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侍墨》九命儿

5、第 5 章

　　透过窗子，隐约见烛影斑驳间有个人影，那般熟悉。她轻轻推开房门，似怕声音大了会吓碎那一抹剪影。

　　床上那人只着了中衣，衣襟微敞，露出胸前一片春光，半倚在床边，锦被只盖到膝上，墨发倾泻，眸中似嗔似怒，薄唇张了张却未吐出半个音节。

　　“子敬，你这是在勾引我吗？”穆雪打趣他。

　　百里樽瞪了她一眼，“你本就是我的，何来勾引一说。”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想你倒是真的。”

　　正说着，烟云带了小厨房的丫头婆子进来布膳。见到穆雪房中还有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虽心中诧异，但面上却看不出丝毫，一来，这丫头婆子都是云烟一手调教出来的，这点镇定还是有的。再则，也只当这公子是大小姐弄进来暖床的男宠罢了，这种事在贵族圈子里不是没有，虽说穆雪年纪尚小，但以她十三岁官拜忠武将军来看，别说弄一个暖床的，就是弄一屋子美少年来暖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几人将膳食布好，行了礼，悄悄退下。内室就只剩他二人。

　　“没用晚饭呢吧，一起用吧，有你喜欢的桂花九天翅和八宝酱鸭。”

　　百里樽来府里有一阵了，见穆雪正和冯远衡对弈，便一个人躲在暖璞苑的寝房里，肚子早就饿了，而她所居之处却连块点心都没有，他又不好开口向丫头们要。此时饭菜的香气袭来，他哪里还能客气，几步走到穆雪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桌子上摆了大大小小十几碟子小菜，没一碟量都不多，但却胜在精致可口，穆雪的厨子就算放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两人慢慢的吃着，始终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直到饭毕，二人漱了口，饮了暖胃茶，这晚膳才算是真正用完。

　　百里樽又躺回床上，侧着身子，以手撑着头，看穆雪从外间进来，手里拿了一沓信函。坐在窗边一个书案前，就着烛火，认真批阅起来。这场景，百里樽竟觉得莫名的和谐安逸。穆雪阅信的速度很快，偶尔遇到棘手的问题，会蹙着眉思虑片刻。待将手里信函全部处理完，唤来暗阙，将信函派送出去。揉了揉太阳穴，待看向那人温柔的目光时，竟也不觉得辛苦了。

　　脱去外袍，也只剩一身中衣，百里樽挪了挪身子，穆雪就直接钻进了他暖好的被窝里。外间守夜的丫头进来熄了灯，二人在锦被下又往一起挨了挨，直到两人中间仅隔了两层薄薄的衣料为止。穆雪心中暗想，不知是自己定力太好还是子敬定力太好，二人每每共处一室、肌肤相亲却从未越雷池半步。过了一会，百里樽伸手将穆雪搂在怀里，感受着怀中人口鼻喷薄出的气息。

　　“国丈要回京述职，这几天就该到了。”百里樽仿似无意的说道。

　　“嗯。”穆雪轻声应到，“我记得我讲过一个越王勾践的故事，你还记得吗？”穆雪想到了司马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里的一段经典：“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将来他掌政以后，可还能容得下她手握兵权？

　　“子敬不是勾践。”百里樽拥紧了怀里的人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睡吧，别想太多，相信我。”

　　十日的世间很短，但足够她做太多。十年的精心布置不过为了这一日，是一招破敌还是功败身死，全在这一息之间。

　　是夜，皇宫中一个矫健敏捷的黑影十分熟稔的避开巡逻的禁卫，悄悄靠近外院的清凉殿。黑影动作迅捷，一套动作下来干净利落，只三五息就已潜进殿内。轻巧的夜行衣刚好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这黑影正是穆雪。她今天的任务，是刺杀国丈秦忠。

