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途》碎竹痕

4、序二·青苓

　　白术拿着信笺回来的时候是个深夜，无风无月，寒凉的星子挂在窗畔，像谁的眼睛一样亮。而我正在浇花，浇的当然不是普通的花，它生于南荒，据说那是个很冷的地方，那里的草木终年扎根在寒石冻土里，在恶劣的朔野里顽强生长，开出最坚强的花。但却根本适应不了中原干热的气候，于是我只能用自己的血去喂养，其实割破腕子的疼痛其实微不足道，但每每当那些有生命的根茎灵活缠绕上来像小兽一样吮吸鲜血时，我都觉得那些柔软纤细的月白色叶子，其实是一颗颗牙齿，终有一天将深陷我的血肉，吞噬宿主。
　　“刚才路过谷口，看见一只青鸟死在道上，本来想葬了，从青鸟尸体上找到了天君的密信。想来是青鸟来传信，被猛兽之流咬死，好在密信没事，还请堂主一阅。”白术头也不敢抬，七尺半的男儿恭敬半跪在我青榴裙前，一头好看的头发都来不及梳，想来是件紧急的事，我叹了口气，幽幽道：“白副堂，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见到你么？”
　　他一僵，然后诚实摇头：“属下不知。”
　　“因为你每次来传信，讲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白术一时语塞，头也越来越低，我看见他连耳根子都红了，收起死了娘一样的丧脸正色端坐，“我猜猜这次又是什么事——唔，共工自犯下触不周山等大罪以来，六界不安，凡间遭此劫数萎靡不正，要我派弟子去济世救人？”
　　他点点头，“属下斗胆问一句，堂主的意思是……”
　　“当没看见，不就是打个架么，何苦把命也搭进去，这下好，千古骂名他一个人担了，还连累上下界一起陪着遭罪。”我拿着沾血的匕首，心疼地把刀刃上的鲜血抹到花叶上，争取不浪费。
　　白术吓得赶紧捂住我的嘴：“我的堂主大人，这话可别乱说，小心谁看你不爽又告到天君那去。”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办法，我最爱说大实话，而且你还不明白么——”匕首重新入鞘，发出咯的一声响。
　　“又要起战事了。”
　　白术的神色凝重起来，秀气的眉拧成一团，十分不好看，我正欲给他抚平，他又击掌道：“对了堂主，还有一封信，是方才一只青鸟衔来的，请您过目。”
　　银白信封上画着粉色的妖娆莲花，四个赤红大字艳得仿佛血磨的一般，由张狂字体写就：青苓亲启。
　　如今已很少有人会这么唤我全名。
　　我舔舔手指启开封得十分严实的封口，就被扑面而来一股香甜味呛个半死，天河花，焰莲蕊，铺着蓝沙叶用珍珠粉垫着蒸九天，再灌入苦桑坛里熏制三月的镜语胭脂就这么洒了一手，我觉得有些心疼。
　　“西荒，速归。”
　　底下涂着一条小蛇，我翻个白眼，把信架在火上烧了，胭脂的甜香逸了一室，白术有些目瞪口呆：“堂主你……”
　　“她让我去我就去？岂不是很没面子。”我耸耸肩，把信封仍在岸上，却听见咔哒一声响。白术也愣了愣，伸手抓过呈给我，我撕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忽然浑身冰冷。
　　“白术，把上次阿雪姐姐送我的坐骑牵过来，我去西荒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