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惊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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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姬的加冕之礼,定在苏苒及笄那年的中秋。
天朗气清，金风玉露，北雁南飞，染霜林醉。
八月十五那日，众位神姬早早带上精致的鎏金面具，候在了九州坛。
五明姬的占卜之礼，讲究的乃是一个静字，遂观礼之人仅在南国皇亲国戚、名门世家中筛选。而五明姬的加冕之礼，推崇的乃是南国百姓对神灵的信仰，愈多人观礼愈显得隆重虔诚。是故，得缘亲眼观摩加冕之礼的人，下至普通百姓，上至南国王族及各国使节。这些观礼的人乌泱泱地坐了一大片，看得苏苒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得颤了一下身子。
“哎呀，青儿姐姐小心！”南国王四岁的嫡长子——乳名唤作泽儿的王子，此刻正赖在首次相见却早已名震天下的舅舅崇原君怀里，小人儿不安分地吊着崇原君的脖子，向祭坛上指去。
崇原君似乎相当宠爱小侄儿，仍由这个粉琢玉砌的雪人儿在他身上窜来窜去，观礼之人暗自议论，原来传闻的嗜血战神也有这样温情脉脉的一面。
崇原君顺着泽儿的手望过去，只见九州坛上，五明姬已经列席完毕，只是刚刚那青姬不知何故，身子险些倾倒，好在旋即又恢复了平衡。
此刻，只见因达罗姬着青衣，掌医药明，列于东方位；乾沓和姬着红衣，掌声乐明，列于北方位；舍那姬着黄衣，掌礼学明，居于南方位；阿修罗姬着黑衣，掌农时明，居于西方位。而中间那位白衣神姬，则是出身高贵、仙缘绵泽的白家长女——迦蓝姬，掌宗教明。
吉时已至，肃穆的礼乐奏起，白岳庭开始朗声颂道：
“……
遥遥九天，佑吾南国；
明姬衍绵，岳峨河浩。
康阜调顺，邦安智宁；
恳请神明，冠冕恩泽。
……”
只见台下齐刷刷地跪倒一片，虔诚拜道：“恳请神明，冠冕恩泽”。在众人的朝圣声中，岳庭为五明姬一一加冕。
加冕礼毕，五明姬仍立于九州坛，却不见了主祭岳庭。
朝圣加冕的阵仗着实壮观，但也皆在苏苒的意料之中。而接下来的表演，才是加冕之礼中最让她期待的部分。为了这场表演，笙缦与岳庭避着所有人，排练了数月。每次苏苒向他们旁敲侧击地打听，都被岳庭堵了回去，就连一向和她无话不谈的笙缦也未透露只字。
皓月初生，夜色朦胧，远远只见九洲坛中升起两杆华柱。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映着背后的圆月，分别飞升华柱之上。只见那红色的魅影蹁跹起舞，霎时间舞出两道长长水袖，在那红影地摆弄下，水袖逆着月光幻出千花姿态、霎那芳华。
即便是物是人非的现在，苏苒回想起来，也忘不了那日红衣女子旁，静坐抚琴的白衣少年，月光下是那般如水的温润。她懂得，念念不忘其实并不只是那少年，更多的是她犯错他袒护的年少情谊，更多的是郎骑竹马、绕床弄梅的天真岁月。他与她之间，勿论孰对孰错，终究只是缺一些机缘，亦如那日她只见他月下抚琴的风姿，却没有悟出他磅礴琴音的深意。
加冕之礼后，五明殿便多了两位痴汉。
苏苒和翟墨常常凑在一起，在地上画圈聊天。有几次聊到尽性之时，被岳庭撞到，他们尴尬地戛然而止。岳庭见状，总是冷着脸闷声走开。
翟墨总是念叨，笙缦怎么怎么美；苏苒总是抓着翟墨，打听岳庭的事情，打听着她能做哪些事才能更靠近他一些。