　　子夜已过，正是人体最困倦的时候，守夜的宫人和暗卫明显没有白日里灵敏。穆雪从房梁上小心的放下一只灰溜溜的小蜘蛛。这蜘蛛名叫暗香，指甲大小，极其喜爱龙涎香的气味，但有个缺点，就是怕热，温度一高就会死掉，不过尸体却会在受热后释放出一种气味，使人陷入回忆而无法自拔，从而暂时的失去防御能力。她将蜘蛛从梁上垂丝而下，正好可以落在房中的熏炉上。寻常的迷药根本无法对付埋在暗处的隐卫，然而，秦钟手握兵权，为人甚是轻狂傲慢，日常用度比之天子，连熏香，也用到了只有帝王才能用的龙涎香。穆雪正是借着这一点，想到了破解之法。穆雪好似一只壁虎一样紧贴于梁上，屏息敛神，待感应不到四周的动静时，才轻轻落下，朝床上那人走去。

　　穆雪袖中滑出一柄通体乌黑的匕首，宽寸许，薄如蝉翼，正是她平日里惯用的“追魂”。顺着那人的气息，朝着咽喉猛然刺下，只差毫厘便可将那人诛杀殆尽，可秦忠也不是吃素的，纵使她轻功再好，他毕竟久经沙场，五感六识敏锐异于常人，电光火石间，急急避开锋芒，不等看清来人，依然出手还击。穆雪显然没预料到这本该万无一失的计划会突生变故，来不及疑惑只得堪堪避让。秦忠所用武器乃是一爪，常年佩戴于左臂上，随他出生入死多年，早就如同臂膀一般，刚刚那一抓穆雪躲得甚是狼狈，下一招又逼至身前，她心下一横，身形虚晃，迎着招式将左侧肩膀送上，右手的追魂在下一刻深深没入秦忠胸膛，滚热的鲜血顺着血槽喷涌而出，几乎是同时，左肩传来剧痛，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快速抽出匕首，她深知此刻不宜恋战，方才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守卫，被人道破身份就麻烦了。

　　思及此，她抽刀，转身离去，瞬间隐于暗处。

　　皇宫之大，她又拖着伤，怕是还未出去便会被人追上，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提
　　了一口气，掠入不远处的乾坤宫，君王及宫妃的居所。

　　碎雪楼，他今日安寝的地方。

　　屋檐下一个小宫女正打着瞌睡，内里烛火通明，应是还未就寝。果然，她一入内便看到了那人穿着长衫，青丝散落，侧卧于榻，手握一卷书，正细细品读。见她狼狈，不由心下一紧。未等询问出口，外面便传来“有刺客，抓刺客”的呼喊声。依照传统，怕是要搜宫了。

　　她微一蹙眉，略思索，拉着他就奔向内室，还不忘将罗帐拉下。

　　不多时，门外传来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和火把爆花声，“启禀皇上，今日宫中潜入刺客，为保护陛
　　下安全，下官例行搜查。”

　　“进来。”屋内年轻帝王不耐烦的说到。

　　当禁军推开门的刹那就被屋中的香艳所震慑。百里樽赤着上身，发丝凌乱，眉目中带着一丝被人打断好事的怒气。而他身上，正跨坐一女子，身上着一件宽大的丝袍，看起来应是慌乱间随意披在身上的，三千青丝如墨般倾泻下来，雪白的玉臂还撑在帝王胸膛上，二人腰部以下的位置都隐在锦被之下，那女子的脸隔着罗帐，映着烛影，风姿绰约，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

　　“王全，看够了吗，朕这里可有刺客？”百里樽的声音有些气急，也是，这种时候，这种事情，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回禀皇上，不曾发现刺客。”王全战战兢兢的答到。“国丈爷方才遇刺了。”他小心的说。

　　“去叫太医，朕得空就过去，对了，记得禀报母后。”

　　“遵旨。”王全等人一一退去，还有个小将很是有眼力的将门关好。
　　禁军朝向其他宫室搜查，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你们看今日陛下临幸那女子，像不像倾城将军？”

　　“那如墨长发，如雪娇颜，除了倾城将军还能是谁。只是不知她怎么在陛下宫中。”另一人小声嘟哝。

　　“诶，我听说，倾城将军在宫外豢养不少男宠，出入都带在身侧，俊美无双，况且又有军权，陛下仰仗她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说来，不是陛下宠幸，却是委身讨好？难怪我听说这次选秀穆家不声不响，依着我看，穆将军根本就不稀罕宫妃之位…”

　　人群渐行渐远，声音消失于肃穆的宫闱。

　　这些话，床上的二人一字不漏的收进了耳朵。百里樽瞧着穆雪，眼中带着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