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朝歌之青姬》曲恨晚

16、繁花劫

　　不见天日的密牢内,苏苒卸去一身华服,瘫坐在牢中湿冷的地上。五明姬体例规矩森严，神女真容不得为外人所见，为此密牢内无一人看守。

　　苏苒为了克制恐惧的情绪，反复在脑海中过着今日发生的诸事。难道说是笙缦有意害她？可是她们之间毫无利益冲突，加害自己反倒使得笙缦在五明姬中孤立无援，况且她们之间多年亲密无间胜似姐妹，她觉得不可能是笙缦。又不知师父现在怎样了，自己当真是个糊涂徒儿……

　　空荡的密牢中，一阵脚步声逼近。

　　一位白须的长者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位秀美少年。即便是在阴暗的密牢中，也未曾让白家族长和神官长的仪容惹上一丝尘埃，这两位往任何地方一站都是一幅仙人下凡的佳画。

　　只是，今日岳庭那一番作为，未免令苏苒有些心寒，对这两位徒生金玉其外的观感。

　　“青儿。”白望舒语调甚为温和。他以前从未正眼看过苏苒，也未曾这么亲切的唤过她的名字。今日这么一唤，苏苒听着十分变扭。

　　白望舒继续道：“庭儿房中那些信，是你藏起来了吧。信你读过了吗？”

　　信？苏苒听得不甚明白，想起岳庭此前也这么问她，想必中间是有什么误会，解释道：“族长大人，我从未见过什么信件。我此前被禁足在东殿，后笙缦传话说，神官长要我去书房一趟，我便去了，可是书房中空无一人，也未见任何信件。”

　　“很好。”白望舒低头附身朝苏苒望去，眼中掠过一瞬狡猾，“名师出高徒，和师父一样嘴硬！那么……”

　　“爷爷，密牢阴冷潮湿，这等琐事还是交给孙儿处理吧。”岳庭接过白望舒的话茬儿，恭敬地请示道。

　　苏苒听到白望舒提到师父，心头骤紧，深为师父的处境揪心。忽而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似乎也不会好，听他们的语气，似要对她用刑逼供。

　　见只有岳庭一人留在牢中，她还存有一丝侥幸，望他能念及往日情分手下留情。可是，他偏偏为她备了密宫酷刑之首——繁花劫。

　　野史相传，白家密牢有三十六种酷刑，专治背弃神灵者，其中三十五种刑罚都会令受刑者皮开肉绽、血流成河。唯有最后一种繁花劫，虽不会血流不止，却是最令人痛不欲生的酷刑。繁花劫好似一条铁制花藤，藤中缀有千朵繁花，只是每朵花后都竖着寒光渗人的细密银针。行刑时，花藤扎入皮肤，千疮百孔、针针连心，相传没有人能熬过繁花劫。

　　苏苒被他绑在柱子上，周身都无法动弹。唯有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岳庭，嘴里被塞了布条，吚吚呜呜地发不出声。

　　“青儿，我已然入魔。”岳庭声音冰冷至极，眼神冰冷至极，“如果耐不住，就把信交出来。”

　　苏苒拼命地摇头道：“岳庭，你为什么不信我？我真的没有见过什么信。”

　　“我没有约你到书房相见面，却亲眼看到你潜入书房，偷走信件，待我和姐姐匆匆赶到人赃并获，你还什么好抵赖！”语毕，又愤愤地把白布条塞回苏苒口中。

　　苏苒拼命地发声，却怎么样也说不出话。

　　岳庭漠然一笑，生生将第一朵花扎入了苏苒手臂。

　　苏苒哀嚎，只觉万箭穿心，手臂恍惚已经不属于自己，痛得喘不上气，脸上湿濡一片，不自觉中已泪流满面。

　　针针戳在血肉之中,根根戳在她的心间，那一刻神思俱灰，鄙夷自己的自作多情，多情到为冷酷如斯的人掏心掏肺，曾经恨不得将性命都托付予他。

　　“信在哪？”

　　少年的白衣上，溅上一两点鲜血，若如雪中红梅。苏苒满脸汗泪，早已力竭，无力再抬头，也无力再动弹。

　　岳庭见她毫无反映，也不待她多歇。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苏苒的哀嚎尤胜先前。

　　隐约中还听到白望舒在门外朗声道：“庭儿，不要停，扎到她说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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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她还能数着，到后来已经痛到不知道扎了多少朵，她身上早已经千疮百孔。

　　眼前的恶魔摘下她口中的白布，狠狠大声喝道：“说！”

　　苏苒愈发气若游丝，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道：“权当此生,我从未认识过你,从前的一切……是我错付了……”

　　岳庭似有一瞬触动,又瞬间冷漠。

　　紧接而来的又是一阵阵钻心之痛，她再也撑不住，只觉身子越来越沉，眼前一片灰蒙。

　　迷离中苏苒嘴里似乎被塞了什么药丸。她拼命地想把药丸吐出来，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睛，可是嘴里并没有药丸，原来刚刚是在做梦。

　　“青儿，你怎么样？”

　　毓秀姐姐出现在眼前，苏苒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在梦中。可是这梦中的姐姐仍然不依不饶地问自己痛不痛。

　　“毓秀姐姐，我是已经死了吗？”苏苒憋了了半天竟然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毓秀一下子眼泪就涌了出来。

　　“青儿，你听好了。你现在已经从密牢中出来了，现在姐姐送你和师父去安全的地方，从此离开南国，不要再回来。”说这番话时，毓秀满含泪水，看着苏苒满身的伤痕，即是心疼不忍，又是无措，不知该如何能让她不那么痛。毕竟青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毓秀姐姐，你别哭了。我现在不痛，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青儿，照顾师父，好好活下去！”毓秀越发地泣不成声，所幸闭上眼睛，三两步下了马车。

　　毓秀看着马车越行越远，沧海桑田般的往事在眼前浮过。公主与苏先生初遇时的场景，再次在南国王宫见到苏苒的场景，苏先生被押入天牢的场景，苏苒奄奄一息的场景……

　　苏苒正躺在朝歌山中的大床上，听有门外有脚步声，便收敛神思，翻了翻身，佯装睡去。

　　师父敲了敲床边，摇头啧啧道：“小胖子，快别睡了。看看，躺了一年，脸又圆了一圈。”

　　说完，师父贼贼一笑，看着苏苒噌地坐起来，正脸问道：“师父你瞧我的脸真是圆了吗？”

　　“天天躺着，不浮肿才怪。快快快，收拾一下，下床走走。”

　　师父背手而立在帐外。虽然时间在师父身上留下痕迹，但是唯独这一派挺拔的身姿多年未改，看着师父的背影，恍若又见到了十多年前的神医才子。

　　“发什么愣。”师父撇过头，隔着纱慢，看到苏苒呆呆地坐着。

　　“觉得师父您老当益壮。”苏苒俏皮地答道。

　　师父正欲离开苏苒房间，听到这话，跨出房门的一只脚生生定在半空中，道：“逞一时口舌之快，实乃下下策。你既然醒了，那就把这一年的课业补上。嗯，题目是论述血融之症的救治，要详细一些，至少万余字。”

　　说完，师父潇洒地走出房门，嘴里还默念道什么我真的老了么……

　　苏苒听闻师父这番布置之后，一声哀嚎，大咧咧地扑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