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侍墨》九命儿

6、第 6 章

　　一张风清月明的脸就那样撞进了穆雪的眸子里，看着她有些心痒。两世为人，她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放着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委实对不住自己。想到这，嘴角勾起一个魅惑人心的弧度，俯下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清浅，旖旎。

　　其实今夜，她并非无路可退，只是更想试探他一番，看他能否临危不惧，看他究竟有没有胆量同秦氏斗。从年少初遇到如今，十年光景转瞬逝，扪心自问，她一直是全心全意帮他，不曾有私心，可她却不敢全心全意的信他，说到底，她还是缺少了一份勇气，一份安全感。

　　她翻身落在他里侧，小心着处理伤口。方才禁卫来时她受伤的左肩正好在里侧，并未被发现，见人走远，才发现这抓伤的地方皮肉都有些翻开了，也恰好这室内焚着的是檀香，若是其他味道清淡的香料，这血腥气也是瞒不住的。只是，子敬何时喜欢檀香了？不等她继续想下去，她就遇到难题了，若是手臂伤了包扎倒也不难，从小到大，她受伤无数，包扎这种事也是手到擒来，只是这伤在肩上，她还真有些苦恼，倒不是够不到，只是上药时容易进一步撕裂伤口。正犹豫要不要叫子敬帮忙时，那人已经坐起身从她手中接过了伤药。

　　他动作轻缓，将药粉小心撒在伤处，确定不再出血，才找来干净的纱布小心替她包好。手指落在她瓷釉般的肌肤上，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许是看出了他的窘态，穆雪淡定且从容的拉上了衣襟，重新换上夜行服，瞥见不远处的更漏，黎明就要到来，在他耳朵上轻啄了一口，“我走了，你想办法找人顶上也好怎么样也好，剩下的交给你了。”说完，转身离去。

　　百里樽笑了笑，身后的床榻上被褥凌乱，再配上几点刺目的猩红，好像刚刚真的发生了什么一样。

　　贺兰雪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但是很快视线就从床上移开，落在了一处虚空，口中淡淡说道：“贺兰雪参见陛下。”

　　百里樽抬眼看了看她，又指了指身后凌乱的床榻，“去睡吧。”说罢，转身离开。出门时看到随侍的起居太监，道了声：“留档吧。”然后大步流星的回了未央宫。
　　贺兰雪是礼部侍郎贺兰明睿的掌上明珠，少时是秦皇后的伴读，一起在宫中的书院读书，再大些就求了秦后，留在了未央宫给皇帝伺候笔墨，贺兰明睿原是想着成就一段红袖添香的佳话，可谁知这百里樽在这种事上一向节制，贺兰雪又是个大家闺秀，自然用不来那些下作手段，两人倒也没什么交集。可她自幼长于深宫，平日里见到的男子只这一个，又偏是生的风流俊秀，她一颗芳心早早就暗许在他身上了。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想过段时间就回家中待嫁，却没想到今夜竟然传旨要她伴驾。

　　原以为是他终于看到了她的好，却没想到入眼的是那样一番不堪的景象，百里樽神情淡然，只留了她在这满目狼藉的碎雪楼。她能拒绝吗，她不能啊。她是谁，一个小小的京官家的女儿，百里樽是谁，是帝王啊，虽然眼下受制于人，可保不准哪天就咸鱼翻身了。她是个聪明人，为了不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祸端，她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配合百里樽演这场戏。甚至心中还有一丝期待，这时候百里樽能想到她，就证明她是不同的不是吗，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呢，能留在他身边，说不定哪天就真的日久生情呢。

　　其实百里樽正是利用了她这点小心思，她聪明，所以才能合作，如果她听话懂事，他不介意给她一些好处，比如名分，比如地位。

　　这边穆雪已经躺在了影园的高床软卧，婵娟在小厨房替她熬煮疗伤的汤药。她闭目回想今夜所发生的事。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潜进冷宫，那边人迹罕至，直接翻出宫城，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般的去了碎雪楼，她晃了晃脑袋，算了，不想了。她那一刀正中胸口，却离心脏还是偏了些，但好在刀刃上淬了慢性毒药，即便不能一刀毙命，这一年半载他也别想回北疆。

　　北疆既是大毓的边境，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后陈一直对大毓虎视眈眈，先帝在时倒也安分，如今秦氏掌政，后陈已经两年不曾纳贡。秦氏不敢开战，也不能开战，一但打起来，她家兄秦忠是一定要身先士卒的，她绝不允许这么些年在北疆培植的根基因一场战争而毁掉，即便不毁也是大伤元气，无论哪种都是她不愿的，小皇帝虽然一直对她毕恭毕敬，可谁知道他是真的懦弱无能还是忍而不发。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让皇后怀上龙嗣，只有除掉百里樽，她才能高枕无忧，毕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她不得不防。

　　穆雪喝了药，天已破晓，她却一夜未眠，今日休沐，倒是可以补个觉。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但终究没睡成。

　　刚歇下，宫中就来人传唤，北疆传来消息，后陈有异动。这种时候，她这个正四品的忠武将军是说什么也不能缺席的。唤了婵娟过来替她更衣，临行时婵娟还小心叮嘱，要她务必小心伤口。她身边的这些丫头，顶数婵娟最为细腻。

　　待到前院，见镇远侯已收拾妥当，正在等她。平时她多是策马出行，偶尔也与镇远侯同乘一车，如今她伤在肩上，骑马势必会牵拉伤口，乘车倒不用顾虑这些。

　　秦忠回京也有几天了，因昨日来宫中见皇后，父女相见，不由的耽搁了时辰，想起时已经宫门下钥了，便宿在了宫中。算着日子，应该是秦忠刚从北疆动身，后陈就有所行动了。秦忠遇刺的事在众人入宫时就传开了，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边疆异动，大将军遇刺生死未卜，任谁都会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朝臣在下面纷纷议论，都道是后陈派来的刺客。

　　前朝如此纷乱，后宫也未必清净。

　　天还没亮，御医就被集体传进了宫，大将军遇刺，这是了不得的大事。御医们战战兢兢的诊查完，外伤也处理完，得出了一个很是统一的结论：大将军这是失血过多才昏迷不醒，修养即可。

　　这样的说辞秦太后自是不接受，可正所谓法不责众，一个御医无能两个御医无能，总不能御医院的御医都是废物吧，她只得隐忍着怒气。

　　刚好这时她身前的宫人过来回话，说皇上夜里招了贺兰雪。她想也未想，差人唤了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碎雪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