每听见下人偷偷议论说少爷与二奶奶如何,心里又气又恨,病势更加沉重,虽不碍性命,但是年纪轻轻的,到底是有伤元气。

      一日晨起,颖芳见园里的桂花开了,便劝朱流云去园子里走走,闻闻花香晒晒太阳,好祛一祛身上的药香味。

      朱流云在屋子里关了那么久,也觉得要出去松乏松乏身子,于是披了件外衣就由颖芳搀扶着,往院子里走去。

      此时正值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出来,草地花朵上都带着昨晚结的露水。朱流云心下一动,也想学古人用露水烹茶的雅趣,便吩咐颖芳去找个大瓮来把露水收了,埋到树根底下。颖芳应了往屋子里走去找瓮,朱流云就自己走到一把西洋制式的铁椅前,坐了下来。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此刻树上桂花怒放,屋檐又有鸟雀蝉鸣,一树芳香随着晨风扑面而来,甜蜜而又轻软。

      “哟,奶奶今日起得可早啊,想来是身上大好了?”

      满园花香里不知何时掺了一丝脂粉的香气,黏黏腻腻的,叫人甜得恶心起来。

      朱流云并不回头,只是看着远处一簇灌木上挂着的累累水珠,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岑雪怡见朱流云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心里不知怎么的胆儿又壮了几分。见朱流云和自己说话连正眼都不瞧,也来了气,于是便专拣了戳心的话来讲:“奶奶这一病,可病的不是时候。上个月的时候家里过中秋,少爷喝醉了也没个贴身的人伺候,最后只能歇在我的屋里。若是奶奶身上好着,恐怕少爷也就不比我来伺候了。”

      “哦?”朱流云挑眉,语气悠长。“原来你是不想伺候庆鸿啊。”

      “哪儿的话,能伺候少爷,是雪怡的福气。”

      朱流云摘了一朵花儿放在鼻下轻嗅,像是忘了有岑雪怡这个人一样,就让她这么干站着。岑雪怡面上通红,脸上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来,柔声媚语道:“奶奶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妹妹就进屋了。毕竟,少爷也得有人伺候着起床啊。”

      “可不是你要和我说话的么?既是要服侍庆鸿起床,你就赶紧回去吧,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岑雪怡眯了眯眼睛,终究是在没有说一个字,转身大步地进了屋子。朱流云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将手中的花儿一丢,面上也似清早的花草一样蒙上了一层露水,叫人看不真切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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