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传说》蓝心翎

56、钻心盅

　　文森特莱恩刚回到巴塞罗比亚府，就收到一封匿名信，看了信中内容之后，微怔了怔，转身就出了门。紧接着来到后山的一个密室，从里面取出一件物品，端详了一番之后，放进了一个锦盒里，走了出去。不久，来到一处荒郊野外，对着周围喊了一声，说道：『东西已经带来了，请现身吧。』
　　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位少女，年龄约莫六七岁，长得俏丽可人、娇小玲珑，脸上挂着无邪而玩意的微笑，眉宇间透着清冷而桀骜不逊，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我要先见到人。』文森特莱恩平稳说道。
　　少女作了个手势，树林里马上以出现了两个身着黑色斗蓬的男人，架着一位容姿端丽、优雅而端庄的少女，慢慢地走出来。
　　文森特莱恩亲步走上前，扶住那位端丽少女，关切地问道：『艾歌，你没事吧？』
　　艾歌瘫软在他的怀中，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表示没事。
　　『人都见到了，东西该交出来了吧。』少女提醒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文森特莱恩问道。
　　『我给她下了我特制的钻心盅，只有一天没有解药，她的心脏就会如被万千虫蚁噬咬，生不如死。明日太阳升起之前，若还没有服下解药，她就会心脏爆裂而亡。』少女恣意地笑了笑，说道。
　　『解药呢？』文森特莱恩问道。
　　『东西给了我，解药自然会给你。』少女淡然说道。
　　文森特莱恩踌躇了一会，正要掏出锦盒，被一只手握住，艾歌看着他，摇摇头，说道：『不能给。这是巴塞罗比亚家族世代守护的宝物，也是你母亲用生命换来的东西，对你意义深重。艾歌本就是一名孤女，烂命一条，承蒙伊文大人不弃，带在身边，视如己出，悉心教养，呵护有加，才苟活到现在，从而得以认识了文森特大人您，大人能平等相待与我，艾歌死不足惜，不能再拖累大人您了，请您离开吧。』
　　『艾歌，别说话了，你先休息一下，余下的事情我来处理。』文森特莱恩温和说道，掏出锦盒，露出狐疑的目光，看向前面的少女，道：『我怎知你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时间不多了，要知道每托延一分，她便要承受十分的锥心之痛。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怀疑的时间。』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悠悠地说道。
　　文森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的确，艾哥的气色显然比之前越来越差了，黑色的液体不断地从口里涌出来，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盅钻心而死，也会失血过多而亡。看着手中的锦盒，又看向前面的少女，踌躇再三，终将东西抛了出去，伸出手，『解药拿来！』
　　『爽快！呐，这就是钻心盅的解药，如假包换喔。』少女打开锦盒查看了一番，鉴定无误之后，把一包东西抛给他，笑了笑，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又说道：『啊，忘了，这解药需以月牙泉黎明之初的泉露为引服下，不然可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喔。』说完之后，微微笑了笑，点了下头，朝树林走去，很快地，身影没入树林深处。
　　文森特莱恩握紧手中的药包，抱起艾歌，转身朝远处的白色尖塔的方向走去。
　　依照少女所指，文森特莱恩抱着虚弱昏迷的艾歌，坐等在月牙泉旁。以泉露为引把换来的解药给艾歌服下之后，又守在她的身旁，寸步不离，只盼能这方法是能解救她的，否则，她若有个闪失，他定要那人十倍的奉还。过去，没能守护自己至亲之人，如今，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几个时辰之后，艾歌缓缓醒过来，然而，在睁开眼睛的一刻，文森特莱恩却发觉其瞳孔没有任何焦点，空洞麻木，眼神呆滞，双目无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祥之感由然而生。
　　『艾歌，你的眼睛……？』
　　从声音听来，艾歌认出了说话的人，微微笑着，像极了个洋娃娃，『文森特大人，这里是哪儿？怎么漆黑一片？』
　　『……』文森特莱恩在心底骂道：该死！太轻信于那丫头了！命是捡回来，却是用视力换来的。
　　见文森特莱恩不说话，艾歌伸手摸索到一只微凉的手，握住，歪着脑袋，心里不禁也困惑起来，奇怪，对于血族来说，即便是身处在黑夜中，也能清晰可见，不成问题，刚醒过来，怎么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等等，还记得，自己中了罗音丽莎的盅毒，接着，被以此要挟文森特大人交出圣器，文森特大人为了救自己的命，竟真的将宝物交了出去，然后，由于盅毒自己就痛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后来怎么样了？文森特大人有没有夺回宝物？想到这里，艾歌握紧那只冰凉的手，焦急地问道：『文森特大人，宝物可安好？』
　　『艾歌……』文森特莱恩握住她的双臂，心疼地看着她，刚醒来，丝毫不顾虑自己此时身体状况，反而替别人担心起来，艾歌啊艾歌，凡事总是以别人为先，把自己放在最后，你这样，让我如何狠得下心，把你牵涉其中。
　　『文森特大人，你怎么了？我们还是想办法赶快离开这里再说吧，这里漆黑一片，望不到边际，也不知下一秒会遇到什么危险。』艾歌担忧地说道。
　　『艾歌，这里是巴塞罗比亚府，这里很安全，我们不用走。』文森特莱恩越发心疼地将她抱入怀里。
　　『听我说，艾歌，出了点差错，你的眼睛暂时失明了。不过，我会不惜一切办法治好你的，相信我。』文森特缓缓而温和地说道，内心也同样下了决心一样。
　　『……，什么，失明？』艾歌能从他的怀中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突如其来的变故仍让她感到措手不及，不可置信。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文森特莱恩拥紧怀中的人，拍抚着她的背。
　　『文森特大人……』艾歌不明白，为何他的怀抱里饱含着那种深沉而惆怅若失的情感，那种情感却让她内心微微起了涟漪，心不由得疼了一下。抬起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好不容易用代价换来了班杰明的亲临诊治，经过一番诊断，班杰明缓缓说道：『从此以后，她也只能一直这样下去了。所幸，身为血族，视觉在日常生活中只是占了那么一小部分，失明，并不是什么要不得，非得不可的事，其他感观都安然无恙，一切如常。』说完，起身即走，被一个身影挡在前面。
