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船》依昂扬

5、大比

　　日子一天天的过，虽然还是有些少年不服他，却也不得不败在他的力量之下。他的歌声比阿幕不知强大到哪里去，即便是同阿幕一样的年纪时，也是能轻轻松松的打败他的。
　　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终于还是出了事。
　　那天有人拖着一艘巨大的的船只来到垃圾场，本来平日里垃圾场是专门有人管这些的，但那天少年们看见那歌船很大，便纷纷表示可以去帮忙。
　　“你们快去快回吧。”白骨表示有城内的人过来，自己不会出去找怀疑。
　　只是……“明王爷？”在某个转角的地方，他撞到了人，待他准备道歉的时候，那人的声音有些迟疑的开口。
　　即使如今的他样貌早已脱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但他们的声音是不会变的，哪怕你将脸用刀一道一道的划，也会有人认出你来。
　　白骨闭着嘴，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人。
　　“哈哈~明王爷居然还活着？是有人违了圣命没有将你送去大荒吗？是这些比奴隶更为下贱的人收留了你吗……”那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哈哈~你居然还活着，你知道吗？你父母都死了，那个贱人也死了……哈哈，你还活着。”
　　白骨强自镇定，还是一言不发，仿佛是在看着这人出丑。
　　“就是因为你们！就是因为你们！在后来的清查中！我明明将他藏得好好的，可还是被找了出来！是你让我失去了他！”那人的声音也不见有多强大的攻击力，但白骨还是站着生生挨了下来。
　　灰仆仆的袍子没一会儿便被血渗透。
　　那人发泄完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像不像拔吊无情的嫖客？”阿霞的笑声从某艘歌船里传来。白骨的眼角抽了抽，这个平日里乖顺的少女果然是跟乐曲待久了的原因吗？但他还没感慨完，便又听见少女说：“要是乐曲在这里，一定会这么说的吧。”
　　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乐曲还是没有消息。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白骨的耳边回响着刚才那人的话：你父母都死了……你父母都死了……怎么就死了呢，爹娘明明还很年轻啊……
　　在这里看惯了家庭和美的画面，他突然觉得他们说得对，自己就是一个白眼狼，为了他，不惜放弃了父母。记得父母都反对过要将那人定为伴舞，而他却用生命去威胁父母：此生我只得他一人，足矣。
　　阿明，你是我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啊，你难道要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
　　你走！不要连累你妹妹！
　　霍南明！你这个白眼狼！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你！
　　晚些的时候，有很轻微的脚步声出现在他的屋外，他全身紧绷，以为是刑司的人来抓他，待门刚被推开一条缝的时候，他便低喝一声，然而门外的人也早有准备，开口便吟唱：“……以吾之命，杀！”
　　门外人张开的精神力反弹了他的攻击，并加以自己的攻击，白骨顿时向后退了几步，擦擦嘴边的血迹，眼神冰冷的盯着大门。静了半晌，门外人才笑道：“怎么？明王爷是怕了还是怕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白骨才松了一口气：“乐曲……”
　　门外人推开门，挑眉望着他，依然是那欠扁的样子，说：“好久不见，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挺好的？”
　　“你~”
　　乐曲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板起脸来问他：“知道我刚才吟唱的是什么吗？”
　　白骨摇头。乐曲失望的看着他，又道：“你没去过大荒的那边，对吗？”他又摇了摇头。“嗯，其实我也知道，没有那么多幸运的人，可以活着穿越大荒。即使可以活着穿越大荒，也可能会像你一样，无缘见到另一个地方。”
　　“你想说什么？”白骨听得云里雾里的，“你是刚从大荒出来的吗？”
　　“不是，长老真是舍得下血本啊，都亲自来抓我了……哎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乐曲转身关上大门。“对了，我刚才问了你我吟唱的是什么吧，那是另一个大陆的法术咒语……”
　　“法术？咒语？另一个大陆？”白骨听乐曲一连说出三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名词，跟着重复着。
　　“这解释太长，我以后再跟你说，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我不认为早前时候来的那位老爷不会把你给供出去，你现在的机会是跟着我学，把另一个大陆的法术咒语融进你的歌声中去……”乐曲说着便看见白骨蚊香眼转啊转，叹了一口气。“马上大比你是知道的吧，如果我们赢了，可以求上位老爷赦免了你的罪行……”
　　听她这么说，白骨愣住：“你之前不是说，是为了阿幕他们才必须拿第一的吗？”
　　“没有你护着，他们以后成了平民也不见得有多好。”乐曲皱着眉头，一脸的咬牙切齿。纵然白骨想问她是否被抓住了也问不出口，因为她很焦急，不仅是语气，不是仅表情，还有她靠着大门的身子一直都在不安的抖动着。