比方说，崇原君观礼时，画师为其与王后作了一幅画像。苏苒知道，岳庭向来崇拜崇原君，一面谎称要为王后画像，恳求毓秀姐姐截了画像数日，一面又因为不擅丹青，威逼利诱翟墨临摹了一幅崇原君的小相赠予岳庭。
岳庭满目诧异地接过小相，平日里彬彬有礼的他尽连一句谢都没有说。不过，苏苒猜岳庭应是很中意这幅小相，竟回赠了苏苒一付镶着瑾瑜之玉的璎珞。虽然后来岳庭也送了其他神姬一样贵重的礼物，但是据翟墨回报，只有送她的璎珞是岳庭亲手制作。因为这席话，她愈加相信，岳庭待她，与别人不同。
无论是苏苒还是岳庭，师父还是王后，都曾立于南国云巅，笑看尊荣无限，坐拥富贵锦绣。只是,王朝权利斗争向来波谲云诡，一时风云起，一朝碾若尘，任谁也不会永远屹立不倒。风来了，注定留不住岁月静好的少女云思。
史记弘定十三年二月十八，南国御医长仲离谋逆，药石以复南国王旧疾，仲离获罪投狱。三日后，南国王薨，嫡长子铭泽继位。铭泽乃王后所出，众臣馀言大朝公主之子继任王位，奏请白家族长白望舒，率众臣长跪于昭言殿。翌日，崇原君屯兵十万，安于南国边境，遂众臣散，铭泽称王。三月初三，问斩仲离，因达罗姬截之，后败走赤水，双双自裁投江。
那日午间小憩，苏苒遣退东殿的下人，摘下面具，与笙缦一道翻着琴谱，不时地请笙缦指点一二。
忽而，岳庭径直入内，冷冰冰地下令将苏苒禁足在东殿，任凭笙缦如何求情也无动于衷。
起初，苏苒并不担心，岳庭对她向来偏袒，更何况自己并未犯事。直到第二日，笙缦悄悄潜入东殿，告知她御医长涉嫌谋逆、白家族长率众长跪昭言殿，她心头才骤然一惊。
笙缦走后，苏苒反复斟酌，岳庭将她禁足在东殿，许是外面局势动荡，未免牵连于她，才将她禁足。继续留在五明殿，可以护她平安，甚至大局落定后，她仍然可以继续作她的高贵神姬。可是，师父多年待她如父如兄，她向来佩服师父的学识，更敬重师父的为人，坚信师父此番定是被人陷害，否则绝不会作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秉着作徒弟的孝道，她一定要救师父。
这东殿她住了多年，即便被禁了足，她还是有法子能逃出去。正当她准备起身之际，殿门大开，笙缦过来道：“青儿，神官长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苏苒本来打算多问几句，却见笙缦说完便转身匆匆走了，她望着空荡的殿门，叹气道：“罢了，先去他殿里一趟，此行凶险，也算道个别。”
“岳庭？”她在书房门口徘徊了许久，见里面始终无人应答，便扣了扣房门，谁知房门本就虚掩，她便走了进去。
岳庭不在房中，熟悉的书房显得了无生趣，苏苒绕了绕转身欲走，却见岳庭和白念伊步履匆匆地赶来。
两人见到她之后，立刻呆住，白念伊一向厌恶她，曾千方百计刁难过她，故而白念伊此刻的睥睨神色她能理解，只是岳庭为何见到她是一副震惊失望的模样，不是他要她来书房的么？
不待她细想，就听岳庭喝道：“大胆因达罗姬，擅离东殿，闯入神官书房。来人，押入密牢！”
还未等侍卫上前，岳庭又抢先一步掐住苏苒的脖子，低声道：“青儿，把信交出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也掩不住满眼的怒意，仿佛苏苒不交出他满意的东西，便会立刻把她挫骨扬灰。
苏苒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这张熟悉的面孔还属于杏林中宛若嫡仙的白衣少年吗？或许只是有人借了他这副好模样来欺骗她？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惊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