　　『医生，定有办法能让艾歌的眼睛重复光明，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请务必治好它。』文森特莱恩一改平日里的吊而郎当轻佻散漫的样子，表情严肃而恳切。
　　『看得见，看不见，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有些事情，看不见，反而是好的。所谓，眼盲心不盲，又何必事事求个完美呢。我看艾歌小姐是通透之人，自然明白我话中之义。』班杰明侧眼看了下床上的艾歌，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绕开了走了出去。
　　文森特莱恩欲追出去，被艾歌叫住，『算了，文森特大人，既然连班杰明医生都这样说了，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大人也不要过分地执着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文森特莱恩想了想，仍不死心，走了出去。
　　艾歌感觉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突然觉得冷，双手抱着肩，蜷缩着身子，头埋在双膝间。以前，她总觉得看得见是理所当然的事，从未想过失明之后会是怎么样的？那种明明睁着眼睛，却只望见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仿佛有一个东西觊觎着并随时可能会吞噬自己，随之而来的那种不安、失落与孤独，是前所未有地强烈，不断地扩大。内心不断地呼喊与求救，换成喃喃自语，迫切而强烈：『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踉跄着摔下床，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出了门去。
　　文森特莱恩回到房间，却发现艾歌早已不知所踪，暗喊不好，她刚失明，还没完全适应，此时单独行动，若是再有个闪失。文森特莱恩想想就觉得冷汗直流，转身走了出去。沿路问了府里的下人，都说没看见。心头如热锅上的蚂蚁，后悔当初真不该把她一个人留下来，连杀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心底祈祷着：『千万别再生出别的枝节来了！』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的时间总觉得漫长而煎熬，艾歌光着脚，扶着沿路的支撑物，一边慢慢地行走，也不知到了何处，只觉得脚下踩着一片软绵绵，湿露露，闻见一片雨后草木土混合的清香味，慢慢地，感觉身上暖和起来，从未有过的舒适温暖，越来越暖，温度逐渐热烈起来，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感觉表面的皮肤被烤得滋滋作响，渐渐散发一股烧焦的味道，她开始慌不择路，茫然不知所措地摸索着，迫切地想从火炉里逃离出来。
　　『艾歌~！』一个身影覆住了她，然后将她抱起迅速移动，不一会，停了下来，把她轻轻地放下来，坐好，随后，感觉到一片清凉惬意，舒适安宁，尽管伤口在不断地自行愈合，但身旁的人还是小心翼翼地帮她治疗着，并适时递上一杯新鲜的营养品，喂她喝下，然后，拥抱着她，握着她的手。
　　艾歌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微微还有些后怕，更贴近一些，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的心疼与失而复得的喜悦，微微一笑，『文森特大人，您又救了艾歌一次，你的恩情，艾歌该如何回报唉？』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回报。
　　文森特莱恩轻笑一声，用戏谑的口吻说道：『既然无以为报，那干脆就以身相许吧。』
　　『啥？』有一瞬间，艾歌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幻听，怔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他，虽然看不到，但她感觉，他也在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别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在说什么啊？为何突然对她说这样的话？
　　文森特莱恩看着她绯红如霞的脸颊，不知所措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我可是听某人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无论我要求你做什么事，只要不违背道义，你都会赴汤蹈火，再所不惜，难道只是空口说白话不成？』
　　『文森特大人，您这样说让艾歌受宠若惊了。艾歌都成了这样了，形同一个废人，万万也不能再拖累于您了。就请您将我带回普罗米修斯府，让艾歌自生自灭好了。而且，艾歌还没有还没能报答主人的再造之恩，是万不能离开主人的。况且，又是在这关键时刻，就更不能……』艾歌略带抱歉而委婉地回绝着，离开了那个让她莫名不舍的怀抱，微垂着头。
　　文森特莱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看来，我在你的心中，终究还是无法与他相比啊。』
　　艾歌立即想辩解什么，文森特莱恩伸出手指抚在她的唇边，嘘了一声，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话，说出来可是会伤人的喔。还是留作悬念好一点。』
　　艾歌摇着头，她想说，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在艾歌的心中，你和主人及雪莉小姐是同样的重要，缺一不可，都是艾歌至亲至信之人。只是，她还不了解，这些话真正说出来，只会更惹着他黯然神伤。
　　『艾歌，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的眼睛治好的，让光明重新回到你的眼前。』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在所不惜，文森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目光坚定。
　　艾歌感动不已，使劲点点头，笑了笑，她相信他，并且，内心深处认为，即便从此看不见，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