　　乐曲手伸进衣服内，抓出一张纸扔给白骨，道：“霍南月，她被削了双腿，扔到这里来，这是她临死前让我办的事，以后还是你自己去吧。”
　　白骨接到飘到跟前的纸，突然听到妹妹的名字，心漏了两拍：“啊~这……这是什么意思？你认识我妹妹？”
　　“认不认识她都已经死了，这东西你慢慢看吧。”乐曲转身拉开大门：“我时间不多了，或许撑不到大比的时候，所以得快点教你。三次沙漏后去与阿幕他们练习的地方找我吧。”
　　门被轻轻关上，白骨手捏着那张纸，怔怔的望着女人远去的方向发呆。
　　那场赌局自己赌输了呢。他回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因为打赌输了才会背上那个同性为仆的罪名。本来贵族内的一些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那时候他仗着自己的家世，为了他而得罪了很多人，后来他更是耍着脾气要收那人为伴舞，与另一个也是一直对那人纠缠不休的人打赌。
　　打赌便是歌舞比赛，两艘用来比赛的歌船对着，谁能先令对手的明珠失效谁便获胜。他依稀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明亮的光从黑幕上投下，比平时还要亮了两分。
　　他走出门，眺望着那道光。
　　“真真是纨绔子弟。”在那道光内，有人轻叹。
　　“王上，属下探得乐曲从长老那里逃脱了。”有人出现在那人身后。
　　“不愧是……”身着白色朝服的男人随意的靠着柱子，斜过身低头看了看跪着的侍卫：“明王跟陈府大世子的赌注你是押的那位大世子吧……”
　　“是的王上。”那侍卫愣了一下。“那场赌局很多人参与并都下了注，正是因为这样，才会闹到王上及长老知道。”
　　男人示意他的侍卫站起来，继续问他：“听长老说，他们争的那个人若是女人的话，实力足以当我的伴舞？”
　　侍卫起身，垂着头回道：“是的。”
　　“对了，我想起来，似乎你跟陈府大世子是朋友？你是见过那个人的吧，能让两个贵族为他而战，当真是了不得啊……”
　　“是的，歌舞双修。”
　　“与乐曲相比，如何？”
　　“不相上下。”
　　“看来……”男人手搭在侍卫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我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啊……”
　　那侍卫顺着男人的力道弯下膝盖，郎声道：“属下为王上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这就好……这就好……”喃喃着，男人松了手，慢慢走向寝宫。
　　那侍卫一直跪着，他不明白为什么王上会突然问起那场赌局的事情。犹记得比赛那天，他被陈家大世子拉去当和声。两个纨绔子弟争男人的事情早在坊部传得沸沸扬扬，众多的人都等着看好戏，看看他们这些贵族犯了律法是怎样的下场。那天可真算得上万人空巷，老天似乎也被这万人高涨的情绪所感染，光亮比平时都还要亮堂一些。
　　对面船上站着的少年一身玄色礼服，他竟是将正式场合的礼服拿来穿上，立在他身侧的青年则是窄袖短裤，赤着足，垂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等着吧，我这就让你身败名裂，此后世上再无明王爷！”他听见他的好友说。“今天！我要让你看看同性为仆的后果！”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朋友其实是憎恨着那些豢养伴舞的。
　　他也知道，好友许给那少年成名之人重利。
　　最后的罪名统统让明王爷背了。
　　他和好友望着从高处跌落深渊的明王爷，他听见那青年说：“你真脏啊。这么脏的人，谁会碰你呢，我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
　　他看见少年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他还看见那些看戏人眼里的嘲讽、幸灾乐祸，他看见少年的至亲妹妹绝望的眼神。
　　人群散去，独留一地狼籍。
　　后来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只是听说霍南明丢爵位，流放大荒，霍南月削双腿，扔于垃圾场，双亲亡，王府灭。
　　这世上再无明王府。
　　白骨紧咬着牙，双目瞪得浑圆，听乐曲说这世上再无明王府时一股难以抑止的酸涩感涌上咽喉，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当年我啊……看着那高塔沉落到海底，无人生还……这一点我俩倒是同病相连呢。”乐曲站在他身侧，两人都心思复杂的望着远方的那一道光芒。“明王府还能不能再起，只能看你的了，阿幕他们身上有太多的罪了，救我，收留你……”
　　“收留我不是你的意思吗？”
　　“对哦~”乐曲想了一下，笑道：“光是救我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们一条路走到黑了。没想到长老这么快就出关，他不会放过我的，原来我这才是殃及池鱼啊，”
　　“你~”
　　“我教你的待会儿你回去再咀嚼一遍吧，那个地方的法术跟你们的歌舞原理上倒有点像，你基础这么好，想明白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乐曲偏过头望着白骨。
　　她的眼角居然有了细小的皱纹，皮肤也不如之前见到的那样细腻。白骨乍一发现这个问题时，脸色便有些不一样了。
　　“你发现啦~”乐曲手摸上眼角的细纹，他看见她的手如初见时那样白，却没有那样细腻。“我本以为可以跟长老耗着，前不久才发现，原来我时间不多了。”